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婴儿的父亲,此刻也是满脸笑容。岁月在他脸上留下的深深皱纹,此刻全都堆挤在了一起,就像是一朵盛开的菊花。
他那双原本严肃的眼眸,如今却闪烁着无比温柔的光芒,仿佛能将人的心都融化掉。
暮光将至,尚带着昨夜产房惊惶余韵,那孩子的小脸却突然隐现不祥的青紫。
起初不过是淡淡一抹,未及傍晚,便如墨色洇染,迅速漫过整个面庞,看得人心惊肉跳。
家中长辈跌跌撞撞奔出,寻遍镇上每一处诊所,平日里门庭若市的看诊先生们,此刻围作一团,搭脉的手哆嗦不停,须臾,皆摇头叹息。
“这病症从未见过,蹊跷至极,下药都不知从何下手啊。”一位须发皆白、看诊无数的老郎中颓然放下手,眉眼间尽是无力。
众人得知,焦心踱步,母亲小声啜泣,父亲和兄长也紧攥拳头,却无一人能想出法子,眼睁睁看着孩子气若游丝,病情急转直下。
屋内哭声渐起,阖家老小瘫坐一团,往昔欢声笑语的庭院如今阴霾密布。
母亲收拾着提前为孩子准备的衣服,看着那粉色绣花衣裳,似扎在破碎不堪的心尖上,无奈与悲恸如潮水,将这一大家子彻底淹没,只能认命地筹备那最不愿面对的后事。
死寂般的悲戚氛围如黏稠的墨汁,将屋内众人紧紧裹缠,就在这时,突兀的“咚咚咚”敲门声骤然响起,仿若一记重锤敲在众人紧绷的心弦上。
门轴“吱呀”一声,一位身着月白蓝袍的道人翩然而入。那袍子洗得有些泛旧,衣角随风轻晃,却难掩他通身出尘的气质,几缕胡须随风轻拂,双眸仿若藏星,深邃又透着洞察世情的清明。
道人微微拱手,声若洪钟:“叨扰诸位了,贫道云游四方,路经此地,听闻贵府新得一麒儿,特来结缘。”
说罢,他目光环视一圈屋内愁云惨雾的众人,轻轻叹了口气,“贫道不才,擅测字取名之术,想为小麒儿赐个福名,权当换得一顿粗茶淡饭,略解腹饥,也望能添些许喜气于贵府。”
众人面面相觑,满心狐疑,在这绝望的当口,不知这凭空冒出的道人究竟是何来路,又能否真如所言,为孩子扭转那已如风中残烛的命运,屋内一时静得连根针掉落都能听见,唯有孩子微弱又急促的喘息声,揪着每个人的心。
父亲满脸悲戚,眼眶深陷,眼眸中血丝交错,犹如干涸的血池,整个人仿若被抽去了脊梁骨,身形佝偻,每一丝细微的动作都透着无尽的沉重与绝望。
听闻道人的来意,他强撑着精神,嘴唇颤抖得厉害,费了好大劲才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几句答谢的话,话语破碎,夹杂着难以抑制的哽咽:
“多谢道长这番好意,只是这孩子如今已危在旦夕,我们寻遍周遭名医,皆束手无策,怕已是无力回天……”说着,泪水决堤般涌出,顺着那憔悴的面庞簌簌滚落。
虽满心悲楚,但父亲仍强打起精神,拖着如灌铅般沉重的双腿,蹒跚着走向灶间,为道人悉心准备饭菜。
不多时,几碟粗茶淡饭摆上桌,他又默默为道人斟满一碗清汤,双手递上,而后缓缓落座,将孩子患病前后的种种情形一一道来,言辞间尽是自责与哀恸,数次因悲恸难抑而中断,泣不成声。
道人听得认真,眉间微蹙,不时轻点额头,待酒足饭饱,他一抹胡须,长身而起,目光灼灼。
拱手朗声道:“贫道既已听闻始末,又承蒙款待,如今众医施术无果,贫道愿斗胆一试,倾尽毕生所学,只求为这孩子争一线生机,也不负与诸位这场缘分。”
其言语掷地有声,仿若一道微光,悄然透入这满屋的阴霾之中。
父亲原本内心充满了纠结和犹豫,他深知这鬼神之说不一定管用,但面对那仅存的、如蛛丝般脆弱的一线希望,他最终还是别无选择地紧紧抓住。仿佛溺水之人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尽管心中忐忑不安,可他也只能无奈地点头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