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传,白泽是神界有名的美男子,且实力强大,乃是神界最年轻的神君。
而我,却是个神魔杂孽。
那天在神界蓬莱山上,
他看到了从蛮荒中偷跑出来的我。
『神君,我错了,我不该来这儿。』
他持剑将抵住了我的下巴,随着剑身上移,
我那被灼祟邪水浇烂了的额头也映在了他眼里。
「你,生的好看。」
那一天,身为执法者的他本该将我这个擅自来蛮荒的杂种就地格杀。
可他并没有,
他夸我生的好看。
就连我那生我的娘都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三日后。
「花兮,神君唤你。」
蛮荒的魔奴来传信了。
我放下手里的活儿,慌忙跑了出来。
入眼,看到的是白泽神君那张颠倒众生的脸,他看着我,笑的很是阳光: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白泽的侍女了。」
是梦么?
我感到了空幻。
可那由不知名美玉所雕刻的小方牌将我拉回了现实。
我握着手里冰冰凉的白泽令,那是自由出入神界白泽神宫的象征。
这块木牌代表了身份和地位。
但也就是这样的代表,
酿造了我这样的杂种。
我娘是魔界的人,她却爱上了神君夭。
神魔不两立,这是就连三岁孩童都知道的事。
但她偏偏越界了。
她诞下了我后,不到一个月就死了。
听说是被人给毒死的,也有说是神君夭让她去死的。
我却不在乎。
只要在蛮荒,能够吃饱饭,就足够了。
自打我成为了白泽的侍女后,外界的风言风语就没断过。
他们都在传,白泽被妖女给蛊惑了。
可他们又怎么会知道,
我在这所谓的白泽神宫……遭受了怎样非人的折磨!
世人光凭一张嘴,就把我那最后一点清白,给啃的一干二净。
没人在乎的角落,
世上少了个叫做花兮的杂种。
神界神君宴上,
却多出来了一道名叫做『芍华蓉』的佳肴。
『为什么?』
我倒在冰冷的血泊中,大片脂肪和没了皮的骨肉与地面上碎石接触着,
我大汗淋漓,疼到痉挛,身体止不住像个蛆虫一样蠕动。
一股温热感从□□传来。
我疼到失禁,那混杂着屎尿的滂沱逐渐粘到了大腿,
伴随着我身体抽搐,逐渐染了我全身。
「还有一道菜没上齐呢。」
「你这样是没用的。」
白泽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牢笼外。
此刻他眼里没了半分在外面才会展示的柔情。
有的,也只是那满脸的厌恶和手里将我剥皮抽筋才会用到的那把刀。
我十八年来从来没有这么煎熬过。
即便是在蛮荒。
即便是被人用灼祟邪水给烧的毁容。
也没有像现在这样…煎…熬。
他又一次的打开了那扇牢门。
再看去,我的每一寸肌肤都裸露出了血管和脂肪。
他挑出我的手筋脚筋,像是拉扯绳子一样将它们从我身体里悉数剥离。
我嗓子早已沙哑,眼神惊恐的移向别处,
不再去看自己的筋是怎么从身体里一寸寸被剥离的。
可又怎么仅仅只会是这样呢?
他伸手提起了血肉翻飞犹如烂泥糊糊的我,
那眼神,好似在看一块散发着恶臭味的腐肉。
毫不迟疑的将我丢进了那沸腾的丹炉里。
嘭!
我的额头重重砸在了符文流转的炉壁上。
这股重击近乎使我晕厥过去。
可他怎么可能让我那么舒服的昏睡。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疼的叫出了声,拼命往外爬着。
炉壁太滑,被拔光了指甲的我,拼了命爬,
怎么也爬不出去。
炉子里的沸水在一对童男童女的添柴点火下烧的愈发旺了。
我不怪小柯小乐。
因为他们也是受白泽的指使的。
他们,是我在这牢狱里唯一能够聊上几句话的人。
我甚至不敢去恨白泽,我只想死。
也只有一死,才能彻底解脱。
我死不掉啊!
