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俞安?他啊,我听说他考上A大,上了一个月还是俩月,就退学了,聊聊你们啊,聊他干啥,刺头一个,能考上A大那是他父母给他积的德,积德也没用,不照样没上成,呵。”
“呦呵,知道不少事啊,王哥,说说呗,咋还不知道陈俞安这么多事呢,还以为他就像当时在班里那么沉闷呢。”瘦子的眼里闪过一缕精光,看着正说话的男人,抽着烟,浑身上下都凸显着油腻,中年的气息,叫王哥,或许真的配得上一句'哥'呢。饭桌上的人又有谁不希望出现一个谈资?八卦?比自己过得差的人?还是一个考的或许比他们所有人都好的人,总要有人比他们过得差,才能彰显出自己或许过得还不错?恰好陈俞安是这场饭局中用来热场的人,而已。
“搞不懂,他父母多好俩人,供他吃供他穿,给他收拾烂摊子,隔三差五的来学校道歉,还不改改他那死样子。唉,我当时没事干,不老喜欢往老班的办公室跑吗,陈俞安校外打架,当混混,好像还骂他自己的亲生父母。就那样的人,考上A大,还算对得起他父母,结果呢,才上了多久闹着要从A大退学不上,白瞎了这对父母付出的努力啊,他,唉,A大多少人都想去的地方,他倒好,想不上就不上咯,比不上比不上,他现在搁哪高就,咋也不知道。聊聊你们呗,这几年不见,都怎么样啦,说出来让我也高兴高兴。”王'哥'迫不及待的想等所有人说出来他们现在在干什么,毕竟他手上戴的金链子也随着他略显油光的眼神一闪一闪,仿佛在说着,你们不会有人过得比我还好。
“唉,不如你啊,王哥,拥有自己的公司,高中你喊出的口号,现在成真啦,哈哈。”
“就是就是,想着点我们奥,王总。”
王'哥'笑的眼睛都快没了,听着他们的赞美声,满足着自己的虚荣心,享受着恭维,就像皇帝一样?怎么可能,一只老鼠也妄想成为皇帝。
够笑掉大牙的。
“不好意思,各位,公司有事,先走了,你们慢慢吃。”
“啊,淮沉夕,还没多久呢,就要走啦。”曾经的班花?人差不多的时候,就开始与淮沉夕聊着过去班里的事,现在怎么样怎么样,使劲的拨弄着自己的头发,转着那略微充满血丝的眼睛,细小皱纹的脸,满身劣质的香水,妄想着淮沉夕能因为她而留下来,吃顿饭,然后去酒店?毕竟这里真正的有钱人不是王'哥'呢,而是眼前的这位男人。
好可惜,淮沉夕的眼里根本就没有他们任何人,甚至他们还不如某个装13哥说的话让淮沉夕感兴趣。
淮沉夕知道陈俞安不是他们说的那个样子,但是也并不需要对他们解释,因为他知道陈俞安不会跟他们再有关系。他们再怎么样,都比不过陈俞安。
总会有人想比烂,总有人会想将曾经超越自己的人踩在脚下,欣赏丑态,并且不惜伪造出?一些虚假的?言语,满足自己的虚荣。
至少陈俞安在淮沉夕的眼里,心里,记忆里,是一束光,是太阳,是热烈的。绝不是他们眼里沉闷的,靠运气的刺头。
或许吧,或许在淮沉夕眼里,陈俞安确实是美好的一个存在吧。
淮沉夕走出了这个曾经就很恶臭的,上赶着送殷勤的,曾经的同学。淮沉夕抬头看着夜晚的天空,没有几颗星星,月亮也躲在厚厚的云层后面。
真糟糕啊,这种天气。
…………
炎热贯穿着这个秋天,C城。
大街上穿什么的都有,陈俞安的一身行头确实没多起眼,盖过眼的刘海,黑色的鸭舌帽,薄卫衣休闲长裤,帆布鞋。顶多会有人觉得这小伙不热吗。
热爆了好吗,陈俞安都没能想到天气转变的那么快,乌云遍布下一秒就艳阳高照,只是来取个药,为什么能这么sui。烦闷,燥热,眉眼间依稀透着他的心情,但是也没人在乎,因为看不见,也正和陈俞安的意,没戴眼镜,刘海遮眼,就不会有人知道他的心情,也不会在意别人的眼光?掩耳盗铃。
到药店拿了药,在回家的路上,陈俞安明显的心情好了起来,马上就能回家了,回家睡觉。
秋天了还这么热,真遭罪,马上换季了,陈俞安可不希望感冒了发烧去诊所打针,太累了,买点药备着,如果感冒了,就在家吃一吃就熬过去了。
如果可以,陈俞安想一辈子不出门,一辈子不用社交。这个'梦想'完成了一半?
