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瑶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孟图攥着手腕,牵到指挥官处所的前厅里。
他为什么一副生怕自己跑了的样子?
前厅四周靠墙的位置摆了几个武器架,里面放着保养过的木质弓箭和投枪。孟图把她安排在自己身边的软椅上坐下,自己则坐在书桌后的敞椅上。
随着他们俩的落座,前厅乌拉拉涌进来一波人,血腥味儿夹杂着汗臭瞬间盈满整个屋子,鹿瑶缩进椅背里,感觉新鲜空气正在从身边抽走,她随时可能当场晕厥。
孟图像是早已习惯无所谓的样子,挥挥手让他们靠后站些,除了霍普扎法还站在里他比较近的书桌前,其余将士自发的像环绕太阳一般,以孟图为圆心列成一个半圆,等待孟图发话。
霍普扎法垂首站在地毯上,刘海遮住双眸,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飞速思索后谨慎开口道,“内芙露殿下一事,臣正要向殿下禀报······”
“先说正事。”孟图靠坐着,身体自然舒展,语气中带了些不耐和严肃,“汇报德鲁法克一族的战况。”
霍普扎法闻言松了口气,看来殿下没发现他打算藏匿王妃不报的事,于是退至一旁,给将军们腾位置好挨个汇报。
前厅内气氛有些诡异,鹿瑶却什么都感觉不到。
这些人叽里呱啦说的话她一个字也听不懂。
孟图一直冷着脸听将军讲话,时不时点点头作为回应,底下那些将军们到是很有意思,上一秒还一脸愤怒不已,一副要将敌人生吞活剥的样子,下一秒就开朗起来,摸着自己的胳膊上的血迹展示给大家看。
她琢磨了一下自己目前的处境。
不知道什么原因,反正她本人,现在穿越到了古埃及,眼前这个人和壁画中的孟图二世可以说是一模一样,但从饰品上看,他此时还没成为法老,那这里大概率是公元前2040年之前,中国这时候还在夏朝······
她的穿着明显不是埃及人,但在战场上并没有被杀死,而是被捡回来受人敬拜,他们是把自己认错成什么人了吗?
她和孟图的关系不一般,但看他的态度,很难说好还是不好。
抓她上马的人明显也受人尊敬,而且能出席这样的会议,应该也是个达官显贵,那自己该是什么身份,才能和这种人有来往?
她需要逃出去吗?在这儿感觉还能安全点,逃出去她能去哪?她只是学习了理论技能,没有让自己在这个时代活下去的能力啊。
最重要的是,她怎么才能回去?她穿越前人在孟图的墓室里,如果回去的办法也和他有关的话,那她就不能逃跑了······
该死,要是能听懂他们讲话,好歹就能多一点信息了!
鹿瑶越来越沮丧的心情被孟图的余光收进眼里,看她下巴都低的快要碰到锁骨了,抬眼示意霍普扎法的收尾讲快一些。
“以上情况,他们的兵力已经不足以把控尼布特,我们随时可以突袭拿下这座城。”霍普扎法讲完最后一句,等待孟图的进一步指令。
“仇恨大贵族的人并不少,我们应该给他们复仇的机会。”孟图手指敲敲桌面,下令,“让伊拉内维明晚带两百人晚上去清理,把那里活着的人带回底比斯。”
“两百人是不是不够······”霍普扎法犹豫请示。
“这么多人对付一条将死的毒蛇,还不够的话,让他不用回来了。”孟图扫视一圈屋内的人,“没有异议就退下。”
看着人往房间外走,鹿瑶才有种解脱的感觉,这会看来是开完了。
她正打算起身跟着队伍一起出去,腰上多了只手把她往后一揽,“内芙露,你留下。”
鹿瑶一个重心不稳歪在他身上。
即使语言不通,但还好人类惯用手势从古至今,从西到东通用。她努力让上半身离那个结实的胸膛远一些,摊开手用眼神询问,“你干什么?”
“别告诉我你离开六年变成哑巴了。”孟图捏着她的下巴轻拉向自己。
刚才在营地门口,她明明认出了他,可直到现在,她都没有主动和他说过一句话。
还和霍普扎法站的那么近。
“你失踪后,我一直在找你,你究竟去了哪儿?为什么要躲着我?”刚才在一屋将军面前还高高在上的人,这会儿态度软下来,陷在她刚坐过的软椅内,抱着鹿瑶坐在他腿上,把头埋在她脖颈弯儿感受她的味道。
救命啊,孟图私下里竟然是这种人吗!
鹿瑶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按照她刚才的猜测,她替代的这个人,对孟图一定很重要,能超越普通朋友和利益伙伴的关系,甚至可能是他的情人。
因为一般人是不会对朋友做这种事的。
这里是古埃及,即使是混乱时期,王权依旧是笼罩在人民头上最强大的力量,她想要在这里生存下去,眼下的状况势必要和孟图搞好关系。
好在她是个极有天赋的舞台剧演员,表演未来法老的情人而已,手拿把掐的事儿。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鹿瑶把他推开,态度柔和,她轻轻摇头,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握起拳头做锤脑袋的姿态,然后可怜巴巴的看着他,“我脑袋受过伤,什么都不记得了。”
“你说的是什么语言?”孟图有一瞬间的愣住,不是亚述语,也不是尼罗语,为什么内芙露会说这种他从没听过的语言,她究竟经历了些什么?
