挣扎,质问,逼迫,分别,所有的坏结局,都在李温琼的昏睡中一一被她推演出来。
她从来不是一个好人,若是距离在近一点,她所有面相都会展现出来。
到那时候,那份奠定在距离差的爱还会存在吗?
推演的最后虞寄书冷酷和疑惑的神情成了最后的答案。
是会消失的啊。
李温琼肯定道。
当梦中的一切尘埃落定,李温琼睁开双眼回到了她需要面对的世界。
眼尾片刻的湿润被她用手背轻轻擦去,除了她,谁也不知道她究竟在昏迷的过程当中做了什么。
当人彻底清醒时,没有人知道,以往那个公主殿下又回来了。
一直等候在床边的良月感知到了,立刻过来将近日发生的事情诉说。
一点也不出所料,在她昏倒之前,看到陛下的模样就知道,这件事情并不能够如他所愿。
耳根子软的人,被周围人一劝说,难得硬下心肠。
李温琼靠在床边低着头问:“除了这件事情之外,还有别的吗?”
良月顿了片刻。
殿下昏迷的时间不长不短,黄娘子进宫看了看,不少人都送了礼。
只有虞寄书送的被黄娘子直接送过去煎药。
所有的人好像都不站在殿下和自己身边,她声音突然有些哽咽:“黄娘子用了虞寄书送过来的药材。”
“而且陛下,也已经将诏书发了出来。”
黄仲的这个举动,应该是虞寄书送的正和心意。
为什么正和心意,她也不愿意过去想。
人再多一段时间就要离开京城追求自己的道路,也不至于为了这样的小事,就伤了和气。
但是陛下的诏书这一事,明显是多方势力参与,她让良月过去查一查,究竟都有谁在背后推波助澜。
吃下这个苦果的李温琼,并不会让其他人过得舒服。
良月应了下来,心中更是难受的无以复加,殿下这样好的人,就要变成别人的附庸,让良月本身无法接受。
“你哭什么,就算嫁人了,你还是要跟着我。”李温琼掀开被子,梦中的推演告诉她,应该去找虞寄书说些什么。
她后面要做的事情,绝对会造成这样的情况。
“是,殿下。”良月从殿下的话当中,听到了一些希望。
对,她不应该因为这件事就不相信殿下。
殿下总是胸有成竹的。
只是——
“殿下,您身体还没好。”良月连忙在李温琼身边护持。
“这具破烂身体,好不好有什么。”
浓重的怨气连带着对自己身体都有些毫不在意。
一向都能成功的她总是要在虞寄书事情上面一退再退。
她已经退了足够多了不是吗?
她压制住所有的坏心思,她努力去做这么多,她一点一点变成虞寄书心中期望的那个人。
就连祖父都没能够改变的自己,会在虞寄书死后从他残存的手稿里面看到他希望的未来是什么。
才容忍了很多人在她的头上作威作福,才能够耐着性子,去救下那些所谓的人。
她已经退了一整世,难道还要再退让这一世吗?
非要收敛自己所有的心思,去做一个正常人吗?
做得到吗?李温琼问自己,做得到,可是好累,她太累了。
她要过去问一问虞寄书,她要不要将自己完完整整的撕开,让他看一看最真实的自己。
李温琼看向另一种满眼戾气的人,温柔坦荡的背后是毫不在意,这是镜中人真正的本体。
这个镜子没有什么仙术,对外也只是看出来是一个贵气逼人的殿下。
戾气的眼睛只存在于李温琼的脑海当中,她认为自己从来不在意,自己重视的人之外的人。
良月看着殿下穿好衣服,还想要在说些什么,比如殿下如今的身体该怎么能够走这么远的路,比如殿下周身的气势,怎么变了那么多。
最终千言万语化作,“殿下,要不要给您准备一辆马车?”
