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你们抓错人了！我活得好好的，怎么就死了？"

    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划破夜空，紧接着，一个身着粉色罗衫的少女踉踉跄跄地冲了进来，二话不说就扑向刚刚现身的黑袍男子，紧紧抱住了他的腿。

    "大人！您一定是抓错人了！"楚玖哭得梨花带雨，晶莹的泪珠一颗颗滚落，鼻涕眼泪毫不客气地蹭了黑无常一腿，"我明明还活着呢！您看我多有精神！"

    夜半三更，阴风如泣如诉。

    青砖剥落，梁木朽腐，城隍庙的神像早已不见踪影，只剩一个空荡荡的神龛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凄凉。

    荒草从石缝中钻出，在夜风中摇摆，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庙门口，虚空忽然扭曲，两道身影凭空浮现。

    为首的是个面色惨白如纸的中年男子，身着玄黑长袍，头戴高耸官帽，腰间铁链锁铐叮当作响。

    他身后紧跟着一个同样装束的瘦高身影，如影随形。两

    人所过之处，阴气森森，温度骤降十数度。连夜风都为之一滞，空气仿佛凝成了实质，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黑无常低头看着死死抱住自己腿的少女，那张向来冷峻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

    他试图挪动脚步，却发现这丫头的手劲儿大得出奇，竟是纹丝不动。

    "放开！成何体统！"他的声音依然威严，却透着一丝咬牙切齿的意味。

    "不放！不放就是不放！"楚玖的声音越发响亮，小手抱得更紧了，"您不查清楚我就不放！我还年轻呢！我还没嫁人呢！我还没过够好日子呢！"

    她一边哭得梨花带雨，一边暗中观察着黑无常的神色变化。

    这家伙虽然长得凶神恶煞，但刚才现身时那一瞬间的慌乱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眼神闪烁，动作僵硬，明显没想到会遇到这种情况。

    而且现在被她这么一闹，额头都冒汗了，哪里还有半分阴差的威严？

    白无常在一旁看得头疼不已，忍不住摇头叹息："七爷，这丫头怎么这么...这么..."

    他想说"不懂事"，话到嘴边却咽了回去。毕竟这姑娘哭得这般凄惨，说出来似乎太过无情。

    黑无常被缠得实在没办法，额头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着威严的语调："楚玖是吧？我查查...楚...楚玖..."

    他一边说着，一边翻开手中那本厚厚的生死簿。月光下，册页泛着幽幽的光芒，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无数人的生死信息。

    一页，两页，三页...黑无常翻得越来越快，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滚落，滴在册页上。

    楚玖虽然还在哭，但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却紧紧盯着黑无常的表情变化。她敏锐地察觉到，这个阴差大人的神色正在变得越来越难看，手指翻动册页的动作也愈发急促。

    心中不由得暗喜：果然如她所料，这本册子上根本就没有她的名字！

    "找到了吗？是不是没有？我就说你们抓错人了！"她故意提高了音量，哭得更加大声。

    黑无常的手已经开始微微发抖，手中的册子都快被他翻烂了。白无常见状不对，悄悄凑过来，压低声音问道："七爷，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没...没有..."黑无常的声音都有些发颤，"册子上没有楚玖的名字..."

    白无常闻言，倒吸一口凉气，差点没站稳："什么？那咱们这是..."

    "嘘！"黑无常连忙制止，但已经为时太晚。

    楚玖的耳朵何等灵敏，将两人的窃窃私语听得清清楚楚。

    她立刻松开抱着的腿，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眼中的泪水瞬间收干，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狡黠的光芒。

    "什么叫没有我的名字？"她的声音清脆响亮，哪里还有刚才哭哭啼啼的样子。

    黑无常见瞒不住了，只好将册子藏到身后，努力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咳咳...那个...这个不重要..."

