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今日,是苏时秋的头七。

    裴府内外都静悄悄的,仆人们也都躲了起来,直到灵堂里传出来剧烈的动静才终于粉碎了这片寂静。

    裴父怒气冲冲地看着眼前这个喝得酩酊大醉的男人,狠狠攥着裴明默的衣领厉声道:“裴明默,你好好看看,她已经死了!”

    裴明默与苏时秋是打小就有婚约的,两家人也都很满意两人的婚事,二人也是门当户对的天定良缘,但是在苏时秋及笄的前两天,裴明默却突然反悔,来到苏府内大放厥词,拼了命地想要悔婚。

    他这一下,不仅生生气倒了裴父,同样也让苏时秋成了大梁的笑柄。关于裴苏两家不和的传闻也迅速在坊间流传开来。

    虽然最后裴父上了苏府道歉,也用君父的权威逼着裴明默娶了苏时秋进门,但是裴明默在新婚夜当晚就纵马去了大梁边境,从此一去就是五年,而苏时秋也在这五年的等待中生生断了念想,最后身染重病,郁郁而亡。

    在苏时秋死去的第一天,裴明默就回来了。据此,坊间又有传闻,说裴将军是怕苏家人怪罪他,从而立马赶回来请罪的。

    但是也有人说,裴明默赶到大梁的那天,有人看见他衣衫不整,眼含热泪,周身气质颓靡,这分明就是对苏时秋有情。

    这件事情如果到此为止,那便不会再起风波了,可是事与愿违,在苏时秋死后的第三天,苏府的所有人都离奇死亡,从苏家老爷到下人都被割喉而死,皇帝命大理寺全权负责查清此案,而裴明默,则成了最大的嫌犯,被大理寺卿请进了大理寺“调查”了几天,看在今天是苏时秋头七的份上才放了裴明默出来。

    裴明默被裴父提着衣领从地上拎起来,脸上终于也有了些表情——他笑了。

    “父亲,我与秋秋才刚刚成婚......她还在等我......”

    裴父看着裴明默,看他脸上乌青的伤口,咧开的嘴角,通红的眼睛,以及眼角滑落的泪水,那泪滴在裴父手背,他就像是被烫到一般松开了手,任由裴明默又躺到了地上。

    裴明默手里堪堪抓着的酒碗滚在地上,他也睡着了一样蜷缩着身子闭上了眼睛。裴父像是瞬间老了几岁,踉跄着跪在了灵堂中间的棺材前。

    “孽缘呐,都是孽缘!”

    苍老的声音从喉间挤出,裴父拿出了一直藏在身上的匕首,转身对着裴明默举起了匕首,但是裴父的手在抖,他看着地上静静躺着的裴明默,却怎么也下不了手。

    毕竟,裴明默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血亲之缘不可变。

    裴父迟疑着,匕首掉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终究是下不了手。

    “父亲,不动手吗?”

    裴明默的声音忽然响起,裴父就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样瘫倒在地上:“你什么都知道了......”

    “父亲,皇命不可违,”裴明默起身跪在裴父身边,拿起匕首就往裴父手上送去,裴父不接,他就掰开了裴父的手把匕首放在他掌心,然后紧紧握住了裴父的手,将匕首往自己胸口送去:“杀了我吧,皇帝会给你你想要的一切。”

    “裴明默!”

    裴父惊叫一声,拼尽全力挣开了裴明默的手,站起来狠狠打了裴明默一巴掌,他这一巴掌用了十足十的力气,裴明默的嘴角登时就有鲜血溢出。

    裴明默也不恼,沉默着站起身抹开了嘴角的血迹,边境五年的历练让他长高了不少,他垂着眼看着裴父,脊背直挺如松柏,说出口的话也异常冰冷:“那么,父亲,您就以死谢罪吧!”

    还未等裴父反应过来,冰冷的匕首就割开了他的脖颈,裴父僵直着身体倒在地上,瞪眼看着裴明默,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裴明默将裴父的尸体拉到一边放着,然后脱下了自己上身的衣服,裸/露的上身满是大大小小的伤疤,经年累月的战争摧毁了裴明默的身体,而苏时秋的死,则摧毁了他的灵魂。

    裴明默将匕首上裴父的鲜血擦拭干净,然后干净利落地用匕首在自己的手臂上割了一刀,这一刀并不浅,但是他却像是没有知觉一般又继续在自己的身上割了好几刀,直到身上几乎覆满了鲜血他才停了下来。

    “秋秋,他是罪人,我也是罪人。”

    裴明默冲着棺材笑,眼角眉梢透露出几许不同寻常的癫狂。他伸出右手,将食指沾满自己的鲜血,然后在地上画起了奇怪的图案。

    “北地风霜大,每次下大雪时我总念着你,你从小就怕冷,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照顾好你。”

    “我总想给你写信,但是又怕你怪我,我在北地养了匹小马驹,总想带回来给你瞧瞧。”

    “我没有承袭父亲的功勋,只是从一个小兵做起到现在的镇北王。”

    “五年前,我本以为能和你琴瑟和鸣,为你梳妆画眉,但天道不公啊……”

    ......

