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夫人苍白着脸坐在病床上，看到两人时笑了下，她朝沈页招了招手，笑着说：“小只，过来。”

    沈页回头看了眼，宋由景站在门边没动，阴影打在他脸上，看不清神情，沈页却感受到了悲伤。

    沈页坐在床边，宋夫人拉着他的手：“上次没来得及问，小只想好大学报哪里吗？”

    她眉眼弯弯的笑着，和平日一样的温柔。

    沈页握着宋夫人的手，很凉，他想将自己的温度传给她：“我打算去桦城，那里的风有花的味道，等宋姨身体好了也去桦城，我带着宋姨游遍整个桦城。”

    宋夫人笑着说好：“阿景也要一起。”

    宋由景压抑着声音突然问：“他在哪？”

    宋夫人垂下眼，掩去笑中的落寞：“公司开拓了新的业务，他忙也很正常。”

    话刚落就响起“嘭”地一声。

    宋由景一拳捶在房门上，他脸上没有表情，眉间透着戾气，丢下一句：“我去找他。”

    沈页起身要去追，宋夫人拉住他，笑着说：“让他去吧，我们来说说话。”

    沈页再回头看时，宋由景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医院走道，几个病人和护士从病房里探头看过来。

    沈页起身关了门，重新走到床边，蹙眉问：“不会有事吧？”

    宋夫人叹了声：“他们父子间的矛盾总会爆发，现在爆发也好，趁我在，还能调和一二。”

    沈页听到这种话心里难过，嘴角扯了下，语气尽量保持平稳：“宋姨会恢复的，现在医术很发达，国内有那么多厉害的医生，就算国内不行，还能去国外看，肯定有办法的。”

    “我是顶级Omega，”宋夫人说，“能活到看着你们长大，已经很满足了。”

    沈页张了张嘴，嗓音干涩：“那宋叔叔……”

    “他不是顶级Alpha，”宋夫人笑了下，“我们能在一起，是我父母圆了我的梦想，而刚好，他是个有野心的人。”

    宋夫人出身富裕世家，从小被父母娇宠着长大，分化成顶级Omega被医生断定活不过四十后，更是被家人当作易碎的玻璃保护着，连自己是顶级Omega都不知道，宋由景分化成顶级Alpha后才告诉她。

    所以那时她提出有喜欢的人后，父母为了满足她的心愿，和宋厉达成协议。

    这些她也知道，可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渴望着。

    沈页突然得知宋姨和宋叔叔结为夫妻的真相，只觉得狗血又荒唐，他以为宋叔叔对宋姨是有感情的，忙于工作只是因为事业心强。

    心里忍不住为宋姨心酸起来。

    宋夫人突然说：“小只，宋姨对不起你。”

    沈页没明白什么意思。

    宋夫人愧疚地看着他：“阿景从五岁开始总会不明原因地哭闹，我找了很多医生都没办法，后来遇到你，发现阿景在你身边是正常的后，我去找了你妈妈，想让两家孩子生活在一起，但是你妈妈拒绝了。”

    没有一个母亲会答应一个听着就很荒唐无理的要求。

    宋夫人苦涩地笑了下：“不知是母子连心还是顶级Omega的感应，阿景的表现让我隐隐感觉，你对他很重要，可没人会相信。”

    沈页隐约猜到宋姨要说什么。

    她看着沈页，眼里满是内疚：“被你妈妈拒绝的那天，阿景哭闹不已，我当时很崩溃，所以看到你妈妈转身去拿药你安静地坐在一旁时，我对你说了很不该说的话。”

    *

    远处病房的小孩哭声隐约传来，宋夫人蹲在医院走廊里，眼泪又落了下来。

    小小的沈页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着她，然后从小板凳上跳下来，肉乎乎的小手捂着她的眼睛说：“你的眼睛漏雨啦，挡住。”

    宋夫人将他的手握在手里，眼前的孩子安静乖巧，想到她的阿景，眼泪几乎再次落下来。

    她近乎祈求地看着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有个哥哥生病了，需要你帮忙，你能一直呆在他身边吗？”

    四岁的小沈页懵懵懂懂：“哥哥不生病。”

    宋夫人说：“那你呆在他身边，好不好？这样他才能不生病。”

    小沈页软萌萌地点头：“我在，哥哥不生病。”

    这时沈页妈妈来了，分开两人连忙将沈页抱走，宋夫人再一次看见他是小沈页病危时。

    后来沈页再也离不开阿景，她总觉得是她诱导小沈页做约定的原因，心里既庆幸阿景恢复正常，又对沈页感到愧疚，所以加倍地对他好。

    宋夫人说：“阿景分化成顶级Alpha时，我心里是怀有希望的，你和阿景对彼此那样特殊，你体检报告又是Omega，会不会，你也会分化成顶级Omega，或许你们天生就是一对。”

    但事实打狠狠抽了她一耳光。

    听到这，沈页也不知该怎么反应。

    “阿景分化成顶级Alpha就是对我的惩罚，可做错的是我，为什么要惩罚阿景。”宋夫人掩面而泣，“小只，宋姨对不起你，你本来可以在自己的家健键康康长大。”

