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秒,她在医院请医生开月经推迟药。
下一秒,她打电话向老师申请体育缓考。
最后一秒,她已经站上了体育考试的跑道。因为她得到的回复全部是——没办法了,只能跑。
将假期压缩,只为获得考卷上更高的分数。
她抽不出时间来治疗的月经不调,在一次措手不及的体育考试中将她仅有的一点分数给戳爆。
为了千军万马闯进重点高中的实验班,她从不敢懈怠,争分夺秒地学习,哪怕每一分,每一秒。
红色的塑胶跑道在太阳的照射下不断地向外散发热气,粗重的呼吸几乎将她的胸腔和鼻腔都喘破。汗水涟涟,血水汩汩,都带来了猛烈的剧痛——是她从内而外的所有都在蜕皮。
恍惚间,她觉得自己像摇一摇就能散掉的鸡蛋液,浮在血水表面,被沸水煮的滚烫,盖上的锅盖是她的卫生巾。蛋液散花,然后浮沫,而她的五脏六腑都在漂泊。
终点线被她冲破,腹部和大腿的肌肉猛烈的收缩。摇摇欲坠的她艰难的走了几步后瘫软在地,疼痛像绳索串起了她所有的感官。泪珠不由分说的从她的眼眶中坠落,砸出操场上短暂的火花。
她的泪无来浅薄,更不是孱弱。比起无助,那更像一种控诉,像是一种滞涩却明锐的痛楚淬炼的愤怒。
她的泪水开始蒸发,可砸出的水坑却越来越大。那不是她一个人的泪水,是她的,女性朋友的,女同学的,姐妹的,也是许许多多个陌生的女孩的泪水。
她的泪水继续蒸发,悬停在白云之下。像灵魂脱离她年轻的躯壳,然后又一瞬间将她塞满。
她的泪水不再蒸发。
她新的身躯告诉她,她不再仅仅是她。她是吃了避孕药的朋友,打了性激素的同学,是痛经到在床上干呕的姐妹,也是太多个在操场黄体破裂的陌生女孩。
她们的人生伴随着——
比男生高二十分的自招录取线,理由是他们老生常谈的“男生后劲大”,体育课不让请假的男体育老师,因为留血腹痛的根本不是他。
她们接受着缺乏的性教育却有无休止的性骚扰。而社会给予他们的,是一场无望的缓考。
又或许是更多的,结婚生子的镣铐。
她站起身来。
流言蜚语中,冷嘲热讽下,她大步走。
二十分的天堑,四千年的地壑,你笑她后劲小,迈不过。
那就调转方向,握紧手中的桨去搏。
她血水织成的河流,必不会让她覆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