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场沉寂了。

    地上碎石洒落一地，露壬还僵持着拿灵盘的动作，周身道道如炬目光灼得她头皮发麻。

    脑海中的红色警告打碎了露壬对这次穿书的美好幻想，第一次任务，存在感就不降反直线上升。

    这还不算完，在这主角反派皆在的场面，作为剧情关键道具的灵盘竟然坏了，要是不能妥善处理，她露壬怕是任务都没完成就要被当场解决。

    凭最后一丝残存理智，露壬恍若无事般拿起怀中的扫把，竟开始镇定扫起地上碎石，而心中却已有死志，脑海中疯狂呼叫系统，试图找到合宜补救措施：“这不对吧？我不是扫地僧吗？怎么会力气大到可以把这灵盘弄碎？！现在怎么办？”

    回应她的却是只有系统冰冷无情的机械音：“网速不佳，系统加载中，请稍后。”

    露壬怒了。

    这穿书局和他们的系统根本就是草台班子！

    露壬还在脑海中搜刮着解决方案，而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此时突然伸出，抓住了她手中的扫把。露壬的动作微顿，抬眼便对上一双浅色眼眸。

    是云清玉。

    少年眼尾上翘，眼角淡落一点朱色，眸色深幽，清冷无双，而其眼头却圆润似猫，另添几分娇憨稚气，在这张脸上矛盾而和谐。

    云清玉抓着露壬的扫把，眯着眸子不善地打量她。露壬心道不好，怎就也被这恶劣的反派注意到了，他不向来最喜无视一切未及他强的人么？

    而本于一旁默然打量的云盏此刻终于有了动作，他先欲将少年的手轻轻拂开，怎料云清玉明知晓他意思，却丝毫未动。

    云盏僵了一瞬，温柔面色竟隐隐显出几分尬意。云清玉见他这样，反而同恶作剧得逞般傲然收回了手，敛起目光抱胸看起了热闹。

    云盏很快掩去那一丝不自在，转身朝露壬拱手温和笑道：“这位僧丈有些许面生，盏竟未曾见过，可是今年新来的？”

    这仙家招徒仪式，向来是由仙门之首峰云宗主持的。而遴宝殿作为固定测验之地，自是隶属峰云宗，云盏每回仪式前都会和殿里僧丈共同商议，一来二去便也面熟了，露壬他倒是头一回见。

    露壬只抿唇点点头，却想着这云盏不愧为大师兄，灵盘毁坏乱了流程，竟还能朝她端着温润笑容，同笑面虎钝刀子割肉似的，看得她毛骨悚然，愈发害怕。

    她在心里默默祈祷着，求系统快些加载给出解决方案，又自暴自弃般想，倒不如叫云盏直接给她个痛快。

    “即是如此，便先请谅盏唐突了，僧丈可是想过入我峰云宗？”

    听见云盏这出乎意料之话，露壬惊觉事情走向有些不对，就算云盏在书里再是温柔大度，可此回乱了收徒测试并非小事，他不应勃然生怒，让她把负责僧丈唤出来一并指责吗？

    怎么不但未生气，反倒当场撬起了她的墙角？不会是气疯了吧？

    等等！

    露壬脑中一丝念头闪过，自认许是猜到云盏此举之缘由。

    难不成，见她于这般状况下还如此努力扫地，云盏被她身为扫地僧的敬业所打动，瞬间竟便原谅了她的误失？！

    露壬脑中胡乱猜想一番，却听这边云盏话尚未完，言辞恳切继续道：“遴宝殿虽也是一方名寺，可仅是于此日日念经，却叫僧丈白白费了天分。不若请僧丈进入宗门，否则盏见僧丈就让这般过人天资错付，真真百般惋惜。”

    天分？什么天分？扫地的天分吗？

    露壬心中讶然，竟不知她这弄碎灵盘一出，还叫云盏看出了她在洒扫上的天赋，甚至已然达到仙宗扫地僧的水平。就是不知这灵盘究是缘何破碎，思来想去她还是难得结果。

    “叶某也算从小至大见识了多回仙家收徒测验，可直接破碎灵盘者，倒还是头一回见。”

    这时，一旁静立良久的叶天也忍不住凑上前，他还是一派少年心性，眼里难以掩住自己的激动和崇敬：“大师如此卓越仙资，竟却甘做一名小小洒扫僧低调多年，若非今日意外，定难叫世人知晓还有如此天才，叶某着实佩服。”

    听着叶天这番话，再想着云盏先前所言，露壬只觉思绪一片混乱，这天资原来并非洒扫一事。可她现下不只是个扫地僧么，何来他们口中的仙资？

    莫非是穿书局见她如此可怜终于大发慈悲，在这个世界给她拉满了修仙天赋？

    “你倒是想得美。”

    脑海中终于再次出现了系统的机械音，露壬暗暗吐槽，若是未生这奇怪的天资变故，光等这系统加载来解决灵盘一事，她怕是早已被处决得连灰都不留一丝。

    露壬只敢心中吐槽，却全然无胆诉诸于口，她只得先将系统这疑似“名为卡顿、实为故意逃避”一事放于一边，有些奇怪道：“那为何他们皆称我有仙资？”

    系统顿了一瞬，终是道出了实情：“系统网络错误，未完全将你的身体与这个世界兼容同步。这灵盘上的测验灵法需依托人之经脉，便是没有一丝灵根的人，都得先经其经脉才能知晓结果。你并无修仙天资，只是这灵盘催动仙力却无法选中你的经脉，仙力混沌无处施用，终而自裂消毁。”

    “僧丈考虑的如何了？”