    "怎么不重要？"楚玖瞪大眼睛，理直气壮地说道，"没有我的名字你们凭什么抓我？"

    "这个...那个..."黑无常额头的汗珠更大了，结结巴巴地想要解释，"你听我解释..."

    白无常也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小声提醒道："七爷，这可是重大失误啊...要是让上面知道了..."

    "我知道！"黑无常压低声音回了一句，然后转向楚玖，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是这样的，虽然册子上暂时没有你的名字，但是...但是你现在是半阴半阳之躯对不对？"

    楚玖歪着脑袋，做出一副不解的样子："什么意思？"

    实际上她心中早已明了，自己这种魂魄游离的状态确实有些特殊，介于生死之间。但她偏要装糊涂，看这两个倒霉的阴差如何自圆其说。

    "就是说啊，"黑无常越说越顺溜，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你现在魂魄游离，早晚要死的！早一天晚一天也没什么打紧的，反正都是个死！"

    "何为早一天晚一天？"楚玖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小脸气得通红，"我现在活得好好的！"

    说着，她还故意在庙中蹦了两下，动作轻盈得像只兔子，哪里有半分将死之人的虚弱？

    "你看我像要死的样子吗？"

    白无常见状，也跟着帮腔："对对对，反正你这种情况，就算我们不抓你，你也活不了几天了。咱们这算是...算是未雨绸缪！"

    楚玖气得差点背过气去："未雨绸缪？你们当我是什么？秋收？"

    她心中暗骂：这两个家伙的脑回路真是清奇，工作失误了还能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黑无常见楚玖怒火中烧的样子，连忙擦着汗赔笑道："姑娘你别激动，咱们这也是为了你好。你想啊，魂魄游离多痛苦啊，还不如早点解脱..."

    "我不要解脱！我要活着！"楚玖双手叉腰，彻底撕下了刚才柔弱可怜的伪装，"你们这是渎职知道吗？"

    两个无常被她突然的变化震得目瞪口呆。

    刚才还是个哭哭啼啼的小可怜，转眼间就变成了气势汹汹的小辣椒，这反差也太大了！

    楚玖看着他们呆愣的样子，心中暗笑：总算露出马脚了吧！现在该她占主动了。

    "生死簿上没有我的名字对不对？"她步步紧逼。

    "这...这..."黑无常支支吾吾。

    "对不对！"

    "对...对的..."

    "那你们凭什么抓我？"楚玖的气势如虹，"什么命令？哪个部门下的命令？你们有公文吗？有印章吗？"

    两个无常面面相觑，额头的汗水如雨下，完全被这个突然变得凶悍的少女震住了。

    楚玖见状，稍稍松了口气，但表面上依然装作义愤填膺的样子："还有！这是什么地方？城隍庙对吧？城隍在哪里？"

    黑无常老实地回答："城隍...城隍不在..."

    "不在？"楚玖做出震惊的表情，"那谁给开冥途路引？你们就这样胡乱抓人，连个正经的流程都没有？我要投诉！这事儿必须有上司管束吧？"

    就在此时，庙宇深处忽然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轻叹，如夜风拂过枯叶般凄凉。

    楚玖猛地转头，这才发现角落的阴影中竟然还站着一个身影——

    那是个面容清秀的女子，但神色憔悴，身形半透明，整个人笼罩在淡淡的灰白光晕中，眼中满含怨气与绝望。

    "姑娘说得对..."女子的声音飘忽不定，如泣如诉，"小女子在这里已经很久了..."

    "你是谁？"楚玖问道，心中却在快速盘算着这个意外出现的魂魄能为自己带来什么好处。

    "小女子阿彩，城中的绣娘。几日前突然暴毙，被他们带到这里，可一直开不了路引..."阿彩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委屈，"小女子也觉得死得冤枉..."

