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和段纭纭想得一样,皇帝陛下说了一句话,众人便各吃各的,互相觥筹交错一番。
段夷城认识的人虽不多,但总也是有一两个能够相谈甚欢的。
而段纭纭跟那些皇亲贵戚家的小姐自然就不熟了。
这宫宴开始没多久,段纭纭便已吃了不少东西,她想着,是不是可以给爹说,可以走了?
那殿上的几尊大佛,看起来也是兴致缺缺的模样。
只是因着这宫宴是八皇子筹办的,他自然是得下来与殿下的众人寒暄一番。
待段纭纭填饱了肚子,再抬头看时,竟然没看到那八皇子的踪影了。
段纭纭心中一喜,宋允走了?那她是不是也可以离开了?
段纭纭看看四周,状似无意的起身,眼神搜寻着她爹的身影,总算看见了,便要走过去。
刚迈出了一步,便被一个声音叫住了。
段纭纭扭头看向来人。
这人,她怎会不认识?
“段小姐,殿下在侧殿等你。”
皇家的人,连邀人见面便都是如此,不是问你,而只是知会你一声。
更不可能给你拒绝的权利。
她心中想,不同她爹说一声,一个人去见宋允,这好吗?
或许是从她的神色看出了她心中所想,那恭候在一旁的宋允身边的侍从又说道:“段小姐,殿下说今日是他邀您进宫,您便是他的客人,只让段小姐一人前去相见,侧殿离此处不远,稍后奴才也会让人通知段老爷,段小姐不必忧心。”
段纭纭目光收了回来,虽仍有迟疑,却不好再推拒绝,别人都这么说了,她还能说什么。
强压住心中的抗拒,段纭纭还是跟着那侍从往侧殿走去。
还说怎么突然那人便不见了,原来是到了侧殿,段纭纭走进殿中时,一股有些奇异的香味便扑面而来,这样浓烈的香她从没闻到过,虽然她也爱香用香,但这样的味道却下意识的让她皱紧了眉头。
这宋允,用的香都跟她这人一般,并不甚了解,却很难喜欢。
随即入眼的,便是几个大箱子,她见那箱子眼熟,同之前宋允送到段府的那几个箱子,简直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段纭纭心中又有不详的预感。
宋允站在台阶处,听到脚步声,便已经转过身来看向她,他用了些酒,但那点酒还不至于让他醉,神思依旧十分清明。
只见她跪了下来,向他见着礼,他便走了过去,走近了,伸手对着段纭纭虚扶了一把。
“起来吧。”
“不知,八皇子殿下,找我,所为何事?”
宋允瞧她神色,难辨她是真不懂自己找她是为何,还是假的不懂。
但也无妨,真的不懂也好假的不懂也罢,他讲给她听便是。
“在林府那次,我送你东西,你不要,我便派人送了几箱子的礼到你家中,邀你参加宫宴,如今这几箱子珍稀之物,也是我特意命人为你搜寻,想来应该是些你会喜欢的玩意儿,你说,我对你这般,会是所为何事?”
段纭纭尽量不让自己与他目光相对,头低垂着,过了许久才又回了一句。
“不太知道…”
宋允轻笑:“那我告诉你,我中意你,醉仙楼那次一见,我便确定这件事,我年纪大了,久未娶妻,父皇也催我,若选你做我的皇子妃,倒也未尝不可。”
如若说此前心中还有疑惑,听他这般直接的说出来,段纭纭震惊的同时心中那点疑惑也消了。
只是还是没办法忍住双手搅上手中的帕子,心中想的是,皇子妃?有没有搞错?嫁给八皇子?
而纵使知道不行,段纭纭开口拒绝的话确实没有一点犹豫的便说了出口:“八皇子殿下,我不过区区商贾之女,身份低微,远不如那些皇亲贵胄家的小姐们好,殿下这样的身份,是否……应当选更好的女子。”
宋允不以为然:“区区商贾之女?段府富甲一方,堪敌皇家,那些个皇亲贵族,不过是有些权势,倒远不如你们段家财力。”
段纭纭心中仿佛有半分清明了,这宋允,是看上她家钱了?一个皇子,再如何,也不至于此吧?
“段府财力不过区区……哪有皇家这般厉害!实在不能算作什么,且我愚钝,哪堪嫁入皇家?段纭纭从不想…也不敢想,殿下恕罪。”
她第二次说不,宋允那带了些兴味的表情也渐渐的变了,神色严肃了起来,周围的人不知何时都悄无声息的下去了,四周一片安静,唯有二人对立着。
“你这般直言不讳拒绝我,你就不怕我会生气,降罪于你,你家。”
段纭纭也知道自己大胆,可是要她怎么办呢?难不成因为他是皇子,她不喜欢,也要说自己喜欢,接受他?且不说自己已经有喜欢的人,即使没有,她也不能说出违心之言,更不想虚与委蛇于他。
纵使心中慌乱惧怕,段纭纭还是又壮着胆继续回应着他:“既然殿下说中意与我,又怎么会轻易…降罪于自己喜欢的女子?况且我所言句句真心,殿下明理,也不会为难一个女子。”
宋允也没想到,她在自己面前,连这样的话都敢说,是他小看她了。
不过也是,她第一次见自己时,便没有一个正常女子看到皇子该有的畏惧与胆怯。
与那些寻常官宦家的女子有十分的不同。
他觉得自己似乎也并不讨厌,只不过被她这般直言拒绝,心中还是有几分不快的。
但也并不妨碍,有意思。
“你这张嘴,每次见我,倒都是这般能说,罢了,你暂且不答应也没关系,我不着急。若你能心甘情愿,是最好,不能,也无妨。东西,我会让人送到段府,你想走便走吧。”
宋允说完,衣袖一甩,便往内殿去了,那侍从对着段纭纭行了个礼,也跟着走了进去。
段纭纭如蒙大赦,赶紧跑了。
见八皇子这么会儿工夫也不算太久,她跑出侧殿便遇到了已经在门口等着自己的段夷城。
“爹!”段纭纭叫了一声,赶紧跑了过去。
段夷城脸上担心的神色明显:“不过与人多喝了两杯,转眼回来你便不见了,后来有人过来告诉我八皇子将你叫了去,是为何事?”