我要是死了,
该多好。
白泽不肯让我死,他是神君,
他不让我去死,我就得活着。
哪怕生不如死。
我也只能苟延残喘的活着。
那些沸水下埋着的,是神界上好的疗伤圣药。
我的骨血在沸水里不断重组。
不到三日,我又一次复原。
他就这么一遍一遍的,将我当做了最为卑贱的玩物。
……
四神君殿,
「这白泽神君的厨艺,是越来越好了啊。」
神君夭品尝着碗里的『芍华蓉』,发出了几声由衷的赞美。
「北海龙筋和仓颉皮能做出这番风味,着实稀奇。」
神师公瑾大口咀嚼着这美味的佳肴,
「白泽兄有着这般厨艺,却从不去寻一个道侣,着实可惜啊!」
「哎,此言差矣,你这话,若是被这芸芸众生听去,岂不是要将她们的心中梦给打碎了。」
「呃哈哈哈哈哈哈。」
在众人的欢笑声中,一道不合时宜的来报响起。
「报!」
「白泽神殿遭遇袭击,有人看见是魔君出的手,殿里全……」
没等信兵说完,白泽便像一阵风般刮了出去。
身后众神君紧随其后,可当他们赶到时,放眼望去,
哪里还有什么白泽神殿之前那辉煌的模样。
有的,也只不过是一片废墟罢了。
……
大片云霞荡开,一抹夕阳倒映在了我那支离破碎的晶瞳里。
躺在魔君乘黄的怀里。
我眨眼看着他。
他也在看着我,
他看我的眼神里,满是柔情。
我却眼露惊恐,我怕了,我害怕这抹柔情。
因为这和白泽之前初见我的神态,
简直一模一样!
但到后来我发现,是自己错了。
我误会了乘黄。
他待我如妻!
哪怕被灼祟邪水浇灼的疤痕依旧残留在我脸上,
哪怕我那被白泽生生拽下的满头秀发还未长出,
哪怕我是个……杂…种。
「花兮,从今天起,你就是我魔君乘黄的正妻,我今生今世只爱你一人。」
「神魔两界谁敢传出半句风言风语,谁,就得死!」
我躺在乘黄怀里,将脸埋于他胸前,
没人注意到,我哭了。
从来没有人这么待我过,从来没有。
他为了我,
辞去了魔界大统领的身份,整日在魔殿里陪我玩乐。
我侧卧在床边,看着他扮鬼脸逗我笑,
我笑了。
不是因为他的玩笑有多么好笑,而是他为我做的一切,让我喜从心来。
这是梦么?
不。
这不是梦。
爱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乘黄告诉了我答案。
他温柔轻捧起我的脸颊,眼里没有一丝邪念:
「我爱的,就是这个俏皮可爱的你。」
「过往如云烟,飘散天地间。」
起初我只读懂了这句话的第一层含义。
到最后才发现,那更深一层寓意,读懂代价太过沉重。
他爱我爱的毫无理由,爱的轰轰烈烈。
这些,我都能真切感受到。
在我大婚那天,
白泽来了。
乘黄让他滚!
可白泽却说了些我听不懂的话。
他没有走,因为他要把我给带走。
但他忘了,
这里,是魔界。
同样前来道贺的魔君相柳和蜚没有犹豫,更没有留手。
他们将白泽给打成了重伤。
我垂着红盖头,自始至终都没有抬头看他一眼。
因为我怕了。
我怕他手里的那把刀,我怕他那阴狠的笑。
我甚至怕听到白泽神君这四个字在我耳里浮现。
我不明白,可能我到死也不会明白,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白泽要蹂躏我这个连魔修都不算的杂种,
他甚至都从来没有给出我哪怕一丝一毫的理由。
一句都没有。
难道……就仅仅是因为我干完活儿后偷跑去了一趟蓬莱山。
难道去偷看一场打铁花,就需要付出比死还要惨烈的代价?
「花兮,你再试试这个。」
魔君乘黄将一瓶又一瓶的灵丹妙药递到了我嘴边。
我看着他那期待的模样。
心有些凉。
这是我和他成婚的第一个月,
他看到了有关我的一切!
他也在嫌弃我了。
嫌弃我那丑陋的面容,嫌弃我白发下怎么也掩饰不住的疤痕。
是啊。
他是魔君,是整个魔界的统领者,他想要什么,什么就得被乖乖送来。
什么样的女人他得不到?
他要的不是额头满是的疤痕的我,
他要的,是那个他惊鸿一瞥下,
肤如玉脂,却只存在于想象中完美无瑕的花兮!
