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离了清风观很远了,纭纭坐在马车上,还时不时的打帘向外望着,看着已经有些熟悉的道路,心中不禁想,不过几日已在这条路上来回了数次,还好总算结局是不负她的辛苦。
“怎么,不过出来了几日,便还舍不得回去了?”段纭纭这一路,走一段路便撩开帘子看一段,尤其是马车刚离开清风观时,更是看了许久。
段夷城才说出了这句话。
“爹,我哪有舍不得回去,明明就是想快点回去好不好。”
“我看你明明是乐不思蜀了,在观里有吃有喝,倒是与你在家中相差无几,你说是不是?”
段纭纭一听这话就知道,他爹准是又知道什么了,而且她方才拿银子给苏景安,肯定也被她爹看见了。
“爹,是苏景安给你说的?”段纭纭心虚的发问道。
段夷城闭目养神,隔了好一会儿才回道:“你也是不像样子,拿钱让人给你做饭吃?人家好歹也是麓月书院的学子,任你如此驱使?若我是苏景安,定要扔了你的银子,还得说你两句。”
段纭纭大惊,瞪大了眼:“啊?爹,难不成这是苏景安的真实想法?”
“你这脑袋,都在想什么呢?自然不是,还是那杜公子与我闲聊时告诉我的。”
段纭纭心下松了一口气,她就说嘛,苏景安肯定不会说的,果然还是嘴快的杜公子啊。
“这,苏景安,家境就当真如此贫寒?”
听了一会儿的段老太太对着段纭纭问道。
若要是之前,段纭纭觉得自己面对这个问题,肯定会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对着祖母说:“对呀,苏公子家中确实是清贫。”
横竖那是事实,且与她也没什么关系。
但不知为何,祖母这一问,段纭纭竟没办法立刻作答。
她竟然在想,不想要在祖母面前,再强调这件事情。
段老太太没得到段纭纭的回答,也没再继续问。
只看见段纭纭那愣神的模样,心中便已分明。
“纭纭,之前祖母问你,是不是喜欢那苏景安,你说不是,今日,你爹也在此,祖母便再问一次,当真不是?”
段夷城与段纭纭都没想到,段老太太竟然这般直接的就将话问了出来,两人面面相视,自然有一人心虚的飞快转开了脸。
那人自然是段纭纭。
她又没回答。
过了一会儿,只听她祖母又说:“你不作答,祖母就当你是不喜欢了,原以为那苏景安不过平平之人,见了他祖母只觉得,他恐难为赘婿,你又不能跟着他吃苦,倒也不必多想了。”
老太太回府如此大的事,段夷城早已给家中送了信告知,众人自然知道,老夫人回府是多么大的事情。
即使没人掌事的人在家中,便也自觉的开始将府中各处料理起来,等着迎接家主的回归。
马车在临近天黑之际终于是到了段府门口,众人早早的便已经等候在府门口接见。
段纭纭和她爹先从马车上下来,她原以为,这一下来就会看到她那几个连逢年过节都见不到一面的叔叔婶婶露面,谁知道今日这样的日子,那几个祖宗竟然都不在。
“二老爷一家子听说老夫人回府了,昨日才动身从禹州赶回来呢,三老爷一家上个月还听说在齐州,这月里听说祁少爷的夫人又病了,还需得耽误几日才能回来。”
段纭纭一向是懒得去打听她这两个叔叔的近况的,只因,实在是太过离谱,外人都以为,他们段家从她祖母离府时起便早就已经分了家,而众人也想当然的认定了段夷城便是段家的掌事,殊不知,她爹在辛辛苦苦的守着段家的生意。
背后还得养着她二叔三叔两家人当初去吃喝玩乐。
众人还只当段家的另外两个儿子都已分了家到哪里去安稳过日子去了呢。
想到此,段纭纭便觉得气。
祖母离府,她两个叔叔也跟着跑了,对自己的亲娘毫不关心也就罢了,这些年隔三差五的便派人回府取银子。
人倒是没见到一个。
“行了,下去吧,这些事,就不必在老夫人面前提起了。”
段夷城刚说完,转回身要将自己母亲搀扶下来时,便见段老太太已经下了马车。
“有什么不能提起的?我生的儿子难不成我还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没想到,我走这么些年,一切都没有变,但你两个弟弟,还是如同以前一般不争气,甚至是更加不堪了。”
她一直便知道,自己的三个儿子,也只有段夷城这个老大,才堪大任,否则她也不会在丈夫去世以后,将段家的未来都寄托在他这一脉身上,以至于一时糊涂,犯了大错。
担心段老太太会将此太过放在心上,段纭纭立刻走过去安抚道:“祖母,你别把这些放在心上,不要管二叔三叔他们,有我跟我爹在,还有那么多的人,没有他们也没什么,是不是?”
