集会

    芷屿与凌骋的关系似乎近了一点点。

    凌骋躺在床上,一只手悠闲地枕着后脑勺,另一只手放在眼前,两只手指费力笔划着,尝试判断出那“一点点”的距离。

    这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非得形容一下的话,属于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的范畴。

    比如说二人偶尔碰面时的礼貌问好,店里相遇时的点头之交,有时凌骋看见芷屿在店里忙不过来,还会绅士地替他搬一下东西,传一下菜。

    芷屿承了这份情,也会送点小礼物回去意思一下,全当是感谢凌骋的帮助。

    除去这些,连一点多余的动作都没有。

    都是成年人了,稍微试探一下,一触及分,也就大致摸清楚了对方是什么心思。

    芷屿没有拒绝凌骋的示好,但目前似乎没有和凌骋深交的打算。

    凌骋恹恹地拿起手机,习惯性地点开微信,凝视着自己和芷屿的聊天框。

    一点进展都没有,不用扒拉都能看到头的聊天记录。

    又翻来覆去将那几条看了好几遍,凌骋才不舍地熄了屏,翻了个身,盯着漆黑的墙壁出神。

    从小他就不相信爱情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毕竟父母就给他上了血淋淋的第一堂课。

    两个完全不相爱的两个人,却为了家族的利益将自己的余生都捆绑在了一起。

    他们没有对自己负责,也没有对自己的下一代负责。

    所以凌骋毫不犹豫地采取了最为极端的方式搞砸了两家的联姻。

    他不想再重走父母的老路。

    他也有些迷茫,自己对芷屿的感情到底算不算得上爱?还是只是吊桥效应罢了。

    在他走投无路的时候,正好遇见了芷屿,产生了莫名的情愫。

    凌骋从小到大都没有如此强烈的心理反应,他拧着眉,仔细思考无果,选择了暂时的放弃。

    毕竟他现在连第一步都迈不出去,他和芷屿只能算是“君子之交”。

    凌骋有些苦闷,他实在是睡不着,又从枕头下面摸出手机,开始搜索“怎么和一个人搞好关系”。

    此刻也只能求助于广大网友来获取真理,他也实在是没招儿了。

    他甚至不敢搜索“如何追求一个人”,只想卑微地和芷屿“搞好关系”。

    AI开始飞快整理广大网友的热心留言,最后得出结论:用钱砸死就行了。

    凌骋:……

    盯着这个离谱又合理的答案,他实在是没忍住,“草”了一声。

    这样一来,他不就相当于直接包养芷屿,两人不就纯纯的金钱关系了吗?!

    “金钱关系”这四个字调皮地进入了凌骋的脑子里,他盯着这短小精悍的一句话,面无表情地给AI的这次总结摁下了差评,撂下手机强迫自己闭上了眼。

    金钱关系金钱关系金钱关系……

    要是芷屿知道自己在想这些,芷屿一定会杀了他,一定会。

    于是在梦里,那张性感又冷淡的脸面无表情地拿着菜刀,从莱岛追杀到北极,一刀捅进了他的肚子里。

    凌骋唰一下睁开眼,从床上坐起来。

    他喘着粗气,全身上下大汗淋漓。

    醒来的一瞬间不是在思索这个梦是有多么的恐怖,而是在不断地回味芷屿冷淡又性感的脸,一刀捅穿他的时候血飞溅在脸上,给他平添了几分魅惑与色气,叫人忍不住想要亵渎。

    感受到身体的变化,凌骋捂住脸,绝望了。

    完蛋了凌骋,你真的是没救了。

    几天后,凌骋再度来到了城中。

    这次进城,本来是想到芷屿店里面去吃饭,顺便和人聊上几句。

    但他敏锐地发现城里似乎格外地热闹,特别是中心广场,挤满了人,在里面不停流动着,不知道在干什么。

    思索了一下,他还是将摩托车停好,走过去。

    反正现在时间还早,晚一点到店里面去也不迟。

    凌骋走到中心广场,看见不少人在摆摊卖货,也有人围在摊位面前,对着摊位里的东西挑挑拣拣,和摊主争论着价格,吵得不可开交,争论得脸红脖子粗。

    他想了想,随手摸出一根烟,递给旁边正在卖菜的老大爷:“爷爷,你们这是在举行什么活动吗?”

    大爷的菜摊无人问津,正觉得心里烦呢,刚想挥手将这个年轻人赶走,又看见眼前的一根好烟和笑得灿烂的青年,顿时眼前一亮,说的话也客气了几分。

    “小伙子,看你的样子,是刚上岛不久吧?这是莱岛一个月一次的大集会,老传统了,基本上人人都会来参加,要么来做生意,要么来买东西。”

    凌骋笑意不减,凑过去,给老大爷点上这根烟:“那平时工作的人呢?也会来参加吗?”

    大爷不急着回答,深吸了一口烟,心满意足地吐出,他已经很久没有吸过这么好的烟了:“当然是不上班了呗,集会一个月只有一次,今天所有店铺都停业,也没有什么影响。”

    凌骋心里默然,那今天芷屿没有在店里面上班,差点白跑一趟。

    但自己似乎有可能在这里碰见他?

    想到芷屿,他脸上的笑意不禁柔和了几分,大爷吸着烟,瞧着他,越看越顺眼,琢磨着把自己的女儿介绍给他,凌骋却转身挤进人群中去了。

    凌骋也没着急去找芷屿,这地方这么大,他随着人流,一点一点往广场中心逛,一边走马观花地浏览着店铺,一边在人群中搜寻着芷屿的身影。

    苍天不负有心人,没过多久,凌骋就在人群中看见了一道显眼的清瘦身影,长发微散,抿着嘴,站在摊位前细心挑选着什么。

    正是他心心念念的芷屿。

    他心中一喜,刚想装作不经意地走过去,又迟疑了起来。

    这样做会不会太刻意了,芷屿会反感吗?