咕咚。
我又一次咽下这不知道试过多少次了的丹药。
可看着乘黄眼里又一次失去了光,
我就知道,他还是失败了。
他想要逆天改命,将这世上最为怨毒的诅咒:
来自灼祟邪水之不死不灭印记
从我身上给抹去。
可即便身为魔君的他,也根本做不到。
『没关系。』
我看向他的眼神里还是满眼的心疼,
他为了帮我找寻这些药,不知受了多少苦。
『算了,乘黄,我们不治了,好吗?』
『其实就这样,也挺好的。』
『我尽量……尽量……』
我伸手扒拉着那重新长出的白发,虚掩住了那额头上的疤痕,努力不让它在乘黄眼里暴露出来。
『如果你实在不喜我这般模样,我可以去死。』
『没关系的。』
「你在……说什么啊!」
乘黄表情痛苦,
他捧起我的脸,将我紧紧搂在怀里。
可我还未享受这许久不曾感受到的安宁片刻。
他却好像被什么给刺激到了一样,
突然疯了般朝我大吼:
「不!不行,绝对不行,我一定要治好你!」
他那抓狂的样子,让我感到了害怕。
我颤抖着身蹲在了地上,眼眶不自觉多了些许雾气。
乘黄似乎也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态,
他看着泪流满面的我,也俯下了身。
「花兮,我该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
他像一个孩子般嚎啕大哭,又伸手像把我抱在怀里。
我身体一颤,终是没曾躲避。
乘黄是我夫君,亦是恩人,
不管他对我做什么,我都要受着,我是他的人。
乘黄就这么死死的搂着我。
我们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
直到那夜已深,他看着我沉沉睡去。
才又一次飞离了魔界。
这回,他去了一个我根本就不敢想象的地方。
地府!
我在魔君乘黄的宫殿里漫长的等待着,
期盼着他的归来。
可这次等待的时间额外的久。
『你去哪儿了?』
这次,我依旧如之前那般问他,
我总是那么的不厌其烦,可这也是我为数不多的乐趣,
因为他总会给我讲他游历在大千世界的所见所闻。
乘黄摸了摸我的头,似乎很是开心,
「我去了趟神界。」
「听说蓬莱山的打铁花要开始表演了。」
「我想和你去看看,好吗?」
我望着乘黄那满脸期待的模样,我不忍心拒绝他。
哪怕我很害怕,我怕再见到白泽。
『好。』
我的声音有些发颤,可乘黄却似乎没有听出来我语气中的颤抖。
也或者,他根本就不在乎我的看法。
不,
我怎么能这么自私,他救了我,给了我活下去的机会。
我得顺从他,报答他的救命之恩。
……
「嗯,有喜了,是个女孩子儿。」
蓬莱山资历最老的一个大夫亲自给我把的脉。
这是自从我见到乘黄后,他第一次在我面前喝酒。
他太兴奋了,那股子兴奋劲儿,简直有点不正常。
我也很开心,
我可以像普通人的一生一样,
为自己的夫婿诞下儿女。
为人妻,为人母。
一辈子,无忧无虑的活着。
「蜚,相柳,冰夷,祝贺我。」
那一天,魔君们齐聚一堂,在这个魔界顶头领导人的聚会上,
我这个什么都不是的杂孽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你……真的这么做了?」
魔君冰夷似乎并没有被这欢愉的气氛所感染。
不,
自打她看到我后,那张寒霜般的脸,就从来没有变过。
她深爱着乘黄。
故而并不喜我,这是整个魔界都知道的事。
「嗯。」
乘黄点头,依旧是我听不明白的话。
自打那之后,乘黄就再也没有去寻过药了。
他整日和我腻歪在一起,
他真的太坏了~
甚至于有一次他跟我缠绵不休时好像往我身体里放了什么东西。
错觉吗?
我觉得他变了,他变的不在乎我额头上的疤痕了。
我们一起游玩了神魔两界的每一个角落。
我见到了大日金乌,投喂了吞天蟒……
见到很多很多以前只在蛮荒听过的稀奇物。
就这样,我本以为自己可以和这个男人一直长相厮守一辈子。
可是,
意外却来了。
在我即将临盆的前一刻,
神界的神君夭,悄无声息的来到了乘黄的领地。
那也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个所谓的父亲。
可他是带着目的来的。
他来到这里,只为见到我,然后……杀了我!
可魔君相柳,蜚,冰夷,他们都去哪儿了?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那一夜,神界朝着魔界发起了大战的总攻。
「孽畜,我今天就了结你!」
神君夭,我的父亲,对我出手了。
那一掌,他下了死手。
可乘黄却挡在了我身前。
为什么啊?
