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把话说一半得简直折磨人。
姜时玖强忍着不继续问，转身愤愤拆开一泡腾片的包装，冲好后递了过去。
“喝了。”他简短地说。
晏煦接过杯子，仰头一口气喝得干干净净。
“这么猛？悠着点。”姜时玖看得瞪大了眼。
晏煦放下杯子，视线重新落回姜时玖身上，问：“你上次对你室友也是这样吗？”
“哈？”姜时玖被问得一头雾水，“上次？室友？”
“就你室友感冒那次。”
姜时玖读条回忆了很久，终于想起了那次坐车不靠谱的李朝杨让他带便当回去的事情。
是指这件事？
他疑惑地摸了摸头，说：“你是说我去超市买便当那次？让李朝杨吃药得要他老命，我回去就丢了包纸巾给他，爱咋咋地。”
“哦。”晏煦听后轻笑了声，“那你对你室友可真好。”
“？这叫好？”姜时玖轻轻推了他一把说：“你逗我吧。”
晏煦没有再接话，而是静静地看着姜时玖。
姜时玖有些不自在，转身拿起杯子去厨房清洗。期间，他两次无意间抬头，都发现晏煦的目光依旧追随着他。
最终，他忍不住抬头问：“又看着我干嘛。”
“你长得好看。”
这话听得怎么那么耳熟？
姜时玖皱了皱眉，他不再接话，总觉得继续聊下去会陷入某种莫名的循环。
半小时后，姜时玖见晏煦始终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索性把他推到房间，按着他直接躺下。
晏煦的房间宽敞整洁，带着一股淡淡的木质香味。
全程晏煦没说话，乖乖得听他做，姜时玖摸了摸他的手，有点凉。
“快夏天了，怎么还这么冷？”姜时玖嘀咕着，转身倒了一杯热水，又拖了把椅子坐到床边，把水递给晏煦，“多休息，补充点体力。”
晏煦接过杯子，却没有立刻喝，而是靠着枕头，侧头问：“你几点去火车站？”
“三点的动车。”姜时玖点开手机屏幕，给他看了看。
“嘉水站。”晏煦轻声重复了一遍。
姜时玖随口“嗯”了一声，正准备收起手机，却听晏煦又道：“现在快一点了，我帮你叫车过去。”
“不用，地铁直达又不堵车，时间还来得及。”姜时玖拦住他起身的动作，“瞧你这黑眼圈，最重要的任务是赶紧补觉。”
晏煦笑了笑，倒也听话地重新躺下。不久后，他的逐渐安静，似乎是真的睡着了。
姜时玖低头看了眼时间，觉得差不多该出门了。临走前，他站在床边，犹豫一下后俯身伸手帮晏煦理了理前额散乱的头发。
整理完毕，正当他起身把手移开时，晏煦突然伸手抓住了他手。
“…喂。”姜时玖一惊，下意识想抽回，却被握得更紧了，他有些慌乱地转头看向床上的人，“你没睡着？”
“嗯…”晏煦的声音带着些许鼻音，眼睛微微睁开了一条缝，“刚才没来得及说，谢谢你。”
“谢我干什么…”姜时玖的声音渐小，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却见晏煦慢慢将他的手拉到脸颊边，轻轻贴了上去。
“今天我很开心。”晏煦半颊贴着姜时玖的手，露出的左眼含笑注视着他。
就像只…狐狸…
姜时玖愣住了，半天没反应过来，脸唰地一下烧了起来。他强行抽回手，差点撞翻床头柜上的水杯。
“你…还不赶紧睡觉。”他支吾道，眼睛不敢看晏煦。
晏煦轻嗤了一声，盯着他说：“突然想吃苹果。”
“…啊？”姜时玖动了动嘴唇，“苹果…什么？”
只瞧晏煦指着姜时玖的脸，说：“眼前有个阿克苏苹果，馋了。”
……
被调戏了。
绝对是被调戏了！
“我…我该走了！”
姜时玖丢下一句话，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了房间。
关门的一瞬间，姜时玖才喘了口气，扶着墙捂住了脸。
“他到底在干嘛啊…”小声嘟囔着，脸红得发烫。
到了楼下，姜时玖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点开一看，是动车即将出发的提醒信息。
扶了扶胸口，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迅速赶回宿舍拿了行李，向火车站匆匆赶去。
-
嘀嘀——
手机屏幕亮起，是理财顾问发来的新一轮投资风向调查，询问晏煦是否追投。
他低头扫了眼，将表格翻到最后，简单回复了四个字：“再等等看。”
儿时就跟着父亲出入酒会，揣摩人心，捕捉赚钱门道的能力早已根深蒂固。
如今，他靠资金投资滚动收益，逐步积累，想终有一天能摆脱罗家。
至于眼下这种让他深恶痛绝的聚会，不来不行。每到寒暑假，都要在这场合扮演那个罗连成的优秀法学生儿子。
