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苍云疑惑地问道。
曼多捧着一个残破不堪的小瓶子,上面沾着泥土,底部还碎了一块,除此以外,并无什么特别之处。
“我在土里发现的。”曼多急促地解释,“之前战马暴乱,刨开了不少草皮,这个瓶子,连同那些松动的泥土,一起被翻了出来。肯定是有人故意埋进地下,想要藏起来!总不可能是自个从地里长出来的吧?”
“然后呢?”苍云不明白,为什么曼多会在意这个平平无奇的小瓶子。
曼多把瓶子举到苍云面前,迫切地问道:“你不觉得这个很眼熟吗?”
“嗯……”苍云眯起眼睛,拧着眉头说道:“这么一说的话,是有点儿眼熟……”
“你忘了吗?”曼多在苍云眼前晃动着瓶子,焦急地提醒道,“我们到柔然之前,你从河里捞起过一个箱子,你以为有宝藏,但里面……”
“只有这种小瓶子!”苍云瞪大眼睛,抢着说道,“还有一些软烂的草!”
曼多用力点点头,将瓶子递到苍云手上,接着说道:“你再闻闻看,这瓶子里有什么味道。”
苍云把鼻子凑近瓶身破损的地方,使劲儿嗅了嗅。
她闻过后,竺一禅也接了过来。
曼多等不了他们慢慢研究,激动地说道:“我记得你们说过,那些发狂的人,嘴里都有一股腐败植物的香气,是不是就是这种味道?”
“没错!”苍云用力点点头,“可这毒药,为什么会在河里?是下毒的人后悔了?不想要了吗?”
竺一禅沉思良久后,问道:“撇开小灵母亲和疯牛的个例不谈。发狂的,都是军中的将领或者士兵,以及大批的战马。那,最大的受益人是谁?”
苍云和曼多困惑地看着他。
“是柔然的敌人。”竺一禅说道,“大量的兵力折损,势必会削弱柔然的军势力量,这是柔然的敌人们,最喜闻乐见的。”
“小灵跟我说过。”提到那个名字,曼多的眼眸低垂下来,“这不是普通的瓶子,是陶瓷,是中原特有的,在中原那边常见。”
苍云难以置信地喊道:“难道说,是中原人……”
她向门口望了一眼,然后压低声音,继续说道:“是中原人给柔然的兵马下毒?好让柔然变弱?”
竺一禅皱了皱眉,纠正道:“准确地说,是大魏安排在柔然的细作。柔然在中原最大的敌人,不是汉人,而是鲜卑人,在北方建立的大魏。
那个细作,只是为大魏做事,不一定是大魏人,也有可能是柔然本地人,收了大魏的好处,便背叛了自己的国家。”
“那就更可恶了。”苍云愤愤地说道。
“捞出箱子的那条河,离柔然可汗所处的位置很近。我想,大魏偷偷运送特制的毒药,给那个细作,不巧遇上了在巡逻的柔然士兵,情急之下,便销毁了证据。”竺一禅接着推测道。
“那为什么不用普通的毒药?也能毒死人,为什么非要大老远地运过来?不是自己给自己添麻烦吗?”苍云奇怪地问道。
竺一禅思考片刻,回答道:“常见的毒药,很容易辨别,也容易被解,对方并不想让柔然那么容易就化解困境。
再者,这种特制的毒药,不仅仅是伤人性命,还能促人发狂,被认为是鬼神之事,引起恐慌。
伤害士兵的身体,只是动了柔然的皮毛,但军心不稳,则是动摇柔然的根基,这是对手最想看到的。”
曼多咬牙切齿地咒骂着:“小灵母亲又不是军中的人,为什么要害她?!难道说,她撞见了下毒之人,被灭口了?”
“应该不是。”竺一禅谨慎地推测,“如果凶手的身份被识破,是不会选择下毒,这种缓慢的方式的。凶手应该会尽快灭口,不给小灵母亲任何说话的机会。”
说罢,他转向苍云,问道:“苍云施主,你跟我说过,昨天在骄雾公主那儿,见过小灵母亲,当时有没有什么异常?”
“异常……”苍云冥思苦想着,“骄雾公主一直在嫌弃小灵母亲带来的宝石,说他们商队寒酸,比不上其他商队,小灵母亲尴尬地站着,基本没说什么话。
后来,骄雾公主向她展示自己的各种首饰,催她带差不多的过来。公主说起自己的首饰,就没完没了,我就找借口离开了。
但是,公主不可能因为嫌弃那些宝石,就对小灵母亲下手的,我跟你们保证!公主只是骄蛮一点,心不坏。”
竺一禅拨动着佛珠,低下头沉思。
“哦对了。”苍云拍了下额头,又说道,“我离开的时候,王妃派人过来送点心,我当时还很奇怪,那个王妃都不肯见公主,好像根本不关心自己女儿,怎么又来送东西。这个算异常吗?”
