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阁楼需用钥匙,所幸闵折素在附近找到了合适的高台,向下望去,冯府坐北朝南,风水不算差,周围山色葱绿,街道虽冷清但并非像这府苑般落败,各个角落都像刻意笼罩着灰蒙蒙的薄雾。
太突兀了。
她抽出公文符纸联络师弟,对方似乎在忙,语气急促:“师姐,师姐?怎么了?”
“我需要五张你的符纸。”
“啊,”那头反应过来,“好,师姐稍等。”
紧接着,五张样式不同的符纸出现在闵折素面前。
无需稍等了。
“师姐,之后联络,我赶鬼呢。”
她隐约听见哭嚎声,叮嘱了句:“注意安全。”
“会的。”
公文符纸瞬间化为灰烬,闵折素的注意力回到正事上。
“水玄武,金白虎,土黄龙,火朱雀,木青龙,”她默念口诀,将土符放置于冯府上空中央,“相生相克,倒转而成,破!”
月白流光在阵中忽现又渐渐褪去,和这逆行符的赤色相融的瞬间莫名绚烂,闵折素皱了皱眉,不被吞噬反而相融,原本在此施咒者和师弟师出同门?
她未能细想,阵法破除后,冯府的景象与先前截然不同,再次踏入,便在甬路上看见了十几具尸体,似乎都是及笄之年,死状相同,双目瞪圆,被人用长剑捅穿了喉咙。
闵折素抬手将她们的一一眼睛合上,心底说不清什么滋味,每过一个转角,每进一间房,这样的惨状就更多。
尸身并非作假,足足一百八十二人,和官府的消息有所出入,可卷轴上清清楚楚写着“未有亲属认领者,皆已投入乱葬岗”。
她现在看到的是什么,他们投的又是什么。
闵折素揉了揉眉心,脑海里浮现出后院挂满房梁的绳索和婚服,明明还没有查出其它线索,心底却积郁万分。
她决定去乱葬岗走一趟,起码,先弄清楚尸体的情况。
问清楚方向后,闵折素牵上自己的狗前往,路程比她意料的更长些,越靠近乱葬岗,就越荒凉,空气中的恶臭味避无可避,有些歪斜的石碑插在土中,刻着字,却模糊不清了。
经过一片空地时,她身旁的辞词忽然狂吠起来,几次前扑,力劲不小。
闵折素会意,松开链子,跟着它过去,辞词转了几个圈,十分焦躁地埋头刨土,等了会儿,一张脸就从泥土中露出来,辞词又冲她叫了两声。
闵折素蹲下来,用手抹开这脸上的泥渣,定睛打量着,认出这是她在院中看见的女孩的其中一个。
她撩开这女孩的眼皮,顿觉凉意,是纸人点睛。
点睛术,起初只能驱使纸人行动,后来越发精妙,能仿生者,发肤、骨肉、声音、行为都难辨真假。
但熟悉这术法的人,留心观察,便能看出其破绽。纸人虽点睛,却不分明,仿生者,眼珠无法灵活转动;仿死者,瞳孔无法扩散,指尖一碰,就会被戳破。
眼睛一破,纸人也就破了。
闵折素没想到,从前师弟絮絮叨叨的东西会在这时派上用场。不出意外的话,刚刚的女孩是纸人,她脚下这片地底埋着的都是纸人。
“师姐。”
公文符纸的亮光乍现,耳畔传来孟煜的声音,她应道:“处理完了?”
“三魂零碎,怨气不小,”对方叹声,“交给鬼司了。怪得很。”
“我眼下也有件怪事,”闵折素捻着皱巴巴的碎纸片,“子漠,你曾经拜入老山君门下,可曾有哪位同修灵力月白,精通点睛之术?”
“不曾识得,”孟煜担忧道,“与我同门者灵力多为赤红,师姐遇上谁了?”
“捉不到谁的影,”闵折素苦笑,“府内尸首遍布,乱葬岗上埋着纸人。被摆了一道。”
她话音刚落,孟煜那不作声了。
“子漠?”
公文符纸还未熄灭,闵折素摸不清对方在想什么,再要开口时,冷不防被人拍了肩膀,要不是孟煜喊了声“师姐”,她的刀就要架到对方脖子上了。
“你怎么……”她欲言又止。
“传位符。”孟煜解释道。
“我不是指这个,”闵折素正色,“你忽然过来做什么?”
“帮你,”孟煜摸了摸凑到腿边的辞词,“别的我没有师姐厉害,但诡术我熟。”
孟煜一见师姐就压不住笑,但闵折素神情严肃,他旋即又敛了笑意:“那些纸人,和那个什么府,师姐带我看看吧。”
没得到回应,他又道:“别赶我走。”
闵折素无奈,来都来了,难道让这傻小子再用个符滚回去吗?
她把事情详细地和孟煜重新道来,对方听罢便问:“师姐可有去探查过近来经过此地的人?”
闵折素一愣:“还没有。”
孟煜指了指山下:“那我们现在去。”
离开乱葬岗前,他又挖出几具纸人变换的尸体,看过后,颇为感慨:“如此地步,倒是想见见是出自何人啊。”
闵折素没有应答,两人下了山,城中冷清,孟煜沿街问那些店家,无果,顺便买了甜糕,刚转过身又被叫住。
“欸,两位公子小姐,也是去外地的?”
也?
孟煜和闵折素对视一眼。
“并非去往外地,”他眉眼带笑,叫人瞧着亲切,“我们听闻这儿发生一桩惨案,过来看看。”
老板摆摆手:“都死光了,埋到土里了,没什么看的,晦气啊。”
“是,晦气,”孟煜捏着软糕,“您刚刚说有人去往外地?”
“是啊,就今早呢,”老板回忆着,“两个清秀的姑娘,在我这买了糕点,说去宿州探亲戚。”
“本地人吗?”
老板面露困惑:“瞧着面生,不过,就在昨晚,她们刚成亲呢。”
孟煜思绪一断,他诧异地看了眼老板,又转头看闵折素。
成亲?两个姑娘?而且……
闵折素轻声与他道:“中元。”
“这种事在我们这儿常见,”那老板呵呵笑着,完全不觉得这日子奇怪,“她们就在前边那大院里办的。”
闻言,闵折素脊背有些发凉,她问道:“这条街最前面的那座府院吗?”
“是啊。”
孟煜看着她的神色,了然。
那是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