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不忍说出口,陪嫁丫鬟小净支支吾吾了半天。
虞苑却直接坐在梳妆台前,将凤冠摘了下来,感觉整个人都好多了。
“你说。”
小净眼一闭。
“姑爷去了书房睡,叫夫人早些休息。”
洞房花烛夜,新郎不入喜房简直就是对新娘的一种羞辱,可想而知虞苑以后在这个家也再难有立足之地。
虞苑心下一块石头落了地,她从小都没怎么跟母亲睡在一起过,更何况是跟一个陌生人。
拆下最后一支钗,起身走到桌子旁拿起筷子,吃已经冷掉的菜。
这样也乐得自在,她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但也知道这些事意味着什么。
“你先下去,明天早起叫我。”
门关的声音响起。
*
这一晚睡得格外沉,或许是因为坐了许久的缘故。
小净拿起梳子,给虞苑盘了发髻是妇人样式。
她醒来时还看到大红的帷账还有些恍惚。
看着镜子里已嫁为人妇的自己,心里抽丝剥茧也生了几丝复杂。
陈家的丫鬟在外面候着梳洗,为新妇带去前厅的路。
嫁为人妇自然要晨起向公婆请安,虞苑走在路上,打量四周,不比虞府奢靡,也算得上是雅致清幽。
陈母坐在大厅的高座上,却没有陈父,虞苑按着规矩为陈母奉上一杯茶,陈母面容柔和接过茶杯,似乎对她这个儿媳妇格外满意。
虞苑乖巧坐到了一旁,问道。
“娘,怎么不见爹。”
陈母回答道。
“自然是去处理公务。”
气氛有些干,陈母有些心虚,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虞苑心中有了计较,陈母压根没有过问陈桓这证明昨晚的事她也清楚?
还没等虞苑再揣测下去。
厅堂中央又来了一个男人,面容白净红袍,男人身旁还站着一个身着桃红色的女子,小腹微微凸起。
虞苑心中有疑惑,母亲曾跟她讲过,陈府应该只有陈桓一个独苗苗,没有其他子女啊。
那男子看向陈母,目光闪烁,底气不足道
“娘,你答应过我的,娶了这虞家女,我就可以将姜秋纳进门。”
虞苑攥紧手,她算是知道怎么个一回事了。
是的,有些权利的门户都要脸面,从未有过没娶妻就纳妾的,这是要被人唾弃的。
怪不得陈家这么有权利地位的门户,这么轻易松口要娶一介商贾之女,这门亲事说到底,陈家估计还以为是她高攀。
这么一想,虞苑扯出一抹笑,真是下作。
陈桓又继续道。
“姜秋已然怀了我的骨肉,想必夫人也是愿意我纳妾的。”
虞苑和善的点了点头,表示通情达理。
“当然夫君自然做什么都是对的。”
陈桓一脸错愕,一旁楚楚可怜的姜秋脸都僵了。
他们都以为虞苑会受不了直接当场要求和离,天下那个女子面对这样几近羞辱的场面,还这么泰然自若。
陈母重重呵斥道。
“你个不孝子,第一天就要纳妾你这样是可有曾把新妇放在眼里。”
“你把陈家颜面置于何地。”
说完气的直咳嗽,旁边的丫鬟忙不迭拍着陈母的脊背。
“要么打了孩子丢出门外,要么现在就乱棍打死。”
陈桓梗着脖子护着姜秋。
“我看谁敢!”
气氛降到冰点,一时场面有些难堪。
虞苑有些头疼,受母亲的熏染,她早也知道些后院污糟事。
陈母现在就等着有人递台阶下,显然自己要做就是递这个台阶。
“既然已经怀了孩子,便就是一条命,自然是不能打掉。”
陈母脸色缓和下来,试探性问道
“可这就委屈你了呀。”
虞苑宽慰道。
“不就是纳个妾,哪户人家,不多娶个妾室。”
“只是提前了些。”
陈桓一脸警惕,有些不敢相信,她就怎么把羞辱吞进了肚子。
陈母眼底闪过得逞的光亮。
表面还是严肃道。
“还不滚过来给夫人敬茶!”