竺一禅回避了这个问题。
他根本不知道母亲会用什么样的方式对待孩子,他也不想推测,只要稍微想一下,就痛彻心扉。
一旁的曼多叹了口气,对苍云说道:“也不见得异常,小灵母亲对女儿也很奇怪,动不动就指责小灵,把事情全都揽在自己身上,不让小灵插手,好像对她很不满意,但又总说,一切都是为了小灵好。”
苍云露出了茫然的表情,然后陷入了哀伤的遐思:“如果我娘还活着,也会这么奇怪地对我吗?”
“不会!”曼多斩钉截铁地说道,“你娘虽然是大姐,但心思最单纯,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做。这点,你们倒是很像。”
苍云的眼神柔和起来,她深深吸了口气,坐直了身子,把瓶子拿在手中,认真地研究起来。
过了一会儿,她怀疑地问曼多:“小灵说,这种什么瓷的,是中原特有的?也就是说,很难在其他地方见到?”
曼多无言地点点头。
苍云摸着下巴,自言自语道:“我怎么觉得,在柔然见过类似的东西呢?嗯……我是在哪儿见到过的?”
苍云绞尽脑汁地回忆着,突然间,灵感一闪,她一下子睁大了眼,倒抽了口冷气望向竺一禅。
竺一禅也似乎想起来什么,和苍云对视着,欲言又止。
面面相觑的两人,勾起了曼多的好奇,他有点紧张地询问,发生什么事了。
“是她……居然是她。”
苍云难以置信地嘟囔着,用力摇着竺一禅的肩膀,急切地问道:“我们该怎么办?直接告诉吐贺真王子吗?”
“不行!在土里发现这个瓶子,就说明她已经在掩埋证据了,我们这样唐突地冲过去,说不定什么都找不到,那如何让她认罪?”竺一禅冷静地说道,“而且,现在我们也只是推测,没有十足的把握,不能打草惊蛇。”
“等一下!”曼多着急地提高了音量,“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还没等苍云和竺一禅回答,法爱发出了一声叹息,微微睁开了眼睛。
“师兄?”竺一禅惊喜地叫了起来,“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法爱被扶了起来,他没有说话,只是艰难地吞咽着口水,神情恍惚地望着四周。
“师兄,你没事吧?”竺一禅担心了起来。
“他看起来不怎么清醒。”苍云抡起袖子,靠了过去,“让我来。”
“你要干什么?”竺一禅又急又气地拉住了她,“师兄中毒了啊,你要对一个病人干什么?”
“我没有中毒。”法爱用微弱的声音说道。
“你没有中毒?”苍云皱起了脸,“那你刚才抱着我不放,是故意的?”
“他抱着你不放??”曼多脸一沉,看向法爱,声音严肃起来。
法爱的表情,从震惊变成了窘迫。
他双手合十,低下头,虚弱地向苍云行了个礼,然后说道:“苍云施主,贫僧刚才……是出现了幻觉,所思所想,都不是出自本意。
但这也不是冒犯苍云施主的理由,做出这种事,贫僧实在是无地自容,贫僧……”
“幻觉?你出现了幻觉?”苍云强行打断了法爱的话,这两个字让她格外敏感。
“是的,贫僧这么说,绝对不是为了洗脱自己的恶行。
吞下那些生牛肉后,我的精神渐渐变得恍惚,眼前出现了很多混乱、迷幻的景象,它们是那么的真实,和现实融合在一起,无法分辨。
有点像做梦,不过,梦可以醒,这些幻觉却强烈到……令人无法挣脱,似乎跨入了另外一个娑婆世界。”法爱心有余悸地说道。
“师兄……”竺一禅忧虑地问道,“那你现在怎么样?要不要紧?”
“不要紧,事实上……”法爱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比之前好多了。”
在竺一禅困惑的眼神中,法爱解释道:“我不是受风寒了吗?一直有点头疼脑热的,四肢也有酸痛,再加上那块生的牛脖子下肚,我的胃肠痉挛不止,全身都不舒服。可现在,我几乎感觉不到疼痛了,只是有点晕晕沉沉。”
听闻此言,苍云似乎想起了什么,猛地站起身,拿起小瓶子就往外走。
刚走出帐篷,又折返回来,对竺一禅说道:“你跟我来。”
“去哪儿?”虽然这么问着,竺一禅还是立刻站了起来。
苍云没有回答,又对法爱说道:“既然你好了,能走路吧?一起跟我来吧。”
法爱不明所以地点点头,还没有起身,苍云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帐篷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