他这一问,段纭纭脸色便有些不自然,段夷城怎么会看不出。
之前八皇子东西送到府中,又邀他们进宫赴宴,方才喝酒时,段夷城自己又听了些消息,这样连起来一细想,便真觉得,事情变得有些不太好了。
“咱们回府吧,这里也不好说话。”
段纭纭觉得,这种事儿,就算不好意思说,也不能瞒着她爹,还是早早的让他知道为好。
“你是说,八皇子亲口所言,要你做皇子妃?”
“皇子妃”那三个字再听,段纭纭依旧觉得有些难受,但还是不得不点了点头。
段夷城一时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此事,若让你祖母知道,她必定要担心了,先莫要同她说,爹方才与相识之人叙话间也听说,皇上催着八皇子娶妻,他年岁已大,却无正妻,想必此番同你之言,也并非说笑。”
“爹,那我该怎么办?我方才也同八皇子言明了,我并无半点想嫁入皇家的想法。”
段纭纭的两条细眉都快皱在一起了,段夷城怎会看不见自己闺女那一脸苦相,他抬手,温柔的摸着她的肩膀安抚道:“爹从未有过要将你嫁入皇室的想法,反而从小也一直在同你说,咱们家不与皇家扯上关系,这件事一直是认真的,咱们段府这样的身家背景,若与皇室扯上关系,必定是会被用作争夺权力的利器,从而无法善终。”
要知道,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在朝廷之上,那些个高官,所求不过一是权,二便是钱财。
而越是身处权力中心之人,对这两个东西的渴望与追求,便越盛。
段家树大招风,段夷城曾以为,只要安安稳稳的过自己的日子,少去招惹不该招惹的人和事,便也能独善其身。
只是未曾想,纵使不去招惹麻烦,麻烦却总要找上你。
他实在不想让段纭纭去明白这些,但如今,被卷入的,却正是她。
新春佳节,团聚之夜,有人忧心,却也有人欢喜。
杜良文吃完了外面的席面,又匆忙的赶回来吃自己屋里的席面,这新春佳节的,家中人多,苏景安不想带着妹妹出去同那些亲戚们一起用饭,他其实也不想让他出去。
“若你出去,那还不抢了我的风头,你想想你第一次新年来我家时,我家那帮亲戚差点没拉着你把写上一夜的对联,能用上几十年了。明明我那字,也不比你差啊。”
苏景安将菜都端上桌,笑得无奈。
“所以从第一年后,你虽年年邀我来你家,我也不愿意再出去同你家亲戚一起用饭,不就是怕抢了你的风头?”
他说完又递一双筷子给他,杜良文接过,立刻夹了一筷子菜放入口中。
“是啊,但他们前两年可还对你念念不忘呢,总问我那个苏公子怎么不来?他不来谁来写对联,要说这唯一遗憾的就是,还得故意在席面上少吃两口,才能回来吃你做的菜。”
他甚至都觉着,若让苏景安悄悄的躲到他家后厨去做菜,倒是个不错的想法。
“这样与灵月二人在一处是好,只是觉得对你父母多少有些失了礼数。”
杜良文摆摆手,伸手拿出一袋银子,用红布包装着。
“何必说这些?我娘总说,若不是你,我不会在麓月书院那般认真的学习,以后我们杜家,还要靠我光耀门楣呢,我爹今日还说,如今我也算小有所成,总得去试着,参加科举,走上入仕这条路了。”
原本这就是杜良文去麓月书院的目的,他与苏景安不同,身上背着父亲母亲的期望,还有家族的使命。
只是与苏景安这般无欲无求之人相处着,不免自己也变得有些相似了起来。
“灵月,这是给你的,听说你现在可是厉害,女学生中的佼佼者,都快赶上你哥了。”
那银子自然是他娘专门准备的,每年都会为苏灵月准备,他娘说,小姑娘无父无母,着实可怜,他们这些做长辈的,能多疼爱些就多疼爱些吧。
苏灵月年年都推辞,但最后那银子终究还是会但她手中,苏景安便不再让她推辞。
“多谢良文哥哥!”
“乖了,用饭吧。”他摸摸苏灵月的头。
三人用着饭,几个菜很快便吃了大半,杜良文这个已经吃过一次的人倒是吃得最多。
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苏灵月也以茶代酒陪两个哥哥饮着,倒是好不快活。
没一会儿,一阵有些急促的敲门声,短暂打破了三人的欢声笑语。
杜良文走上前去开门,敲门的是府中的小厮。
“何时敲门?”被打断的杜良文自然有些疑惑。
“少爷,是门外有人找。”
这么大过年的,有人找?会是谁?
“谁人找?”他问着。
小厮答道:“是个姑娘,那人说她家小姐带了好东西,请苏公子带着妹妹还有公子你出府一叙,还说若两位公子不快快出门去,她就带着好东西走了。”
“肯定是段姐姐!”苏灵月大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