我疑惑的从来都不是这个所谓的父亲为什么要杀我。
因为我本就是个杂孽。
我疑惑的,从来都是身为魔界最强的战力,
我的夫君,魔君乘黄,竟然连神君夭一击都挡不住!
他像个被扯断了线的风筝一样直直朝着后方倒飞而去。
当跌落在地上的时候,他已经奄奄一息了。
「我求求你,别杀她!」
乘黄,这个魔界万万人之上的魔君,竟然为了我,向夭下跪了。
可夭并没有打算放过我!
夭当着我的面,当着我肚子里孩子的面,
将乘黄的脑袋提了起来。
然后,
嘭!
乘黄的脑袋,像个西瓜一样炸裂了。
那血溅了他一身,也溅了我一脸。
乘黄临死前在冲着我笑,他那副淡然眼神就好像在说:不要伤心。
我怎么可能不伤心。
乘黄,我的恩人,我的夫君,我的一切,
在我眼前,被我的亲生父亲给活生生捏爆头颅而死了啊!
我那满是被乘黄脑浆糊住的双眼里模糊不堪。
可周身刮起的阵阵凛风告诉我这一切还没有结束。
夭,
握拳对着我小腹的孩子打了过去。
可他这一击并没有得手。
因为一个我怎么也不会想到的身影出现了。
是白泽。
白泽救了我。
不!
他没有救我!
他亲手打碎了我那苟存于世的最后一点希望。
一阵耀眼诡异白光闪过。
白泽就这么突兀出现了。
他挡下了夭的这一击。
转而当着夭的面。
毫不留情的将我的孩子从我小腹里徒手挖了出来。
他残暴的撕扯掉了我和婴孩那仅存连接:脐带。
在那孩子哇哇大哭声中。
死死的掐着她脖子。
直到那哭声逐渐远去。
逐渐……消失!
夭感觉视线一阵模糊,他揉了揉眼,然后,场上就只剩下了一阵绝望哀嚎。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痛苦的捂着血口满地打滚,却分辨不出,
此刻到底是自己腹间被活生生撕裂的伤口更痛,还是我的心更疼。
也或许,都很疼吧!
恍惚间,我听到了几句话。
「夭大哥,这里交给我,你去别处看看乘黄的〖镇魂幡〗藏在了哪儿。」
「可……」
「我要这个烧了我神殿的祸源,生不如死!」
「好。」
夭转身离去,没人注意到,他在笑。
那一夜,那一战。
魔界惨败,因为他们失去了自己的两位大统领:魔君乘黄和冰夷!
……
我又一次回到了那个牢笼。
在那新修好的青石板上,白泽的脚步声哒哒哒的从远处传来。
我麻木的躺倒在地,毫无反应。
「第三十七次……」
我的内心已经麻木到了极点。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可□□依旧会感到那难以忍受的痛苦。
真的好疼,即便是隔了一年,那剥皮抽筋之刑,我仍是难以忍受。
我真贱,乘黄为我而死,可我却在这里苟活着。
大腿突然一阵刺痛,温热感紧随而来,我失禁了。
「第五十五次……」
我尝试着在白泽将我剥皮抽筋的时候反抗。
但无一例外的都以失败告终了。
甚至因为这些反抗,我换来的是更加狠辣的毒打。
每逢佳节,四神君殿的神君们还是会聚在一起。
那道叫做『芍华蓉』的佳肴,在白泽的不断润色下,愈发香艳诱人了。
小乐儿告诉我,四神君殿多了一个女人。
我从未想过,那个女人,是魔君冰夷!
此刻冰夷捧着手里的碗,端坐于殿内。
她吃的很香,可她明明知道这碗里呈的是我的筋,我的皮。
她知晓这一切啊!
我怀上乘兮时。
她也曾祝福过我跟乘黄的啊!
「第七十六次……」
可我还是恨白泽。
我好恨啊!
他亲手掐死了我的孩子。
他还不让我去死!