    见露壬上来许久却仍未出声，云盏有些按捺不住出言试探道。

    露壬却也心中焦急，本就因修仙梦破碎有些失意，听云盏催促，一时更不知如何是好：“这可怎么办？要是答应，我并无仙资，进了宗门迟早也是露馅，我这当扫地僧的任务又当如何？要说拒绝，可我还又该拿出什么合理借口？”

    “我看倒并非是这僧人有如何过人天资，定是今日师兄不小心弄混，竟错拿了坏损灵盘，叫有些人趁此便得了机会，进我们峰云宗。”

    旁侧的云清玉终是生了厌烦出声道，他毫不客气，一出言便将在场各人暗讽一番。

    少年勾起了唇角，面上却未见半分笑意，他语气恶劣继续道：“不如今日的测验结果就权当作废吧，仙门尚难出奇才，区区凡人，怎可能恰好有如此多天才？说不准是走了些歪门邪道才得来的，不若也给他们些脸面，将测验就此打住，我们也便打道回府。”

    台下民众尚且在场，听此皆怨声不满，云盏端起师兄威严，微微皱眉喝止道：“阿玉，不可无礼！”

    露壬心头暗道糟糕，这云清玉本就是因为叶天的仙资记恨上他的，如今生了这一出，岂不是叫仇恨全都转移到她头上了？

    听见师兄的叱责，却见这少年全然没有惧怕姿态，只是抬了抬下巴，眼神轻蔑：“师兄，我的建议如何？”

    云盏避轻就重，不欲与他过多纠缠：“宗门收徒并非儿戏，刚刚我已传音唤人拿来新灵盘，若是觉得不准，那就再测上一回。”

    话音刚落，露壬便瞧着有仙童携着鼓鼓一袋灵盘踏殿而来，手脚伶俐瞬息便将新灵盘更替了去。

    叶天很上道，立马前去将手置于灵盘，这灵盘运转几息，露壬还未瞧出什么，便听云盏喜道：“竟是百年难遇的三灵根！应是先前第三根太过微弱，现下才显现出来。”

    露壬余光无意扫至云清玉，少年仍端一副高傲姿态，眼眸深处却不免露出几分意外不甘。

    两人一瞬对上视线，少年又眯起眼睛，露壬只能故作镇定挪开目光，自觉走上前摸上灵盘，却照旧是碰上便碎。

    “这下便全然分明了，”云盏笑意更添几分真切，“僧丈考虑的如何了？”

    露壬咬咬牙正欲拒绝，却听系统终于提示：“即便拒绝，宗门也不会轻易便放过所认的天才，若是这样，存在感可能还反倒升得更高。”

    这边云盏还在等待她的回答，露壬只能硬着头皮点头应下，却仍未忘自己扫地僧身份：“我进便是，只是我有一扫地癖好，还请仙君多多包容。”

    见露壬终于应下，云盏自是欣喜，全然未将这等细枝末节放在心上：“这无外乎皆是小事，僧丈如何称呼？”

    “露壬。”

    “那便请露师妹留步至殿后，同这位小友同进行宗门登记。”

    一场闹剧终了，台下父老看了出热闹熙熙攘攘，殿上各家宗门子弟神色各异，听见涨高的存在感提示，再看着一地的灵盘碎石，露壬只觉身心俱疲，她深吸了口气紧闭双眼。

    露壬睁开眼，便望进了窗外漫漫夜色之中，夜凉如水，她只感慨这仙界的月，原是也同凡间别无二致。

    今日待大选结束时辰已迟，入选的一众弟子各随其宗归去仙界诸峰。由于皆尚未脱俗，仍需进食休憩，弟子们简单习了规矩领完宗服，便纷纷散去就寝。

    领完宗门令牌，露壬便依其指示寻到了所安排的屋中，坐在床上稍作休憩。今日这穿书局的网络差错，虽叫她不受仙法影响，看不见那仙术的形色，却仍能见着它的功效。

    就说这枚玉纹令牌，虽感受不到其上是否有仙法，可其背面竟能同导航般显出寝楼地图，指引着露壬去到指定地点，露壬也于此刻才有了几分真正穿到仙界的实感。

    露壬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低头打量着手中玉牌，其上镌刻“峰云”二字仙风道骨，颇合其仙界第一宗的名声，无数世人皆削尖脑袋争想进入，她却心知自己须得尽早寻出方法离开此地。

    今天仅同叶天一众主角配角待了不满半日，这存在感便止不住上升，若真同寻常弟子般和主角们日日悟道修炼，那她的任务也妄想再完成了。

    露壬将玉牌攥于手心，给自己鼓了鼓气，现下夜色已深，正方便掩护她出门探探离开这宗门之路。

    寝楼静寂，露壬放轻脚步，依着来时的记忆出了楼，此山是峰云宗为新弟子悟道所设，楼旁是几座雾气缭绕的仙师院落，此刻仍能隐约看见数名白袍仙人飘于半空，应在比试。

    露壬自觉远离了这院落，沿着山头边缘的树林探寻下山的路，林间昏暗，只堪堪够看清身前几尺道路。

    耳畔忽然传来沙沙摩挲声，露壬警觉往身后瞧去，却未见一丝人影。

    她正欲回头，却顿时瞳孔紧缩，余光中竟是瞥见地上另一道更为修长的身影，全然将自己的影子覆去。

    露壬僵着脖颈扭过了头，视线中果然出现了一张脸，却是意料之外的熟悉，还挂着一抹猫遇老鼠般恶劣的笑。

    身前的人不紧不慢，一步一步缩短了两人的距离，几乎可以感到对方温热的气息，露壬听见他幽幽开了口：

    “怎么，就寝竟还能梦游到林子里来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