    他一边在地上画着图案,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些年在边境经历的事情,丝毫不在意眼前人可能根本听不见他说话。

    他几乎是病态地在弥补二人之间缺失的五年光阴,想要把一切都讲给女孩听。

    “北地的人们信奉灵魂之说,他们认为,在人死后的第七天,只要你足够心诚,就可以用自己的鲜血把人召回自己身边。”

    地上的图案已经快要完成,而最早画下的地方甚至都快干了。

    裴明默完成了最后一笔,跪在阵法中间眼神温柔地看着那口棺材:“这种招魂之术阴毒,成功的可能性也很小,但是我在北地曾经见过的,那位老先生救活了自己的发妻。”

    但是直到裴明默说完这句话,周边也没有任何改变。

    “秋秋......”

    裴明默的声音哽咽了,他颤抖起来,几乎祈求的道:“不要怪我......回到我身边吧,求你。”

    回来吧,我不该离开你……北地风霜摧毁了我的□□,但我依然爱你……

    堂间突然刮起了一阵风,裴明默似有所感,慌忙抬起头,就看见自己心心念念的人正站在自己面前。

    “颂晚,是你召我回来的吗?”

    眼前人穿着一身素白对襟长衣,头发没有挽起来,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意,向裴明默伸出了手。

    这不是那个郁郁而终的苏时秋,而是年轻了几岁的,似乎是刚过及笄礼的苏时秋。

    裴明默不知该庆幸还是该遗憾,他知道,郁郁而终的苏时秋一定不会愿意见他。

    眼泪糊了视线,裴明默抬手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忽然想起来自己手上身上全是血,赶忙将放在一边的衣服拿起来套在身上。

    “是我、是我让你回来的,对不起......秋秋......”

    颂晚是裴明默的小名,也只有苏时秋会这样叫他。

    长久未见,二人就这样静静看着彼此,思念却在对视间如流水一般倾泻开来。

    “身上疼不疼啊?”

    苏时秋俯身想要将裴明默拉起来,但是却没能碰到他,二人的双手直接交错开来,裴明默意识到这是因为苏时秋已经死了,即使现在能看见她,也不可能碰得到她。

    如今,他们二人之间,隔着生与死的距离。

    苏时秋却没有失落,而是直接坐在了裴明默身前,冲着他笑。

    “北地严寒,这几年过得很辛苦吧。”

    自从苏时秋出现,裴明默的眼泪就没断过,苏时秋也知道裴明默的心思,便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轻声道:“小裴将军怎么不理我?”

    裴明默摇头,哽咽着道:“小裴将军......要变成蝴蝶飞走了。”

    这是二人少时的暗号,苏时秋每次闯祸了就会来找裴明默帮忙,裴明默嘴上总是不愿意,但是早早就会帮她把麻烦解决掉。

    “我看见了。”

    苏时秋突然开口这样说,裴明默愣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她指的是什么。

    “是我做的,是我杀了苏家人......”

    裴明默的眼里裹上些狠厉:“他们该死!”

    苏时秋静静看着他,良久才道:“是,他们该死。”

    二人相视而笑,裴明默眼里的眼泪好像怎么也流不干净,苏时秋伸手,虚虚放在他的两颊,裴明默笑着闭上眼在她手心轻蹭。

    “颂晚,我该走了。”

    久违的温存没能维持太久,裴明默睁眼看见苏时秋的身影变得越来越透明,他的心里生出强烈的恐慌,他伸出手想要抓住苏时秋的影子,却只能无力地穿过她的身体。

    “怎么这么久了还是这么冒失?”

    苏时秋轻笑,跪在裴明默身前倾身吻在他的额头道:“颂晚,来找我吧,记得,一定要给我写信。”

    这几乎就是在告别了。

    裴明默哭着点头:“秋秋......别走......”

    又一阵大风之后吹进了灵堂,裴明默闭上眼,再睁眼时,眼前早已空空荡荡。

    裴明默只觉得头晕目眩,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最后却只是吐出了一口血,然后无力地向前倒在了地上。

    恍惚间,他听见外头有仆人在尖叫,在这吵闹的环境里,他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那年的灯会,笑靥如花的女孩站在桥上朝他挥手,他压下嘴角的笑意,却是用尽全力穿过人潮走向她。

    ......

    “嘀——”

    “检测到小世界主角产生自我意识,执念无法自行消解”

    “正在匹配系统,消解主角执念”

    “匹配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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