「第八十一次!」
当我那宛若婴儿般的娇嫩小肉脚被白泽握着从沸水里捞出来的时候。
他那重复了近百遍的动作竟然变了。
他没有再次将我丢去那个黑到没有一丝光亮的阴暗牢笼里。
而是将我轻柔的抱住,走向了他新建的神殿。
走进了他神殿的寝宫。
走进了那一张宽大的床上。
『不……不…不!!』
我眼神里满是惊恐和绝望。
似乎已经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可他并没有将我吃掉。
我猜错了。
他将我放在床上,扭头关好了门。
就在我以为他要进行下一步的时候。
他却仅仅只是坐在了床头的一角。
他招了招手。
我没有迎上前。
可那手,压根就不是跟我招的。
「爹爹~」
我愕然回头,
才发现,原来床头一直有个小人。
那是个女孩儿。
我看的恍惚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
如果我的孩子没有死的话,应该也和这个小女孩一般大了吧。
「亲亲~」
「拇麻」
白泽将孩子抱在怀里。
那轻柔的动作,慈爱的眼神,落在我眼里。
显得是那么的……虚伪!
我分明知道他是个将我剥皮抽筋了近乎百次的恶魔!
是个将我孩子掐死的魔鬼!
可此刻却当着那个孩子的面,骂不出口,也叫不出声来。
「叫娘亲。」
「娘亲~」
我怔怔的呆愣在床头。
看着那个小女孩儿在冲我笑。
在她转身面向我的时候。
在我看清楚她的小脸后。
我的眼里热泪盈眶,脑子嗡嗡作响。
不!
这不是真的!
可这到底是为什么?
他将我剥皮抽筋时的阴狠面容不是假的。
可那孩童的脸……真的太像了。
那分明我和乘黄的孩子!
我望向白泽,眼里竟然流露出的是难以言喻的……期待?
「没错,这就是你的孩子。」
白泽淡笑着点头。
『可你明明杀了我的孩子,我看着你掐死了她!』
『你在骗我!』
我发了疯似的冲他怒吼。
一个早已死去的婴孩,这又怎么可能活生生的站在我面前。
「是与不是,你怀胎十月,难道还看不出来吗?」
白泽摇了摇头,不再多说什么。
我颤抖着手朝她那肉嘟嘟小脸摸去,她没有躲。
我看着她那灿烂的笑。
只感觉这一切都像是在做梦。
我感受着她每一寸肌肤,
将埋藏在内心深处的那道人影,和这个女孩儿的脸重合了起来。
她就是我的孩子!
「你看到的那道白光是幻象,我的仙法【云梦泽】」
白泽似乎想到了那有些悲痛的过往,他看着我,泪流满面。
那一夜,他说了很多话:
「虽然救回了你的孩子,但可惜却晚来了一步,没有救回乘黄。
我很抱歉!
而之所以将你每隔三日剥皮抽筋,为的也只是将你体内的蛊毒给祛除。」
『什么?蛊?』
我抱着已经熟睡的女儿,再看向白泽的眼里,是难掩的困惑和不解。
「你母亲,不,应该是从你父亲说起。
神君夭,为了自己的名声不受到影响。
给你那怀胎三月的娘,吃了噬心蛊。
她在煎熬中度过了整整八月。
她忍痛诞下了你。
她以为这样就会换醒神君夭的一丝怜悯之心。
可惜她错了,即便到最后她被活活疼死,神君夭没在乎你这个……」
白泽微微一顿,随即继续道:
「据传闻,蛊本有灵。它也的确转移到了你身上。
自打我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你活不久了。」
白泽抚摸着我那还有些光秃秃的头,依稀可见几缕白发。
「如果我提前透露要用剥皮抽筋之法杀蛊,被蛊察觉,
到那你先前所受的苦,都将会白费。」
这一瞬间,我脑海中浮现出了乘黄那发疯般的话。
「不!不行,绝对不行,我一定要治好你!」
直到这时候我才恍悟,乘黄,我的夫君。
他说的治好我,不是指疤,而是指蛊!
难怪,难怪。
我当初那么狼狈,他依然昭告天下,宣我为妻。
他又怎么可能生出对我有半分嫌弃!
他自始至终都深爱着我!
而我却以为他喜新厌旧,曾不止一次在心底质疑他。
我好贱!
「现如今,我只要再带你去那个至阳之地。
念出这纸上的几段话,
就可以让那残留在你体内的蛊印彻底消亡!
这很危险。
因为那地方是在四神君殿。
可也唯有这样做,
才能够彻底治好你。
但我哪怕拼命也要治好你!」
我看着白泽,
白泽看着我。
我看不到他眼里有半分谎言的味道。
是了。
神界四神君之一的白泽,要是想杀一个杂孽。
又岂会这么麻烦。
我信了他,白泽,这个世上除了乘黄,第二个全心全意待我好的人。
那一夜,我给了她我的一切。
我真的好贱。
乘黄在看着我,他在天上看着我,看着我做了那一切。
我这个贱种,有什么理由活在世上?