    楚玖眼珠一转，立刻抓住了重点："她的名字在生死簿上吗？"

    黑无常翻了翻册子："有...有的。阿彩，女，二十岁。"

    "那她为什么还在这里？"楚玖敏锐地抓住了问题的关键，"该死的人死了，该投胎的投不了胎？你们这工作做得也太差了吧？"

    两个无常被她说得面红耳赤，却又无法反驳。

    黑无常忽然注意到什么，又翻了翻生死簿，眉头越皱越紧："等等...这个阿彩...她的阳寿..."

    "怎么了？"白无常凑过来看。

    "奇怪，她原本还有三年阳寿，怎么生死簿上突然就变成该死了？"黑无常的声音透着疑惑，"而且死期还提前了这么多..."

    楚玖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心中暗道：看来这个阿彩的死确实有蹊跷。

    白无常也察觉到了不对："七爷，再加上城隍不在这么久，这事儿..."

    "必须上报判官大人！"黑无常一拍大腿，"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楚玖见两人越说越激动，连忙开口："那个...大人们..."

    "闭嘴！"黑无常被她吵得头疼，没好气地说道，"再废话就把你一起带走！"

    楚玖立刻装出害怕的样子，缩了缩脖子："大人别生气，只要不带我走，其他事情都好商量..."

    她说着，意思一下，悄悄往旁边挪了几步，但是距离也是离得不远，恰巧能听到两位无常的对话。

    黑无常和白无常压低声音商量着：

    "这个阿彩没有路引，只能送回地府了。"

    "可是她入不了轮回啊，这样一直拖着也不是办法。"

    "没办法，城隍不在，我们也开不了路引。只能等判官大人来了再说。"

    楚玖听得清楚，心中一动。

    入不了轮回？看来这个阿彩确实很可怜。

    她转头看向角落里的阿彩，只见她神色憔悴，眼中满含绝望。于是装作好奇地走过去，捡起一根枯枝，在地上随意地写写画画。

    "阿彩姐姐，你是怎么死的呀？"楚玖一边在地上画着奇怪的符号，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

    阿彩见有人愿意和她说话，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小女子...小女子是被人害死的..."

    "被人害死的？"楚玖停下手中的动作，做出惊讶的表情，"谁这么狠心？"

    阿彩的魂魄颤抖起来："小女子本是城中的绣娘，和小莲、小茹三姐妹一起做活计。前些日子，有个管事模样的人来下订单，说要绣牡丹花，给的定金特别丰厚..."

    她说着，眼中闪过痛苦："那人说这活计很急，要我们三个分头做，谁先做完就给谁额外的赏钱。我们都是穷苦人家，见钱眼开，就都接了..."

    楚玖装作好奇地问："然后呢？"

    "然后我们就开始赶工，日夜不停地绣。可是...可是我发现那人给的绣样图纸有问题，"阿彩的声音越来越低，"三个人拿到的图纸竟然是一样的！这不是让我们三个做同一件东西吗？"

    "一样的？"楚玖眨眨眼睛，"那不是很奇怪吗？"

    "是啊，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就去找小莲商量。谁知道小莲说她的图纸和我的不一样，还说我想偷看她的活计..."阿彩的眼中满含委屈。

    楚玖继续在地上画着，心中却在仔细听着："后来呢？"

    "不知道..."

    "不知道？"

    "嗯，"阿彩点了点头，看了看两位无常大人，"他们说我死了。"

    楚玖点点头，"冤死？"手中的枯枝在地上最后一划。

    突然间，金光大盛！

    那些原本看似随意的涂鸦瞬间发出耀眼的光芒，整个破败的城隍庙都被照得如同白昼。

    "啊！"两个无常被这突如其来的金光吓得往后跳了好几步。

    楚玖也被吓了一跳，手中的枯枝掉在地上，瞪大眼睛看着地面上那些发光的符号："这...这是什么？"

    金光越来越亮，阿彩的身影在光芒中变得清晰起来，她眼中的怨气正在一点点消散。

    "这...这是冥途路引！"黑无常结结巴巴地说道，"真正的冥途路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