拍了拍孙女的手,段老太太温和的笑了笑:“谁跟你说祖母放在心上了?祖母如今,除了你,和你爹,还有咱们段家,已经没什么大事需要放在心上了。”
人生苦短,哪能花时间在并不重要的事情上?她此番回来,定是要将她忧心的,需要她做的事一一处理了。
免得等她这身体到了时候,徒增遗憾。
而这其中最重要的,如她所说,自然是段纭纭的事。
段老太太的院子这么些年都有专人打扫,段夷城更是不允许任何私自改变院中的任何一个地方。
“儿子想着,若娘哪一天想通了回来了,一切就像走之前的样子,回来也不会觉得陌生。”
这样的感触,段老太太在踏进院门的那一刻便体会到了。
她十多岁,也是段纭纭这般年纪,便嫁进了段家做了当家主母,如今,已经是自己的孙女都到了要嫁人的年纪。
莫说这地方没有变,即使是这地方变了,但在她的眼里,还是和从前一模一样,不变的东西,从来都不是肉眼可见的。
段纭纭看着祖母在房中被搀扶着慢悠悠的走着,好像在感受这个阔别多年的屋子的气息。
她便知道,祖母的心中,也并非是不思念的。
不自觉的也红了眼眶。
这一路舟车劳顿,段老太太现在的身体也不比从前,没一会儿便被伺候着歇下了。
段纭纭这是安顿好了祖母,又去安顿她父亲,到了最后才终于是轮到了自己。
红豆早就给她准备好了要泡澡的热水。
“小姐,还是府里好吧,清风观里虽说洗澡不是难事,但若想泡个澡,哪有像府里这么大的浴桶,还有这么珍贵的香胰子……”
段纭纭肩膀以下的身子都泡在浴桶中,那桶中放了新鲜的花瓣,热水冒着热气蒸腾着,肩膀以上的位置被安靠在软垫上,红豆的手时不时的在她肩膀上按上两下,又用香胰子将她的手臂和肩膀都擦净。
至于身子,那还是段纭纭自己来的,她再与红豆从小一起长大,不分你我,光着让她给自己擦身这种事还是做不出的。
重新躺在自己铺了细软被子的大床上的那一瞬,段纭纭竟有种恍如隔世,重新做人的感觉。
真是久违了呀,虽说在清风观也不是吃苦去了,只是她这小姐身子果然还是得躺在自己这床上才能适应。
如此,又过了几日,苏景安与杜良文也终于完成了半个月的修学之行,从清风观离开了。
杜良文这一趟收获倒是颇丰,这种收获不仅仅是学识上的,还有非常实际的一些东西。
便是被他当成宝贝一样放在身旁的书卷。
“都说租一驾大点的马车了,你说说你?得了段小姐给的一整袋银子,怎么还那么抠?咱们借的这些书当真是放都放不下了。”
他话刚一落地,马车一个颠簸,又一卷书滑落,苏景安顺手给他拾了起来。
“你说借了一些书,我以为只是几卷罢了。”
谁想,他目光扫了一圈,谁想,竟能放了快半个马车?
再加上他们两个人和行李,这马车确实是显得拥挤了些。
“如此好的机会能借到许多书院都没有的书,我怎能放过这个机会?”
苏景安想,纵杜良文的确每次考试都比不过他,但论爱书这事儿,还是他更厉害。
若说段纭纭从清风观回来的当晚,便在自己阔别已久的柔软大床上狠狠的睡了够,苏景安一回到麓月书院,去见了自家妹妹后,便是第一时间将给段纭纭花的画取了出来。
那画放了一段时间,颜色线条也都已经更加自然好看。
他想着,明日找个时间,给她送过去,顺便,他拿出那还剩了许多银子的钱袋,几乎分文未动。
也打算一并送过去。
只是苏景安没想到,他快不过段纭纭。
第二日一早,他刚起身,便有书僮来敲他房门。
“苏公子,书院外有人找。”
找他的人,苏景安并不陌生,那人从马车上跳下来走到他面前时,他便认出了,是段府的下人。
“小的松竹,苏公子,昨日小姐听说苏公子从清风观回来了,专程让我来请公子,今日午膳到醉仙楼小聚,对了,小姐说,让苏公子也叫上杜公子,还有您妹妹,人多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