明明身上伤口已经恢复如初,但大腿上酥麻感愈发重了。
「那之后,你就可以带着你的孩子,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了。」
「身为你娘的挚友,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嗯。」
我趴卧在白泽的肩头,眼神显得有些空洞。
可一直到那天来临。
我却感到了一丝局促或者说是…不安。
『一定要带孩子去吗?』
我看着白泽,眼里满是祈求。
「今天三神君都在北海狩猎,等你消了蛊印,即刻就能离开。」
白泽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这让我心里愈发显得不安。
『娘亲抱抱』
乘兮朝我伸出了那两只肉嘟嘟的小手。
乘兮
这是我给孩子起的名。
『乖』
我将她放在怀里。
软软糯糯,还是个小粘糕。
……
四神君殿。
白泽递给我一张羊皮纸。
我看着那上面的字,心头狠狠一颤。
【咒怨·招*】
『标题还用念吗?』
「不需要,只念内容就行了。」
白泽负手而立,他表情淡然,可那藏在宽大袖袍里的双手,却是在微微发抖。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
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幽幽吾魂,牵燃寂苏……』
我还在卖力的念着,眼角却流出了泪,
我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
白泽却没有注意到这一幕,因为此刻的他,也在嘴里碎碎唠叨着,
「本来我都要将你的噬心蛊给彻底剥离了。
可惜,你居然被乘黄给抓走了。
这个蠢货,
蠢货,蠢货!
用自己的千年修为去跟地府做交换。
许你噬心蛊延迟发作,保你百年无恙。
可你怀孕了啊!
噬心蛊不会死!
胎儿只会加速噬心蛊的复苏!
乃至使它变得更加强大!
就连我之前从寻来的的剥皮抽筋之术,如今都没办法彻底杀死噬心蛊了。」
白泽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他露出了一抹癫狂的笑,
「可也正是因为你怀孕了。
也才让我有了可乘之机啊,这,未尝不是个办法。
三月显腹,
五月怀胎,
七月临盆,
十月诞子。」
『你在……说什么?』
我怔怔抬头,不再去念咒。
他的声音不大,可我却听的真切。
我似乎是明白了什么,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白泽。
那手里羊皮卷啪嗒一声掉地,
我拼了命地朝着乘兮跑去,可还是晚了一步。
「悯魔,回来吧。」
噗呲!
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
白泽的手就已经将乘兮的胸膛给贯穿了。
乘兮至死都在看着我,她在看着我笑,那是一个孩子对母亲才会露出的笑。
『不!』
我瘫倒在地上,看着乘兮的身躯朝我倒去,
可她也已经死了!
她的眼里不再有光,她的小嘴不再咿呀学语,她的脸上再没了温度。
可为什么?
我只感觉自己要疯了。
乘兮临死前的表情,和乘黄简直一模一样,
他们都在冲着我笑!
都在用眼神重复朝我传递着唯一的一句话:不要伤心
为什么啊!
我不明白。
这到底有什么好笑的!
到底要怎样我才能不伤心!
白泽捏起了那颗鲜红跳动的心脏,视若至宝的捧在手心里。
嘴里还在不断喃喃着:
「乘黄死的有价值,至少保住了这颗心!
悯魔,我只要你回来!」
他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可想象中的灵魂归窍并没有发生。
我依旧呆呆的瘫倒在地,抱着我的乘兮,不言,不语。
我故意念错了一个字。
这从一开始就是个错!
【咒怨·招魂】
我在乘黄的书房里也见过。
可那本册子被烧了。
因为乘黄要的,是现在的本我。
而非昔日的旧我——魔界魔君悯
我害怕自己会被当年的魔君悯所取代。
害怕失去本我,害怕失去乘兮!
可我不知道白泽压根就杀不了我体内的噬心蛊!
或者说,他得到的办法,从来都是错的。
他一开始就骗了我。
救乘兮,将她养在白泽神殿,为的,也只是套上一层保障!
白泽疯了,他神神叨叨,将我的心给挖了出来。
换上了他手里握着的我女儿乘兮的心。
可没有奇迹发生,我,依旧是那个本我。
他将我整日整日吊在神殿里抽打!
将我扔到蛮荒任人发泄。
将我……
可我再没有开口说过一个字!