两年多来的训练,让良月也也明白殿下的喜好,比起毫无用处的情绪发泄,殿下更喜欢的未来的目标。
刚才没有被骂,已经是殿下的仁慈,良月握紧拳头,还是要继续。
“不用了,给我准备一把刀。”李温琼将身上袍带系好,衣袖束了起来,配上她说的话,俨然一副要出去杀人的动作。
“殿下,您不会是想要用对付沈全人的方法,对付虞寄书吧。”
良月将殿下惯用的武器取出来,挂在殿下的腰间的蹀躞上。
沈全人最后的下场,是殿下亲自吩咐的,没有脏了她的手,但殿下对于背叛之人的态度,已经清晰可见。
良月看向水晶镜中殿下的神情,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只是,为了让我鼓起勇气。”李温琼低头,陪她走了很久的刀,也许能够让她在这一场的对峙上面占据一点上风。
刀在鞘内,人在宫外。
李温琼脚步不快,她顺着人群,将自己掩藏在衣袍之下。
没有人注意这个沉默不语的人,她从何处来,她向何处去。
芸芸众生当中,身边都是过客。
在这一段路上,李温琼苍白的脸色起起伏伏,不知道想些什么,竟然是越来越生气。
越是如此,她的脚步越是慢了下来,但最终,还是来到了目的地。
正门前的牌匾仍然是熟悉的样子,即使这是她重生后第一次来到这里。
从前偶有经过,也有人会惊讶地说道,旁边就是虞寄书的宅邸,但马车上面的帘布从未掀起来过。
李温琼站在不远的距离,门外两个守门的握着松松散散,眼中的警惕不可小觑。
压低了幕帘,李温琼绕了过去,她此行的目的并不需要大张旗鼓。
按照往常的记忆,翻墙跳了进去,这座府邸门墙不低,但是跟着虞寄书也学会了从哪里翻墙进去可以不惊扰人。
轻车熟路的躲过府中人手的眼睛,整座府邸有什么不太一样,耳朵传来了一些声音。
李温琼没有格外在意。
她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推门进去,房间的摆设似乎还是记忆当中的模样,虞寄书重生回来这么久,也没有改变多少。
该说什么呢,他从始至终都是一个模样,不想自己变了又变。
李温琼摸索着腰间的刀柄,走到面前宽大的书桌上面,几沓书规规矩矩摆放着,兵法一类的书籍一眼就能看出来翻了无数次。
正中央的是摊开的书籍,右边的字迹带着一点湿润,砚台上的墨也是,看的出来那人刚坐下没多级,就出去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回来,李温琼有些心烦意乱,坐在椅子上面,将这个书随便翻翻,如果只单靠兵书就能够解决,变成这个样子究竟是哪一本书教会他的。
李温琼所料的不错,虞寄书被钱瑞凤叫出去问要做些什么才能得到公主殿下的喜欢。
虞寄书回忆起上一世的情况,只说道:“只要有好酒,殿下都会喜欢。”
他因为公主下嫁,肩头上的职位全被拆的七零八落。
军队里是和李胜交换的条件,就是将李胜的人塞进去。
虞寄书从一群人当中选了一个看着还行的人作为他的接替。
“那我将家里的酒拿出来。”钱瑞凤和虞寄书都不擅长喝酒,家中存着的几坛酒一直放着不动。
“她的身体也不太行,等过段时间吧。”虞寄书已经计划好这段时间先要将殿下的身体养好,“至于别的。”
虞寄书将李温琼的一些小爱好说出来,和钱瑞凤做了一些分工。
两人聊了一会,才先休息一段时间,想到自己房中的书籍,就告辞离开。
回到房中,相似的感觉袭来,身体要做出动作之前,眼睛先看到了人。
是那个熟悉的人。
“殿下,”虞寄书稍稍往前靠近一步,又在寒光闪烁之后停下来,“殿下,您现在身体好一点了吗?”
