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会学着自己做饭，多晚都能够给自己泡一杯热腾腾的牛奶再入睡，学着理事理智，不会手忙脚乱的整理家务。

    她能够学着打理一切，却不能阻止自己在无人的夜里想他，在过路的街头念他，在午夜惊醒时分下意识摸向冰冷的床边。

    泪水再次打湿枕褥，她做了一个很绵长的梦。

    梦里回到了那年夏末秋初，夏蝉聒噪，上课打盹，翻墙逃课，少年愣愣地看着自己单手点燃打火机，学那些混混的样子抽着香烟，他什么也没说单单送了颗薄荷糖……

    ——

    青春里的张扬或自卑是自然形成，是畏畏缩缩探着脑袋不敢抬头，是声音孱弱瓮里瓮气。

    简单的自我介绍半天却忘记说自己的名字，班里同学哄然大笑，老师也忍俊不禁让他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后回自己坐位上。

    身前“切”了一声，抬头撞上少女鄙夷的白眼后和他擦过肩走上讲台，落落大方地自我介绍，“我叫俞妮妮。”

    不能说落落大方，甚至是有点吊儿郎当。

    “16，文理都不好，只听得懂语文所以选了文科。”

    高马尾和白裙，在她身上明明是漂亮的温柔的，可偏偏就是那白裙上的灰色鞋印影响了观感，像艺术品上的瑕疵，又让人分不清是不是艺术家刻意为之。

    她倒是不怎么在意这些，指着自己耳朵上的助听器不避讳不闪躲，嚣张地撂下狠话，“我是聋子，但我不是软柿子。”

    随后，黑板上留下三个又大又丑的粉笔字，“俞、妮、妮”。和旁边工工整整的青色正楷形成对比。

    那个腼腆又傻气还恰好挨着的男生叫“齐斯林”。俞妮妮自我介绍完后瞥了一眼黑板上的字，离开时恶意地用手似是无意地抹花了那三个字。

    少年眸色依旧是亮的，即使她没有再给予过他任何回应。

    他跟个笨蛋一样，俞妮妮向来讨厌这样的人。这种一看就软弱可欺的老好人是最卑微的，至少在她这样片面地看来是这样。

    其实到此少女可能也不会想到，如此她厌恶的一切都会在以后逐一罗列到她自己身上，也真的就一语成谶，从此往后厌恶或欢喜也怎么都收不回来了。

    真正糟糕的不是什么所谓覆水难收，而是那该死的万般热爱正中下怀。

    如同一眼万年，齐斯林对俞妮妮。

    娇俏上扬的猫眼带着狡黠的意味，偏生又搭配了一张短圆脸，个子小小的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她好欺负。

    他透过自己的水杯盖看着反射在上面已经被拉扯得变了模样的少女身影。可能是九月的阳光过于温暖在她身上丝毫不吝啬自己的耀眼尽数照亮了她。

    她算不上有多漂亮动人，只是张扬又隐隐内敛的矛盾让他忍不住多停留，像是注视着他不曾拥有过，或者自身缺失的一角。

    所以在女孩垂眼看过来两双眼晴睛在扭曲的杯盖上盯着彼此时，心跳也措不及防漏了拍数，那是齐斯林枯燥人生十多年以来的第一次。

    第一次心慌意乱。

    第一次一眼万年。

    他慌慌张张地收回目光，听清楚老师说的话时已经是在总结了。手托着腮边，竭力隐藏自己的局促，他也是第一次有些紧张，手上的小动作也变得多了，笔袋拉链拉上又拉开，“嘶啦”的声音显得有些刻意。

    身后的女孩不满噪音，抬腿给了男生屁股下的板凳一脚，一个趔趄换来了暂时的清净。

    “我c。”

    齐斯林身体往前一倾，身旁的男生也被下了一跳，“兄弟你怎么了？”

    齐斯林摇摇头，嘴上说着没事，回头却忿忿地看了她一眼。

    “活该……”她喃喃地嘀咕着，齐斯林没听清但顾忌现在是上课时间他没有过多询问。

    反而是坐在最后一排又加之自己小个子的优势，俞妮妮干脆直接取下助听器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两人应该是没有了后文，可是引导故事开篇的少年还是个不满于此贪心的人。他不喜欢吃哑巴亏，加上他有些幼稚的喜欢想搭讪，逆着人流也会去抓住他想要的。

    于是，他们之间的第一句话是他先开口的——“可以做同桌吗？”

    “什么？”

    少年脸上不明显的泛起红晕，其实他不怎么擅长搭讪，特别是注意到女孩空荡荡的耳朵，他意识到刚刚说的话她一个字都没有听到。

    他有些尴尬地回过头，从手边的语文书上翻开一页，在本该留下名字的地方他书写下了一句话“可以做同桌吗？”然后他递到了女孩面前。

    他大可让女孩带上助听器听他说话，但是也不知道是他太老实太固执己见还是他想去尊重女孩的意愿和想法，总之他就这样红着脸等待着她回答。

    俞妮妮拿起红笔，提行在下一排写下潦草的“不”字。小猫眼虽然上挑着，但是人却更像个撒气的小孩。

    齐斯林不急，暗暗道了声“好吧”，也不管俞妮妮听没听见，他回过头便没有再去搭讪了。

    老师说过开学第一周将就着坐，第二周换位置，有想当同桌的可以跟他说他可以安排，大家都是高二了十七八岁的年纪有些事也应该自己做决定。

    是准备考一个好的大学还是混完高中全由着学生自己决定。

    有的学生之前是一个班的，所以自然而然和老师说了要做同桌，像齐斯林这样第一次见面却想做同桌的也仅仅只有他了。

    语文书上鲜红的“不”字刺目的像红色的警戒线，飘逸的不受制约的字体齐斯林大概猜出了她马虎又张扬恣意的性格。

    他不太理解俞妮妮对自己莫名其妙的敌意，虽然说也算不上敌意，但是他们之间没有矛盾所以应该是礼貌多一点，至少拒绝也应该委婉些才是。

    再回头时，女孩已经离开了，刚好只能看一眼她离开时风吹起的白色裙摆。转瞬即逝的一抹白，一个娇纵的女孩。

    刚认识的新同学而已，如果说齐斯林第一天就惹人记住的原因，无碍乎因为那张清秀的脸，自我介绍时反差感的忘记介绍名字，同届学生里经常出现在学校光荣榜上，还有男生堆里算得上不错的游戏技术。

    齐斯林的人缘出奇的好，男生女生包括老师都挺喜欢他的，开学第一天就有人推举他做班长。

    反观俞妮妮，因为班上有两个之前同班的学生，所以明面上是新同学其实过往也都能打听到。

    比如身子骨明明就是弱不禁风，耳朵也是聋的，反而一张小嘴一点儿也不饶人特别会阴阳怪气。人小小的，说话吊吊的，跟那红楼梦里的林黛玉似的，所以高一时“林妹妹”的绰号也顺理成章地在高二延续。

    “信不信给你们表演一个林黛玉倒拔垂杨柳。”林妹妹恰在此时从后门进来，几个男生拉着齐斯林八卦着她高一时的丰功伟绩，她睨了一眼几个男生是之前同班的，也就合情合理地将齐斯林也归类为他们一样的男生。

    小猫眼上挑着，像宣战的猫咪。颇有林黛玉倒拔垂杨柳之势。

    她的白裙太素了，在校服没有分发下来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生不一样，她单调又洁白，矛盾又独特。齐斯林嘴角弯了弯也没有应话，单单就这样礼貌地注视着她。

    因为他总觉得，他们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