到家了。
一个小小的家,五六十平,不小了,对一个人刚刚好,或许会有点大吧。是姐姐留给他的,陈俞安很喜欢这套房子,因为是姐姐送他的,他只是个穷b,租了房子,就没钱吃饭,感谢姐姐还能给他这么个地方。没想到姐姐能这么有善心。
你怎么不能多想想呢,陈俞安,一个比你大不了多少岁的人能有一套房子,还送给你,你到底是不愿意往深里想,还是真的天真的以为他们还是对你好的,对你还是有爱的。
像个乞丐,不过乞讨的是别人施舍的爱。
“唔,睡个觉吧。”
沙发上陈俞安蜷缩在最里面,找最暖和的地方,额前的刘海也被拨弄上去,白皙的脸,长的睫毛,以及眼下极度明显的黑眼圈,格外突兀,陈俞安比谁都希望这场午觉,最好不要做梦,那样好累啊,他想多休息休息。
下午又变得灰蒙蒙的,恰好是一个睡觉的好天气,对面楼养的鸽子在天空中盘旋,楼底下叽叽喳喳人们的热闹声,显得陈俞安格外孤独,格外可怜。
“陈俞安,你自己干了什么你自己清楚。”
“你自己遭受的一切都是你自己作的,别搁这装。”
“你的眼泪是最不值钱的,你看看你说的话有几个人信。”
“白眼狼。”
又出现了吗,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睁开眼,永远都这么黑,为什么这些话总是盘旋在耳边,为什么错的总是自己,明明,明明是他们不愿意听的啊。陈俞安一句一句重复着,为什么,明明都已经放弃了,都已经到这么远的地方自己一个人生活了,没有打搅过他们吧,没有吧。
陈俞安撕着自己的手皮,看着才好起来的手指头,一遍一遍将手皮撕开,流血,愈合,再撕开,眼泪从眼眶中冒出来,模糊了眼前的视线,呜咽也只有自己一个人听见,难过也只有自己知道,他搞不懂自己哪里做错了,搞不懂为什么抛弃他,搞不懂为什么会那么讨厌晚上,讨厌没有光的地方,可是自己烂完了,从里至外,溃烂,糜烂。
眼前仿佛浮现着黑色的丝线,缠绕,一直在缠绕,他好像就在一个牢笼里面,丝线越绕越大,他被挤在角落里,动不了的自己,被压缩的活动空间,被掠夺的空气,越来越窒息,越来越压抑。
“不,不,不要。”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嗯?我,我……吗?”
“没有人在叫我,我只有我一个人,是的,只有我一个人。别说了,别说了,我叫你们别说了,闭嘴,闭嘴,能不能闭嘴!!!!滚啊!!!”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我恨你们,我到底哪里做错了,没有,这里很好,很好,是的,很好。”
陈俞安感觉眼前越来越混乱的丝线缠绕着他,蔓延,缩紧。
突然陈俞安摸了摸它们,它们变成了丝绒的毛球在陈俞安的脚边,蹭着他的脚踝,陈俞安伸出自己那双触目惊心的双手摸了摸它们,呓语着,“对不起啊,没照顾好你们。”
可能是因为情绪太过崩溃了,陈俞安蜷在沙发最里面,睡了一个不那么美好的觉。而陈俞安那清瘦略微偏白的脚踝上却映着已经干涸的血,与掐痕。
一觉醒来,到了中午,陈俞安淡漠的看着自己伤痕累累的脚踝,那是一种习以为常,满不在乎的眼神,仿佛这些伤一点也不痛。陈俞安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他感觉这样好极了,他的手依旧很好看,他的脚踝,他的腿,他的眼睛,都很美,都很好看,这是自己的,是自己最好看的部件,他喜欢,他很喜欢。
陈俞安抱住自己,盯着地板发了很久的呆,随便弄了点饭,吃完了,就开始看着前几天刚从网上买的书。
可是陈俞安总是没看几页,脑子里面便开始一遍一遍放着曾经发生过的事,开始发呆。可是根本看不出从他的眼睛,他的神色,流露出来,像昨晚一样的情感,好像此刻,他是放映这场悲剧电影的人,他是路人,曾经被打压,曾经的一切,这一场悲剧的主人公并不是他一样。