但她的动作孟图看懂了,她的意思应该是她之前受过伤。
太阳早已落下,屋内火把映照在泥墙上投射出暗黄色的光,鹿瑶此刻眉心微皱,红唇轻抿,捧着孟图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眼眸中倒影出的火光如同舞动的蛇,迷惑又狡黠。
孟图看着她的脸,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算了,回来就好。”孟图比想象中还吃这一套,抱她起身,皱着眉上下打量了她一通,招手唤人进来,带她去清洗一下换身衣服。
他可以不着急,关于她身上的迷,以后还有很多时间去了解。
——
鹿瑶被一个叫阿布的小男孩带去哨所后的简易宿舍洗澡。
营地条件简陋,平时根本没有女眷到访,更不可能有侍女。士兵们通常会在河里洗澡,考虑到她的身份,临时单独为她布置了一个简易屋舍用来清洗。
她站在木桶前,用裁剪后的布块做毛巾擦洗,规划下一步行动。
不管怎么样,当务之急是和人建立交流渠道。语言不通是身处异国他乡最致命的痛,尤其是面对这种已经失传的语言,她能和孟图沟通的话,也许就能找到回去的方法了。
她加快速度,利索的洗完收拾收拾,前往前厅。
营地里只有男人穿的服饰,阿布勉强给她找出来两件新的,她把两块儿白布扎在一起,做成了个简易长裙,贴身衣物沾了汗,她想了想,还是先穿上了。
孟图正坐在餐桌前,拿面包沾了肉汤往嘴里送,鹿瑶的那份放在他的对面。
“洗好了?”他随口一问。
鹿瑶在自己那份食物面前坐下,捕捉到他语调的变化,有模有样的学他,“吸号了?”
“你说什么?”孟图拿食物的手略微停顿。
“泥嗦神么?”
鹿瑶指了指自己的嘴,又指指他的嘴,随后食指在太阳穴周围画圈,做出一副思考中的模样。
她之前在科幻片中见到过,一个地球人想要学会外星人的语言,于是先拼命的模仿对方的动作,发音。模仿是表达友好,建立联系的第一步。
学人讲话有多讨厌鹿瑶心里非常清楚,希望孟图不要生气,她这也是被逼无奈,于是补救似的又做了个双手合十的祈祷手势。
孟图被她这么一连串的动作逗笑了,举起手里的面包放在她面前说,“面包。”
“面煲。”该死的,舌头绕不过来,她说完尝了一口,确定是小麦做的蓬松面食。
“面包。”他好笑的看着她,又耐心地重复了一遍,“面——包。”
“面——包。”辨清他发音的重点后,鹿瑶自己品读了一下,感觉是用舌尖下压发声的,试了一下果然成功了。
孟图冲她点了点头,念对了。
看来她脑袋没出问题,还能学习,会照顾自己,但喉咙不对劲,连话都不会说了,只会说奇怪的语言。
回到底比斯后要让大祭司给她看看,但愿她的灵魂没有被阿佩普夺走。
鹿瑶学着孟图的样子,把面包蘸到肉汤里泡着吃。
虽然这个时代的农作物没有现代的种类多,味道也较为单一,但不得不说,没有添加科技的食物,吃起来确实很鲜美。
能解决沟通问题,鹿瑶心情畅快不少,和孟图沉默的相对,大口吃完了一整块面包。
对了,还有最重要的问题没解决!她还得知道自己扮演的到底是谁。
她抹一把嘴上的残渣,郑重的,尊敬的,两手并在一起伸向孟图,不敢有一点冒犯,试探的说出那个不标准的中译埃发音,“孟图霍特普?”
早已吃完抱着胳膊等她的孟图,闻言眉毛上挑了一下,头歪向一边,眼神透着疑惑。
她喊的是自己?
“孟图霍特普。”他略微点头,纠正她语调上的错误。
鹿瑶重复他的名字后,又指了指自己,她知道他能理解,认真竖起耳朵等待他的回答。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连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来?”孟图皱眉,在她逐渐慌张瞪大的眼神中起身,绕过桌子用胳膊把她圈在椅子上。
“你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却知道我的名字?”
太反常,太不对劲了。
孟图缓缓低下头,锐利的眼神像鹰一样紧紧锁住她的每个神情变化,沉下声质问道。
“你到底是谁?”
近在眼前的呼吸打在脸上,鹿瑶不敢抬眼和她对视,视线停留在他的唇上,手藏在裙子底下悄悄攥紧。
不妙,让他起疑心了。
孟图逼近的危险气息让她浑身警觉,她调动所有脑细胞思考。
他在质疑什么?是自己不标准的发音?还是直呼他的名讳冒犯到了他?
鹿瑶反复快速的在脑海中过今天发生过的所有事,低垂的瞳孔忽然间张大,一个荒谬的答案浮现。
他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内芙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