    沈页听到这些话，心里难免会生出怨愤。

    他的父母忽视他，他没了自己的家，就这么尴尬地生活在宋家，也没了自由，变成一个离开宋由景就无法生存的病人。

    如果他不知道小说的存在，必然会这么想。

    可他知道，也知道他是主角攻的竹马男配，注定要和主角攻一起长大。

    即便没有宋姨，结局也是一样的。

    “我想不出我的生活如果没出现宋姨和阿景，会是什么样子，”沈页认真说，“但能遇到宋姨，能和阿景一起长大，我很开心，也不觉得这是一件需要后悔的事，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

    宋夫人红着眼圈倾身伸手，沈页坐过去给她抱。

    沈页笑着说：“您给了一个母亲能给的所有，我很感激，也很庆幸，初中时我还想喊宋姨妈妈。”

    这天后，沈页每天都跑来医院陪她，有时是说说话，有时是一起看以前的相册。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宋姨的身体仿佛枯萎的花朵，迅速凋落。

    宋姨从医院搬回家的那天，宋由景眼睛红了。

    那天宋由景出了医院，很晚才回来，身上的伤口还没有包扎，后来宋厉也来了几次医院。

    他变得越来越沉默，面对宋厉更是冷眼，只在宋姨和沈页跟他说话时才开口。

    两人的高考成绩出来后，宋由景考了省状元，枫侨几次邀请他回去都拒绝了，宋由景整天只是陪着宋姨，连志愿都是沈页给他填的。

    沈页考得不错，填了桦城一所不错的综合性大学。

    拿到录取通知书时沈页没有想像中的喜悦，宋夫人却看着两张录取通知书出神。

    片刻后她说想去花房，佣人和宋由景将她移到玻璃花房里，几人退了出来，沈页透过玻璃在外面看宋夫人和宋由景。

    两人不知说了什么，宋由景出来，让他去花房。

    夏日的阳光下，宋夫人身上披着薄毯，安静地看了花很久，然后转头看着沈页虚弱地请求：“小只，阿景只剩你了，你答应宋姨，不要离开他，好不好？”

    沈页心想，宋由景不会只剩他。

    他垂下头，蹲在她面前点头：“我不离开他。”

    当天下午，宋夫人在家里逝世，离世前身边只有她养大的两个孩子。

    宋夫人的葬礼结束后，宋由景和沈页拿着录取通知书和行礼去了桦城。

    刚下飞机宋由景的舅舅开着车来接机，知道两个小孩沉浸在自己妹妹去世的悲伤里，让自己儿子带着两人在桦城散散心。

    只是出去一天后就拒绝了后面的行程。

    宋夫人知道两人大学后，让她在桦城的大哥给两人买了栋房子，开学前几天他们就住了进来。

    沈页趴在沙发上看了眼书房紧闭的房门，宋由景这段时间一直在忙工作的事，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像是回到了在一起前。

    沈页已经很久没有去想小说的事。

    事到如今，他已经不再心怀侥幸地想小说是假的。

    这个世界是一本小说，所以他生了无法离开宋由景的怪病，宋由景才会在小时候见了他不哭，钟冠成的男朋友也是桦城医大的。

    有很多迹像已经表明，只是他不愿意相信罢了。

    沈页的开学日期比较晚，他陪着宋由景去桦城医大报道，也想看能不能看到文中的主角受。

    太阳下随处都是拉着行礼箱的学生和家长，以及说笑畅谈的学长们。

    宋由景出现时，目光不约而同汇聚过来。

    两人都没带行李，报道流程也很简单。

    被热气蒸得满脸通红的学姐再次询问：“学弟，你确定不住校吗？大学不是单纯只学习就好，还要和同学搞好关系，太过不合群大学四年会很不好过的。”

    宋由景冷着脸：“一句话我不想说两遍。”

    那学姐脸上的笑有点僵。

    沈页只好出来打圆场：“他和家人一起住，就不住校了。”

    学姐小口吐着气，递过来一瓶矿泉水，笑着同沈页说：“天太热，学弟喝点水。”

    她一边在名册上找宋由景的班级一边问沈页：“你叫什么名字，哪个专业的？”

    宋由景抬手搭在沈页肩上：“他是陪我的。”

    学姐愣了下，看到宋由景的动作，点头说：“那你等等，我做下登记。”

    报道完沈页还想逛一逛，宋由景将他转了个身，朝校外走去：“没什么好看的。”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沈页！”

    沈页回头，钟冠城朝他招手，看到他身侧的宋由景时脸上的笑意收敛，走过来时不怎么开心，小声问沈页：“怎么这里也能看到他？”

    宋由景一把将沈页往另一边搂，眼神不善：“三十岁的人跑来学校装什么年轻。”

    钟冠成额角一绷，咬牙道：“我男友在这里，你不会说话就闭嘴！”

    沈页从身侧探出头：“你男朋友是哪个专业的？叫什么……”

    还没问完就被宋由景抬手按回去，宋由景搂着人离开，沈页有些气：“我就是问个问题。”

    宋由景垂着眼皮看他：“你对他男朋友感兴趣？”

    沈页本能地觉得危险，摇头。

    宋由景：“那就离他远点。”

    沈页乖巧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