从小到大，他不过是父亲用来营造“父子和睦”假象的附属品。
什么场合该摆什么表情，
什么人面前该说什么话，
甚至什么时候该哭，什么时候该笑……
想到这里，他指尖轻扣栏杆，心生厌恶。
“哟，小老板，怎么跑阳台吹风了？”
不回头，他也知道这声音属于谁——孟游，一个拍罗连成马屁拍得最响亮的人。
孟游是E-GO连锁超市的食品供应商之一，东西品质不算顶尖，却靠着两年的马屁把罗连成哄得心花怒放，如今成功成为E-GO的官方贴牌供应商。
晏煦之所以认识他，也是因为几次被父亲拉去应酬，孟游的小老板叫得熟稔又黏腻，让人直犯恶心。
转身，晏煦已换上标准商业笑容：“原来是孟老板啊。”
“哎哟，承蒙小老板还记得我。”孟游像只苍蝇似的搓着手，满脸堆笑。
“您可是我爸身边的大红人，我怎么可能不记得？”晏煦回应，“所以孟总今天找我，有事？”
“也没什么，就是看您过来，打个招呼。”话虽如此，孟游站着不动，显然没半点要离开的意思。
晏煦露出更深的笑容，“说吧，什么事？”
他不想再应付，只想听完走人。
“哎，小老板就是不一样。”孟游笑得眼角堆满褶子，“是这样的，我儿子刚从国外回来，听罗老板说，他学校离您学校挺近的，我想你们多熟悉下。”
老的要攀关系，小的也要攀关系。
老的攀不上足够高的位置，就用年轻的下一代来巩固
“有机会的话，自然认识。”晏煦敷衍回答，懒得浪费时间。
“那我把我儿子的微信推给小老板你？”孟游一把拉住他。
“孟总。”晏煦垂眸，看了那只手一眼，笑容收敛，说：“这种小事让秘书处理就行。”
接着，他礼貌拨开孟游的手，整了整袖口，已经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回到罗家的别墅大厅，罗连成正和一群老板高谈阔论，见他出现，似乎还想让他过去应场。晏煦懒得回应他的视线，径直往楼梯方向走去。
刚踏上台阶，又一个讨厌的人迎面走来。
“小晏，怎么不去陪你爸，和叔叔们聊聊？”声音尖锐，是罗连成第二任老婆，江萍。
“我有事。”晏煦连称呼都懒得叫，脸都不想多看她一眼。
江萍今天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竟拉住了他笑说：“你弟弟回国了，他特意给你带了礼物。”
“我没有弟弟。”晏煦的冷脸回道，手一扯，将自己的手从她那浮夸的首饰手里抽了出来。
江萍脸色顿时难看，提高音量说：“你这孩子怎么这样！聪聪那么喜欢你，小时候他就...”
晏煦直接屏蔽了后半句，懒得再听，快步上楼，留她在楼下气得跺脚。
刚要推开二楼会客厅的门，就听到里面传来的议论声。
“这E-GO集团的大儿子怎么姓晏？”
“你不知道吧，随母姓。他妈以前是个唱粤曲的，很有名的，叫什么晏来着。”
“啊，是吗？真少见。不过你说，他以后能不能继承E-GO啊？”
“难说吧，你忘了罗总现任老婆的儿子？两人年纪只差一岁。”
“啧，也就是说罗总结婚没多久就出轨了呗。现在亲妈扶正了，那位置可不好说了…”
“你这么说也是，哈哈.....”
晏煦倒是不急，待在门口，面无表情地听着，突然，身侧一人直接把门重重推开。
会客厅里的人看到晏煦和身边的人站在门口，脸色瞬间惨白，尴尬地寒暄几句，迅速逃离。
“...哥。”身旁得人抬头看着他，“别听他们胡说，我和我妈完全没争权的意思。”
晏煦看着这个比自己矮一个头，十年前他亲手揭穿父亲出轨后带回家的“私生子弟弟”，不由自主地冷笑了一声。
无视他的存在，晏煦径直走到茶几旁，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今天就不该答应老头子，出席在家举办的狗屁聚会。
“哥，我想我们聊聊。”罗世聪追了上来，小心翼翼地开口，“这次回国，我打算待得久一点，然....”
晏煦靠着椅背上，打断了他问：“罗世聪，你到底想说什么？”
“就是，聊聊。”罗世聪显得有些无辜得看着他，“我们什么时候能和小时候一样，好好相处呢？”
“小时候？”
“对。”
晏煦沉默看着他，笑了。
这一笑，让罗世聪打了个寒颤。
“一摸一样。”
“什么？”
“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们母子什么吗？”
“…”罗世聪眉头紧皱。
“你和你妈撒谎的表情，一模一样。”
晏煦说完，放下杯子，直接离开，只留下肩膀微颤，面容扭曲的罗世聪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