他可以救活我的命,可却永远不可能救回我的心。
如果他让我死,我可以去死。
可我的女儿是无辜的啊!
她凭什么去死!
……
传闻魔君悯曾不止一次为神魔两界求和而整日奔波。
直到有一天,
神师公瑾出了个好主意。
那是个即兴起意。
恰逢除了白泽的其他三神君都再场。
于是魔君悯就这么带着她那颗怜悯众生的心,遗憾的倒在了四神君殿。
没人会知道。
悯魔,
是白泽之妻。
她为了心中的大义,丢了自己的命。
而她的转世身,我,花兮,又巧合的成为了那个神君夭的孩子!
白泽说的没错,我的存在,让夭感到羞耻。
夭,这位神界最古老的神君之一。
不允许自己的人生有着那难以磨灭的污点!
他自始至终都知道我的存在!
他要我死,
噬心蛊可以办到。
噬心蛊,也从来没有脱离他的掌控。
他透过噬心蛊,看到了发生在我身上的一切。
乘黄在我身边,他动不了手。
故而他在等待。
直到他看到了我即将要临盆,他带领着所谓象征着仁爱的神族向魔界发起了偷袭。
他,自始至终都知道那所谓的『芍华蓉』是什么。
他,从来都知道自己吃的,是我这个污点的筋皮。
而白泽,偷鸡不成蚀把米,欲盖弥彰。
还妄想着让夭尝尝自己孩子的滋味。
可他根本就不会想到。
夭,自始至终都知道,也自始至终都不在乎!
当他看到白泽为了杀蛊而疯狂的蹂躏我后。
当他看到那个蠢货真的因为他随便放出的消息而去那么做的时候,
夭甚至整日以此为乐!
杀了三神君,杀了神师公瑾,复活魔君悯!
白泽一个没办到。
他从头到尾,都是个失败者!
魔君乘黄救了我,不,应该说是为了救……他的心爱之人魔君悯。
他一把火烧了白泽神殿。
他不愿我受那剥皮抽筋之酷刑。
可却毫无办法。
直到后来,在和我朝夕相处的日子里。
他爱上了一个本不该爱上的杂孽。
也或许,他爱的本就是我这个杂孽。
后来,我坏孕了。
他烧了【咒怨·招魂】
来到地府,散了一身修为,彻底沦为凡人。
又以不入轮回为代价,换回我的一条命。
本来,如果没有夭的阻挠。
我是要和他还有我们的孩子乘兮度过属于凡人的一生的。
他会白头,而我会陪他偕老。
我们一起。
白头偕老
我们可爱的女儿,乘兮,我们会看着她长大、看着她嫁人、看着她生子、看着她变老、看着她给我们……
养老送终
……
疯了的白泽终究还是被神师公瑾察觉到了不对。
夭也忆起了当初在北海杀妖时模糊间听到的那两个字,悯魔。
他们趁白泽将我带去蛮荒受辱的时候。
悄悄溜进了白泽神殿,在里面,他们发现了那张羊皮卷:【咒怨·招魂】
他们看到了那魔君悯的本命魔器,
他们明白了一切。
那一天,白泽也不出意外的死在了四神君殿。
而我,却被魔君冰夷给悄悄救走了。
她带我来到了乘黄的大殿。
拿出了自己的本命魔器【混元引】
我不知她此举为何意。
我只知道,此刻,再也没人可以阻止我去死了。
当我将匕首抵在自己那肮脏的□□上时。
冰夷却说话了。
「乘黄虽然死了,可他没有彻底死。」
「他的本命魔器镇魂幡,从始至终都在你身上。」
『那又怎……』
我话说到一半,却猛然顿住了。
我不可置信的抬头,看着冰夷,颤抖着问她:
『你说……他没死?』
「魔君千年修为,又怎么可能只换得让只臭虫沉睡。」
「当他死亡的那一刻,包括你孩子死亡的那一刻,镇魂幡都会在你体内显形。」
「镇魂幡收纳了他们的灵魂。」
本命魔器,我这才注意到了这四个字,
那是魔君的命源所在。
而控制住了命源,则可以控制魔君干任何事,乃至去死!