面前人抽出刀剑的动作,让她的脸从兜帽当中展露出来。
虞寄书停下来的脚步,不仅仅是因为刀剑锐气,更是看到李温琼苍白的面容。
她的身体,还没有好。
在横刀来到自己脖颈处时,虞寄书还在想这这件事。
“殿下,您想和我说什么?”虞寄书的脖子周围还横亘着一个危险物,却是视若无睹。
身体刚好就过来这里,应该是有什么话要说的。
李温琼一开口就是满满的怒气,“我们的婚姻对谁有好处吗?”
他这样做的背后,定然是付出了不少,赵禹当初的大动作,将虞寄书叫了上去,只是彰显一下,他心目中的人选,一定不会有虞寄书。
“你付出了什么,让这一切顺顺利利?”李温琼身旁的人没有发生,这么顺利的情况下,只能是拉上了赵禹的人,以及还没有站队的那帮人。
“虞寄书,你真要做事情做得这么彻底吗?”李温琼胸口起伏。
目前的情绪太过于极端,要恨透了面前的虞寄书。
前世的痛苦实在太大,千辛万苦找到的人原来就在长安,走过去问。
只听他用着沙哑的嗓子说:“陛下圣明。”
后面说的什么,李温琼没有听到,也没有记起来。
眼下剑就在虞寄书的脖子上面,只要轻轻一刮痕,他就可以失去生命。
可,你瞧,连是在他脖子上落下一抹红痕都不愿意。
那个刀甚至都还没有碰上去。
李温琼将二人之间的粉饰太平全然撕碎:“我们上一世有多么不和,你不是应该体会到了吗?”
“你憎恶我对于你爱的人的不屑,憎恶我是趴在上面吸血的麻黄,憎恶我因为我让你损失多少机会。”
虞寄书被吓的身子动了动,这些话都是他说过的,当时没有人,应该没有听到的。
他的嘴唇微动,脖颈让横刀淬了一次血。
浅浅的一抹红出现在人身体最弱的地方,也是战争中最应该护住的地方。
“你还应该憎恶我,让你失去了坐在皇位上的机会。”李温琼将横刀收了回去,她能控制得住刀,却控制不住人,“你难道现在还想因为憎恶让我继续吗?”
“可我也讨厌你。”
她说了那么多虞寄书厌恶她的证据,最后只给了虞寄书一个不轻不重的讨厌。
虞寄书摸着脖子上的血,怪不得在当时,殿下一直拒绝,原来都听到了。
“我已经尽量让我们之间避开了,成为君臣不好吗?”
李温琼知道东西都在那里,找出来着卧房里的药,扔了过去。
“你对我根本不是爱,只是希望我能够成为你做事的顶梁柱而已。”
虞寄书握着李温琼扔过来的伤药,二人之间的距离远的不能再远。
身体上的距离还能够靠近,言语当中的过分疏远又该怎样拉进呢。
脖颈上只是微微出血,还没用上,已经不在流血,只有凝固在□□上的血迹显现出来一丝危险。
“很长时间我就像你说的那样厌恶你。”虞寄书顺着李温琼的话语,继续说道,“为什么你要嫁的人是我呢?”
“长安城里,适龄的郎君并不少,为什么会是我呢?为什么娶了你之后我就要放弃我所有的一切?”
他的语调逐渐升高,带着满腔的怀疑,那是哪个时候的虞寄书的怨恨。
“所以我选择了逃避和视而不见。”
所以才会偷偷离开,躲避所有人的目光。
二人之间莫名的恨意,在虞寄书抬头之后轰然消散。
他在哭。
泪水挂在他的眼尾,形成了一滴泪。
“不是因为,想要您成为支柱是知晓您的能力。婚嫁一事,我从听到就在想,别人可以为什么我不行呢?”虞寄书主动让二人离得更近,单膝跪下来说道。
“我分得清崇敬和爱。”
明显是没有被他说服。
李温琼已经丧失了辩论的欲望,她的脑袋还是重。
没有办法更改的事,她过来询问只是求一个回答。
这个回答没有办法让她满意。
她弯下腰捏着他的肩膀,在他的耳边说道:“你会后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