姜秋转头看向陈桓眼神闪烁,陈桓也迟疑的点了点头。
虞苑面不改色的喝了姜秋的敬茶,还笑吟吟对她道。
“以后你可要好好服侍夫君。”
实际上虞苑快被这一套恶心得快要吐了,母亲的佛口蛇心她向来学不会,只用一二,就要将自己呕死。
那姜秋面色发青,只觉得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虞苑知道这陈家不是什么省事的地,但没想到水过于深,就说那母子,不过是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试探自己是否好拿捏而已。
*
第三天要回门,陈桓再不情愿也得陪着虞苑做好表面功夫。
两人坐在马车里。
虞苑看着他离自己最远的角落,那副模样,活活像什么贞洁烈男,生怕自己把他玷污了。
忍不住笑出了声。
陈桓梗着脖子,嚣张跋扈道。
“你笑什么,我告诉你跟你回门是给你脸面。”
虞苑冷下脸来。
“那还望陈公子好好配合,莫丢了陈家脸面。”
陈桓听到这熟悉的话,脸色一变,再也没有出言嘲讽。
虞苑越发确定这货是个草包,吓一吓那股嚣张劲就没有了。
虞家人在外早早的等着,父亲谄媚的嘴脸让虞苑喉咙一紧,这种神色让她感受到陌生,她从没见到过。
应付着看似熟捻的联络,陈桓只是站在身边,就让他们的态度大相径庭。
再次回到那个牢笼时,大红的布置全部换下,扑面而来的又是那种阴暗沉闷的氛围。
虞苑呼出一口浊气。
只是从一个深坑掉进另一个火坑而已,并没有什么差别。
只是似乎是为了做好表面的功夫,正妻林氏也出来了,这是虞苑第二次见到她,一眼便就认了出来。
林氏拿着手帕时不时咳嗽一声,容貌看着并不惊艳,难言的是她身上自带书卷气息,即使病弱也难掩气质。
她的身后则是虞苑的母亲路氏,妾只能待在后面候着,她眼底闪过一丝怨毒,从来没吃过这么大的瘪。
饭桌上,陈桓倒是跟虞父聊得很好,一个奉承一个洋洋得意。
挺了大半辈子的脊梁终于在权势面前塌了下来
只是虞母站在一旁,只能眼看着,连话都插不上一句,虞苑旁若无人吃着饭菜。
间隙虞苑想跟路氏说几句话,却被父亲都挡了回去,看向她的目光含有警告意味,陈桓也没注意到饭桌下的暗流涌动。
两人聊得好不尽兴,虞父留下陈桓吃晚饭,跟在身后的路氏,虞苑似乎看见她笑了,只是那笑转瞬即逝。
虞苑下意识感觉到不对,回到院子里,虞母也跟着她走了进来。
她眼里似乎含着些水光,成亲那日,按照规矩,妾室是上不得台面,所以不能出来见礼,虞苑想到这里心还是软了几分。
“娘。”
虞母牵住虞苑的手。
“你可是还在怪我逼着你嫁了人?”
虞苑沉默,虞母见此叹息道。
“现在你已经嫁了人,为娘也就不再瞒了你。”
“你父亲几代全靠着豢养妖怪,才使得虞家的生意蒸蒸日上。”
“这种冤孽债,你父亲竟然想让你接手,妖怪那是什么?居然想将祸水引到你身上,我就你一个女儿,我怎么舍得让你去送死。”
“我只能备上厚厚的嫁妆,寻了户权重的人家将你嫁了出去,这事你父亲并不知晓,我也是瞒过了他才将你推出火坑。”
虞苑蹙眉。
“可是那陈家也不是好东西,成亲的第二日,便纳了个大着肚子的妾。”
虞母含泪。
“为娘也没有办法啊,只有将你嫁给有地位的门户,你爹才不会拆了这桩婚。”
虞苑轻轻叹息,用手帕擦了擦母亲眼角的泪。
虞母拉着虞苑坐下,遣散走了下人,将陈家辛秘告诉了她,使她在陈家最起码有立足之地。
母子之间的隔阂减少了许多,拉近了距离,虞苑有些犯困,虞母便陪着虞苑一起睡着了。
梦中她模糊间似乎看到了岑音,肌肤传来灼热的触感,如火燎一般。
挣扎着想醒来,又像被什么扼制住,死死按住醒不来。
却感觉有什么冰凉东西钻入肌肤,周遭是灼热的感觉,这些明显的感觉让虞苑打了个寒颤,拼命挣扎要醒来。
四肢无力,鼻尖传来血腥味以及烧焦味,虞苑过了许久才能挣开眼时,被眼前的大火恍了眼,耳边传来轰隆隆的声音,是被火烧毁建筑物倒塌的声音。
一时没反应过来,再加上头一阵阵的眩晕,想要起来时,才发现自己还趴在别人的背上。
眼见着,两尊石狮子在门口,虞府的牌匾掉了下来发出巨大声响,被火焰吞没。
火光在黑暗中跳跃,盛大,带着毁灭一切的力量。
炽热扑面而来。
耳边又传来熟悉的声音,是岑音。
“醒了?你喜欢这场面吗?所有人都死了,你解脱了。”
虞苑心下一悸,她才反应过来周遭没有一个人跑出来,也没有任何人的求救哭喊声,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除了火焰噼啪的声响,简直是安静到诡异
对了,母亲呢?还在哄她睡觉的人都不见了。
她惶惑极了,用力挣扎下来,直接奔向虞府门里。
一股力道伴随着急切的喊叫声,一只冰冷的手,死死钳住她的手腕。
“你疯了吗?要这么去送死。”
虞苑撇开她的手,不管不顾作势要冲进去,喊道
“我娘还在里面。”
却被雪白的蚕丝直接捆住,虞苑挣扎着却越缠越紧。
岑音着急喊道。
“你娘还活着,她好好的,就在祠堂。”
烈火燃起将一切都吞没,虞苑愣住,一瞬间像是失去力气,一下子跌坐在地,岑音确定她没有再想冲进去将蚕丝松开。
她沉默良久,像两人无声的对峙,久到岑音以为她不会再开口说话时,虞苑的声音如同羽毛般落了地。
“你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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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音心悸得厉害,跪在地上将人抱进怀里,有些艰涩地开口。
“我只是不想让你面对这一切,我知道你做不了选择。”
虞苑声音如同呢喃。
“我这前半生都是别人推着走。”
下一瞬间将头上簪子拔下,利刺划破空气,扎进岑音的后背。
“可为什么连你也在骗我!”
须臾间,温热的血濡湿着她的手,她又撒开手,簪子掉落在地,岑音闷哼了一声,没有推开她。
虞苑能感受到什么东西在她体内活动,估计就是那母蛊。
这也证明,父亲已经死了。
你方唱罢我登场,好一出戏。
虞苑感受到自己的视线有些模糊,火光也不再清晰。
她又在哭什么呢。
她又有什么资格评判呢。
岑音声音低低的,两个人贴得很近,声音同时在两个人的胸腔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