重复着,回想着,后悔着,看着书上的字,一遍一遍读着其中的语句,他才能理解这一句话的意思,看过一遍的情节,他只能记住零散的剧情,语句,他需要一遍一遍的重复的看着一本书,或许才能记住。很枯燥,很有心意,再读一遍,总会记住点什么的,充实着,才能让自己遗忘掉悲痛?可惜他一直在过去的记忆里,打转,像个迷宫一样,困住陈俞安。
“困住一只曾经属于天空的飞鸟,自由已然消失,直至笼子覆灭,它也无法逃出困住自己的回忆。”
陈俞安的家,比起别人可能真的要稍微的乱点,随处可见的书,阳台摆满的植物,花,沙发上的薄被,茶几上搁着前几天买的药,还没收纳。以前买来已经落灰的吉他,和一架钢琴,钢琴是原本就在这个房子里面的,不过钢琴被擦的很干净,只不过依旧像是没怎么动过的样子,一架被精心呵护的钢琴在与陈俞安现在颓废阴郁一看就病气缠身的人有些不符。
阳台上的植物和花靠着自己顽强的生命力或许才能活下来,毕竟他们的主人浇水的时间有些过于随意了,大半的绿植让阳台上能让阳光进来的地方大大减少,天气不好的时候,真像一间阴暗的房子。不过,陈俞安倒是挺喜欢的,光太美好了,太恶心了,照在他身上,显得他恶心至极,不过他也不否认,自己确实是这样的。
“想看看园子里面种满无尽夏啊,玫瑰啊,这种很美很美的花,好美啊,它们。”
“是啊是啊,以后我要是有房子了,我也要种,不像这个男的的家里,那些花过的可真惨。”
“就是啊,他也太不上心了,对自己也是。”
“受伤了,也不好好包扎一下,随便围了围,也不怕感染。”
“管他呢,什么都不在乎,嘁。”
陈俞安感觉自己眼前,阳台穿进的光照在茶几上,看着空气中飘着的灰尘在说话,在吐槽,烦闷,多日没睡好的疲惫,在心中愈发生气,凭什么自己和他的生活他的家要被这些灰尘说,它们算什么东西,仿佛并没有觉得自己觉得灰尘说话是违反常理的,是不对劲的。
纠结着纠结着,也许是上天觉着他这么多天没睡好觉了,又或者阳光真的太温暖了,恩赐给了陈俞安一个无梦的午觉。
…………
上课铃响了。
陈俞安踩着点从后门进到班里,走向最后一排靠窗的座位,幸好这节课的老师还没到班,要不然少不了一顿骂。
不过来晚了,自然作业是没及时交的,又恰巧碰上了老师查作业,恰好那老师总觉得陈俞安不认真听课,撑着头是对自己的不尊重,针对到了极致呢。一天没按时交作业,仿佛就犯了什么滔天大罪,罪该万死。也可能是怎么骂陈俞安,陈俞安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让您发挥的不够爽吧,毕竟总有些人喜欢给自己立个假想敌,可以尽情辱骂的对象,优越感先有了再说其他的,比如自己的授课能力,比如自己的专业程度,总觉得自己教了那么多年的学,自己就能高高在上了,凌驾于一个班之上,教育他们要有服从性,奴隶性,才是他们这种人认为的终极教育目标吧。
陈俞安也还算有长进,知道跟这种人对这干,只会让他们自嗨,不如闭着嘴,当棉花,说够了,就停了,还能睡会,想点别的事情,都比认真听训要有意思的多。
高一七班和高一十四班一起上体育课,到思明高中的基本上都是这一块初中来的,大多数人都相互认识,体育课也就一块上,好热闹,伴着秋天的风。
陈俞安胳膊受伤了,打不了篮球,找了个阴凉地看七班跟十四班一起打篮球,想着今天该干些什么,苏辞羽看着陈俞安坐着,想着叫陈俞安过来打蓝球。
“俞安,跟十四班打篮球,来吗?”
陈俞安看着苏辞羽挥着手眼睛亮亮的看着他,希望他能过来一起打,毕竟陈俞安打篮球也挺厉害的呢。
“不了,今天太累了,你们打吧。”
2024.12.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