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蕴霜站在镜子前,用手指轻轻戳了戳自己的脸颊,然后抬起手把眼皮撑开到极限,想要将眼睛从眼眶中摘下来,仔细地观察一番。
一只手搭在他的小臂上,他动作顿了顿,最终决定放弃这个看似荒谬的尝试。
阮蕴霜被自己的男朋友杀死了。
相遇在一类高中,一起捱过窒息的三年,一同迈入顶尖大学的校门,毕业后各自在事业上小有建树,回家还要黏在一起什么的……枪口抵在阮蕴霜的胸口时,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就在早晨,那张脸还亲昵地蹭着他。
只一瞬,世界陷入寂静。他似乎是中弹了,却并未感受到任何痛楚。
……死亡,原来是这样?
可惜他对此毫无经验,无法作出判断。时间仿佛停滞,一阵寒意袭来,从头顶到脚尖,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每一根神经都透着一股冰冷。
随便吧,即便命悬一线,阮蕴霜仍渴望再看一眼那张面孔。然而,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越是努力想要看清,却越是力不从心。于是他再没有任何感觉,仿若沉睡。
不知过了多久,他却有了知觉。逐渐适应刺眼的光线时,映入眼帘的一幕使他更震惊——自己被人拥在怀里,不远处是刚刚夺走自己生命的“爱人”在处理自己的尸体。他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自己胸口被洞穿,迸溅出血花,触目惊心。余光里,自己身侧的人也有同样的洞口,身上布满青紫的痕迹,打斗痕迹颇多。
他又转头去看搂着自己那人,这一看却让他蹙起眉毛。
“祁丏?你……”嗓子哑得厉害,阮蕴霜的视线在他面庞上停滞片刻,又看向杀死自己的凶手。
一模一样的脸……怎么可能?无论是人类的尖端科技还是妖族的“术”,他从未听说过这种能力。物品尚且无法复制出另一个,遑论人脸。
“那不是我。”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阮蕴霜怔愣片刻,仿佛多年未曾听到。
祁丏用手蹭着他脸上的血迹,指尖有些颤抖。这很少见,即使在实验室做精密实验时,祁丏的手也很稳,阮蕴霜知道的。他的心仿佛被攥紧,某个角落悄然泛起涟漪。
经历了一次“人脸“诈骗,老实说,即使下意识心动,阮蕴霜也不太相信眼前这人是不是真正的祁丏。但他忽然意识到,刚刚的凶手自始至终没有回过头来看向这边。
他真的死了。
祁丏的手指描摹着阮蕴霜的脸颊,触感如同微风拂过湖面,激起层层涟漪。阮蕴霜试图从祁丏深邃的眼眸中寻找真相的线索。祁丏的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感,愧疚与悲伤交织。
祁丏的手指最终停留在阮蕴霜的唇边,他开口,“相信我。” 三个字,如同重锤击打在阮蕴霜的心上,让他无法抗拒,也无从回避。
两人静默地依偎良久,直至凶手将尸体处理完毕。随后,阮蕴霜轻推祁丏一下,倚着墙缓缓站起,尾随凶手而去。祁丏随之起身,紧随阮蕴霜的步伐。
凶手步伐迅速,阮蕴霜紧随其后,并向旁边的祁丏发问:“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你就是祁丏?”
祁丏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却没有逃过阮蕴霜的耳朵。证明自己的身份,看似简单,实则不然。任何实体的东西,任何曾经说过的经历,都可以为他人所用。
祁丏早已预料到阮蕴霜会提出这样的问题。在自己遭遇不幸后,祁丏始终担心着他。两人父母都已离世,且没有亲近的亲戚,祁丏对阮蕴霜的担忧更是加重。祁丏目睹阮蕴霜被那人堵住时,他极度渴望自己仍存活在世,仍有实体,而不是现在这般触碰那人却只能穿透的形态。
他亲眼目睹“自己”杀死了自己最爱的人。他想要大声呼喊,视图阻止这一切,但他的声音无法穿透无形的屏障。没有任何人能听到他看到他,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阮蕴霜被“自己”所害。他用自己的身体死死护着阮蕴霜,但冰冷的子弹直直穿透他,贯穿了阮蕴霜的身体。
祁丏闭了闭眼,不愿再回忆刚刚的经历。
得不到他的回应,阮蕴霜也不急,只是认真尾随着刚刚的凶手。那人在前方的拐角右转,接着……
他们紧随其后,也转向右边,但眼前已见不到任何人。
唯一的线索断在这里,祁丏勾了勾阮蕴霜的手指。“我们回家先处理一下伤口。”
阮蕴霜却有些迟疑。“刚刚所有的东西都被我们穿透了,用什么处理?”
“……我给你擦一擦?”祁丏顿了顿,说到。“而且我们也需要梳理一下现有的线索。为什么会有和我一模一样的脸?为什么有人要杀我们?谁要杀我们?”
阮蕴霜认同地点点头,多看了几眼周围,抬脚准备回家。
“蕴霜。”祁丏拉住了阮蕴霜的手腕,直视他的眼睛。阮蕴霜停下来,也看向他,等待着他的下文。
“我一直在想,该怎么证明我是祁丏……”这是有主意了。阮蕴霜微微挑眉。
祁丏摩挲着他的腕骨,“高三那年,因为压力太大,你每天失眠,但是骗我你睡的很好。”阮蕴霜僵了僵。
“别说了我知……”
“后来被我发现了你藏起来的褪黑素。哇我好心疼,这对于一个暗恋你的我来说简直是灾难。再后来……”
阮蕴霜抬手覆在祁丏的唇上,低语道:“停。”
祁丏乖乖闭嘴,牵起他的手走回家。
在处理阮蕴霜心脏处的伤口时,祁丏异乎寻常地沉默,他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反复地用擦拭着。
痛感迟钝了不少,伤口直接被触碰阮蕴霜也没有什么感觉。他看着祁丏低垂的眉眼。
“你什么时候清理的自己?”
“……他中午吃午饭的时候呀嘻嘻。”
……
“他还吃午饭啊?”
“嗯。”
“我们现在是什么?妖吗?不是说妖死后会轮回什么的……”
“妖死后只会出现在祈春之境,他们有特定的束缚,只能呆在那里等待轮回。”
“也是。总不能让灵魂到处乱飘。”
交谈间,祁丏已经将他的身体基本擦拭干净。
“等等。你用什么擦的?”阮蕴霜看着祁丏干净的双手,眉毛微蹙。
“水。但和医院的水一样,是从妖界采集的。”祁丏抿了抿唇,“我刚刚发现,之前去妖的地方采集的东西不会被穿透——但我曾做过上百次实验,那些水、植物什么的,和我们的没有任何区别。不论是外观上,还是细胞结构,甚至分子层面……”
阮蕴霜的眉毛蹙得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