    还没等他下定决心要不要走过去,他的目光又落在了芷屿挑选的东西上面,心中的犹豫又转化成为惊讶。

    芷屿他……在挑选祭祀用品???

    凌骋看着芷屿淡淡和老板说了几句,老板似乎还想争辩,但芷屿脸上的态度不容拒绝。

    过了一会儿,老板叹了口气,心有不甘地抽出一捆香烛,芷屿扫码付了款,提着香烛走了。

    凌骋看见芷屿走了,连忙抓紧脚步跟了上去。

    他现在不敢主动去找芷屿了,没想到芷屿居然在买祭祀用品,想必现在的心情不是很好,这时候就没必要往人家脸前凑了,招人厌。

    但芷屿买祭祀用品干嘛?祭祀……父母?

    凌骋回想起老板娘说过的话,芷屿似乎一直都是她在照料,想必父母已经离世了,不然没由头一直托付给别人照料。

    最近是到芷屿父母的忌日了吗?

    凌骋有些走神,回过神,芷屿早就泯然于人海了。

    他顿时急了,伸长脖子开始张望,但都没有再搜索到芷屿。

    凌骋费力在人群中挤来挤去,不知道芷屿钻到哪里去了,一个晃神就人间蒸发了一样。

    他懊恼地叹了口气,兴致缺缺地打算回家,突然感觉有人拍了一下自己的肩膀,一道魂牵梦萦的身影从身后响起:“凌骋?”

    凌骋浑身一僵,赶忙扭过头,眼神几乎像是要把对方看穿,嘴上却是客客气气:“芷先生,真巧,我就是在这附近逛逛,买点东西。”

    芷屿有些疑惑地收回了手,他问凌骋是来干嘛了吗?

    凌骋自觉自己说错了话,有些赧然,但还是咬牙接着说下去:“我对这附近不是很熟悉,芷先生能和我一起逛逛吗?”

    机会都喂到嘴边了,哪有不抓住的理由?

    芷屿迟疑了,他来街上是买祭祀用品的,他怕凌骋忌讳,拎起手上的香烛朝着凌骋扬了扬,委婉地表述了此行的意义。

    谁知凌骋看见他的举动,眼中竟有些异样的兴奋,他将芷屿手中的香烛拿到自己的手里,指尖不可避免地相触,又很快分开:“好,我来拿。”

    芷屿:?

    不是,他真的不是这个意思。

    芷屿有些无语,但看来凌骋不介意他买这些东西,也就随凌骋折腾了。

    人太多了,芷屿怕二人走散,轻轻拉住了凌骋的袖子,示意他跟着自己走:“你要买什么?”

    凌骋强忍住反手拉住芷屿的冲动,随口胡扯:“耳钉。”

    他看见芷屿耳朵上类似于耳洞的已经愈合的差不多的洞口,没忍住说了出来,说完才觉得自己的唐突。

    自己又没打耳洞,芷屿稍微观察一下就能发现不对劲。

    谁知芷屿听见这两个字,脸色突然变得煞白,鬓角渗出几缕细汗,手上无意识地又攥紧了几分。

    “这么漂亮的脸,不带耳钉可惜了。”小孩子天真无邪又诡异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一瞬间,他仿若又回到了十几年前,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耳垂传来阵阵尖锐的疼痛。

    “芷屿,芷屿!”

    男人呼唤的声音将他骤然拉回了现实,瞳孔重新聚焦,凌骋焦急的脸在眼前放大。

    芷屿不动声色地抽开凌骋紧握住他手腕的手:“有些不舒服,继续走吧。”

    凌骋顾不得自己的手被抽离时内心隐约的失落:“这里人太多了,可能是空气太闷了,先出去吧。”

    芷屿没有反驳如此荒唐的理由,也没有硬撑着继续带凌骋去买耳钉,自己一人默默地走出人群。

    来到一个人烟稀少的地方,他坐着石凳上,整个人瞬间萎靡下来,一遍又一遍轻轻摩挲着自己的耳垂。

    他看向了地上的自己的影子,突然间泛起了一股恶心。

    到底是什么在支撑着自己活下去,继续在这座令人作呕的小岛上面若无其事地生活?

    他什么都没有了,本来就应该死在那个夜晚,是老天觉得他命不该绝,留了他一命。

    芷屿想要发狂,想要怒吼,想要冲进人群中,质问他们,你们真的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做错吗?真的什么都没有存在过吗?

    但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做,连一滴眼泪都落不下来。

    他已经一点都哭不出来了。

    他垂眸,察觉一个人挡住了他的影子,之后有些犹豫着开口:“你……还好吗?”

    芷屿抬头,凌骋的脸晕染在暖黄色的灯光里,看不真切。

    这个小孩,三番五次地找他,就算芷屿再怎么迟钝,也有所发觉。

    他并不嫌弃凌骋,甚至称得上是有好感。对方对他的好,他都知道。

    自从父母离世之后,除了老板娘,他就没有体会过了。

    就是因为太久没有体会过,他才不敢去接受,不敢去奢望。他怕这段感情变质之后,他会做出怎样的疯狂的举动。

    芷屿有些疲惫地准备开口,想将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从二人之间彻底剥离。

    但看见少年担忧的神色,话却全部哽在喉咙里。

    凌骋看着芷屿欲言又止的样子,揣摩着:“要我送你回家吗?车明天再来拿吧,你脸色很差,今天先回去吧。”

    过了一会儿,芷屿叹了口气,含糊“嗯”了一声。

    他已经品尝到了其中滋味,欲罢不能,不受控制地滑向了不可避免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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