乘黄,他竟然一直都把自己的命交在我手上。
「而我的混元引,有恰恰隐匿住了它的气息。」
在我满脸不可置信的目光下,冰夷竟然是伸出了手来。
她的手,就好像那烧红的烙铁,轻而易举地从我大腿里钻了进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真的很痛,因为她将我的整个大腿骨给活生生挖了下来。
这种感觉,比那抽筋还要残忍数倍。
我傻愣愣的倒在地上,捂着流血不止的大腿。
可我分明看到,自己的大腿肉已经被拉扯变形到了极致。
差点就要和胯部脱离了。
那些血就像是喷泉一样往外涌,我的手捂不住。
我拼命的捂,可怎么也捂不住。
咯吱咯吱。
我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
咯吱咯吱。
咕咚。
我面无血色捂着下身那大片血红,脑袋一片空白。
那声音,不会错的。
乘黄给吞天蟒喂食时,也是那样的声音。
我记得的。
那是啃食骨头的脆响。
她,吃了我的腿骨!
我惊恐抬头。
冰夷不知何时退到了一旁。
而在我占据我整个瞳孔的人,分明是……我父亲,夭!
可他在干什么?
他在啃食着自己亲生女儿的大腿骨!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被吓到了!
不,
我是被他的所做的一切给彻底逼疯了。
杀我母亲的是他,
给我下蛊的是他,
吃我骨血的是他,
阻我临盆的是他,
灭我孩子的是他,
就连捏爆我夫君乘黄头颅的,还是他!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我倒在地上昏痛欲绝。
我明白了一切。
那是夭和冰夷为我做的局。
她骗了我。
不,她没骗我!
透过染血腿骨,我的确看到了本不该出现在这里面的幡布一角。
而镇魂幡里,到底有没有……?
我不敢去想。
因为现在什么都没了啊!
为什么,为什么?
难道我还得被他们抓去折磨,可就是不死不灭么?
这到底是为什么?
夭还在面露疯狂的啃食着我的腿骨。
却没有注意到冰夷已经悄然无声的贴到了他身后。
“好吃吗?”
夭正在咀嚼中的嘴一顿,他不可置信的扭过头,
在他眼前,冰夷已经握着一把精巧的匕首将的他心脏给狠狠贯穿了。
“你……”
夭眼里是疑惑、愤怒、震惊,可他再也说不出来一句完整的话了。
他明白了一切,可一切都为时已晚。
冰夷算计了自己。
她在那一夜的大战中假装被俘。
又以自己的本命魔器【混元引】作为投名状换来了四神君的信任,成功加入了神界!
她告诉了自己【镇魂幡】的所在地是乘黄魔殿。
要由魔器【混元引】和那个杂孽才能打开。
她间接的骗了自己,可那【镇魂幡】确实是被镶嵌在了那杂孽的腿骨中。
而她,也成功的夺回了【混元引】
甚至在自己得到〖镇魂幡〗后毫无防备之下,杀死了自己这个四神君之首!
冰夷赶忙上前几步将我馋起,给我止血。
可我的眼神,一秒都没有离开那里。
我始终死死的盯着跌落在夭脚边的大腿骨。
以及,
那大腿骨髓里的〖镇魂幡〗
我透过那染着血的黑幡,
仿佛隔着无尽的永恒,和乘黄对视在了一起。
冰夷注意到了我的目光,她笑而不语。
一旁,魔君相柳姗姗来迟,他伸手从怀里拿出了两个小泥人,
“专门从三千界找来的补天石泥。”
冰夷疑惑回头,那眼神好像在说,你从哪找来的这东西?
相柳挠头尬笑,“嘿嘿,我把乘黄家底搬空了。”
感受到冰夷那依旧驻足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相柳只觉浑身不自在,他摆摆手,
“哎呀,外加替蜚签了个八百年劳动合同,每天十二个时辰制的。”
冰夷嘴角直抽,难怪她不见蜚。
原来是去服刑了。
“天地自然,秽气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
八方威神,使我自然。灵宝符命,普告九天。
乾罗答那,洞罡太玄。斩妖缚邪,度人万千。
中山神咒,元始玉文。诵持一遍,却病延年。
按行五岳,八海知闻。魔君束手,侍卫我轩。
凶秽消散,道德常存。急急如律令。
牵魂,
复苏,
塑形,
灵起!”
相柳手里的两个小泥人飞来起来。
和冰夷手里的〖镇魂幡〗交互旋转着。
那小泥人转眼见就变化成了正常人大小模样。
我哭了。
因为我看到了。
乘黄
乘兮
他们活了。
“娘亲~”
“娘亲抱抱~”
「花兮,我们一起去看打铁花,一起去过……凡人的一生,好吗?」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