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水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这是林宴第四次出现这个念头。

    傍晚的天空，薄薄的云缀在天边，深蓝橙红在上方混成一种难以言说的色调。微弱的阳光下面，那片漆黑的水面平静无波。

    林宴小心翼翼地靠近了一些。

    这是他家附近的一条十分普通的河。现在是枯水期，河里没有太多的水，但是水面仍然呈现一种黑绿色，让人看不清深浅。

    林宴在这附近住了二十多年，小时候父母经常在晚饭后带着他出来沿着河岸散步。导致林宴现在也保持着这种习惯。

    分明是看了二十多年的河，但是今天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从供人行走的健身步道再往下一层，是一条相对平坦的被人踏出来的路。这条路离河很近，尤其是在丰水期的时候，基本上弯一下腰就可以触摸到水面。但是由于河比较浅，这么多年也没出过什么淹死人的大事。偶尔有小孩子溺水，最后也都被成功地救了上来。

    也因此，这条河也一直默默无名。甚至地图上都没有它具体的名称，只用一条细细的淡蓝色来表达是水域。

    林宴从健身步道向下，走到了那条小路上。

    此时太阳已经基本落山，只有一点余晖，朦胧地散发光芒。

    林宴仔细打量着平静的河面，心里异样的感觉挥之不去，但是无论怎么看，又都觉得似乎没有什么问题。

    可能真的是自己想太多了。林宴摇摇头，放弃了从小道回到健身步道上的计划，就这么沿着河一点一点往前走。

    天愈发地暗了。路边的街灯突然一下子亮了起来。冷白的灯光在林宴的上方，照亮一小片路。

    林宴掏出手机，发现已经六点多了。想起今天七点要回家看球赛的直播，林宴思索片刻，决定打道回府。

    就在林宴转身的一刹那，原本平静的河面突然冒出许多大水泡。仿佛水被烧开了，一个一个气泡争先恐后的涌出，扰动了原本波澜不惊的水面。

    这一切发生得极快也极安静。

    林宴毫无察觉地回身向家走去。他的身后，水泡一路跟着他蜿蜒前进，直到有了台阶的地方，林宴从那里回到马路旁，然后转弯，逐渐远离河水。

    而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一个接着一个的水泡冒了很久才慢慢消失。

    河面又重新恢复了平静。

    次日是个雾霾天，早上的时候能见度极低，隔着50米都看不清前方是否有人。即使现在的时间已经将近傍晚6点，浓厚的雾仍旧没有完全散去。

    林宴是个自由职业者，每日的工作就是在家接稿画画，时间十分自由。也因此，他每日都会在固定的时间出来散步。

    今日也不例外。

    深秋的傍晚，天已经将近全黑。本就微弱的光线被雾气遮蔽，更显黯淡。

    可能是因为雾霾的缘故，外面的行人很少，尤其是接近河岸旁的步行道。往日里来来往往的行人今日一个都没有。

    林宴没有在意，仍旧慢悠悠地沿着河岸走。

    不知走了多久，等林宴抬头想要找到一个可以确定的位置的路标时，他才发现，好像这条路和之前的路有些不一样。

    周围仿佛安静得过了头。

    本来还能隐约听到的汽车路过时的轰鸣声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身旁的路灯亮了起来，在雾气中闪烁出幽暗的光。

    天愈发幽暗起来。

    可能是天气比较凉，林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想着时间比较晚了，林宴转身往回走。

    路边是一个挨着一个的灯柱，远处是浓重的雾气，林宴无法分辨此时所处的位置，只能沿着路一直前行。

    走了有10分钟，林宴环顾四周，身边的景色几乎没有变化。

    浓厚的雾裹着他，越来越挤，越来越近，仿佛要将他吞没一般。

    林宴感觉有些呼吸不畅，胸口似被什么东西沉甸甸地压着，让空气无法进入体内。

    恐惧让他开始奔跑起来。

    前面是一条看不到尽头的路，奔跑也失去了意义。

    短时但剧烈的运动让林宴不停地喘息。仿佛是在应和他一般，旁边的湖面响起“咕噜咕噜”的声音。

    心脏剧烈跳动，迫使林宴停下来，用手撑住膝盖，大口喘气。

    湖面上，突然蹦出一尾鱼。

    鱼不大，但是身体细长，像是深海中的鱼，又窄又瘪，叫人第一眼望过去感觉不像是鱼，而是海带之类的东西。

    那条鱼在空中努力弯折自己的身体，然后又重重落回水面。

    随着第一条鱼的出现，越来越多的鱼跃出水面。

    林宴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景象，似乎连喘气都忘记了。

    “啪嗒”一声。一尾鱼跌落到林宴的脚边。

    虽然林宴距离湖面还有些许距离，但是随着越来越多的鱼拥挤在湖面上，还是不停地鱼落在地上，甚至是林宴的身边。

    林宴的心脏砰砰直跳，借着朦胧的灯光，他看到，落在地上的鱼通体呈现不均匀的灰色，它前端约四分之一处，有一块儿白色的椭圆形，大概是它的眼睛。一条细长的裂线从顶端一直延伸到接近身体一半的位置，而身体末端有一小块儿比身体更薄也更黑的地方。林宴猜测那大概是它的嘴巴和尾部。

    落在地上的鱼不停地用身体扑腾，裂开细长的嘴，露出里面呈现三角状的尖锐牙齿。

    大概也就过了数十秒，林宴周围就铺满了鱼。

    林宴寸步难行。

    他小心地想绕过它们，突然，一条鱼从天上飞来，直直落在林宴的身上。那条鱼顺势起身，一张口，就死死地咬在了林宴的外套下摆上。

    林宴悚然一惊，拼命甩动身体，然而鱼锋利的牙齿死死勾在他的衣服上，无法挣脱。

    林宴狠下心，伸出手想要握住在他身上的那条鱼。然而鱼身冰冷湿滑，虽然能短暂捏住它的身体，但是轻轻一摆就会被挣脱。

    就在林宴想要摆脱身上那条鱼的这几分钟里，越来越多的鱼从天而降。

    林宴慌乱之中几乎把外套的拉锁都拉开了，于是他顺势把外套整个脱了下来，兜住头，希冀能挡住其它掉落的鱼。

    但是如何出去还是个问题。

    林宴尝试着避过地上翻动的鱼，但是剩余的空间太小，不够他下脚的地方。

    一个不小心，林宴踩到了一条鱼的身体，重心不稳，跌在了地上。

    由于道路是有一定坡度的，就着刚刚跌落的惯性和鱼身滑腻的身体，林宴开始不自主地往低处滑去。

    林宴尝试着用手撑住身体，但是根本无济于事。重力和惯性的双重作用，让他直接滑到了道路最低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