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啸剑主……

    纸心嚷嚷完，回过神察觉自己说了什么。愤怒的表情凝滞在脸上，整个人张大嘴巴傻站在原地，最终又慢慢闭上。

    四个字，一个人跌宕起伏的一生，又牵扯着多少人的思绪。

    万迢一个身板壮实，时常让人误会是炼器峰弟子的高大汉子，眼圈染上一圈红。银妆更不用说，泪珠盈满眼眶。玉常常年一幅表情，只是双手比平日里攥得更紧一些。

    明啸剑主十岁时，一剑震八荒，自此少年远名扬。人人说起这四个字，无不是称赞和艳羡。而清剑宗也凭明啸剑主，稳稳坐定在了五宗之首的位置。可对于银妆等人来说，他不仅是宗主，师父，更是自己亲近的长辈。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就突然没了呢……

    四人无话，直到清脆的钟声荡来。

    银妆收拾好自己情绪，对纸心说：“一码归一码，明宇仙尊是明啸剑主指定的宗主继承人，小师妹是明宇仙尊承认的下任继承人。她就是少宗主。这是规矩。不要仗着师兄身份整天阴阳怪气。”嘴上说的那么难听，背着小师妹又总是担心她外出找药不安全的人也不知道是谁。

    万迢也不由着纸心胡闹，作为大师兄，要引导好自己师弟才行，“小师妹很忙，好不容易歇一下，不要惹小师妹不快。”

    “她忙什么，不就是找药找药，宗里事务忙不过来都是你们帮着做的。”

    展欢颜收好新找到的药典御剑往剑心广场去，路上瞧见前方四个熟悉的身影，暗中加快速度。刚追上去便听见纸心这抱怨。

    “是师妹的不是，师兄师姐，这是我这次外出的时候寻到的药材和宝物……”

    展欢颜一一数着每样物品的名称和功效递过去。

    其他人都笑着收下，又把自己收罗到的宝物送给小师妹。纸心斜着眼，只当看不见，他本就处在离展欢颜最远的地方，干脆翘着双手，撇开脸往另一边看。

    展欢颜对此仿若不觉，拿着自己寻来的破镜草绕到纸心身边，哄道，“小师兄，我还有很多需要你帮助的地方呢，这是我在千金阁拍下来的。小师兄，小师兄？”

    唉，以前明啸剑主还在的时候，自己还是个奶娃娃，那时明啸剑主不知道在忙什么，总是往外跑，明宇和信音也总是很忙。峰里师兄师姐看着自己长大。特别是纸心，总是把自己带在身边。展欢颜知道纸心就嘴上说说，他怕自己分心，找药的时候出了什么事情，因此帮忙处理宗内事务不知有多积极。师姐师兄早把这些事告诉自己了。好在自己找到新的线索，这次找完，也许母亲的病就能好，便不用麻烦师兄师姐。自己的少宗主的确不称职，还是多找点宝物给师兄师姐，顺便添到宗门宝库里去，提高弟子修炼福利。

    纸心不情不愿地哼了一声，表示对展欢颜对自己问好的回应，又招来银妆的怒视。玉常拿过展欢颜给纸心的礼物塞到纸心的怀里。万迢手按在纸心肩膀上，力气比往日重了几分。纸心抱着东西，矮下身，御剑跑前头去了。

    这家伙，心里指不定乐傻了。大家笑笑也不再说什么，御剑往同一个方向去。万迢第一个追上去，“你啊，那些事都还没有定论，情绪收着些。再者也与小师妹没有干系，你总是摆着个脸给人家做什么。”

    纸心别别扭扭，“我……我就是看不惯小师妹一根筋往里扑，替小师妹不值。”

    万迢瞥见后面快追上来的身影，“总归是她母亲，好了，有证据再说。师弟师妹他们过来了。”

    清剑宗招新大会是除了宗内大比以外少有热闹的机会。外出的弟子都尽数赶回来。一路上见到不少弟子三三两两同往。宗里上上下下各个地方的声音都多了许多。

    他们五人一路前行，忽然听见前方几人在说着什么。

    “……听说林州出事……”

    风声里夹杂的字眼断断续续。

    “青……脸涨如瓜……力气大得很……”

    展欢颜刚从秘境回来，留着的信息堆得看都看不完，便也未曾留意。只观察师兄师姐脸色，“你们都知道？”

    银妆很快解开展欢颜的解惑，“是这几年出来的，以前便有，只一两个出现，像人披上了一层青灰色的皮，单脸部肿胀如瓜。辨不清样貌，瞧着又像人。以前没有神识，一出现，下面的弟子便处理好了，宗主派人去找，也没找到什么线索。林州那里，数量上没有变化，但真的像人一般能思考。一出现，林州便少了许多修士。这修士失踪的事情已经传开了。只不知道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来历。”

    说到这，银妆压低声音，“都在传是有邪修在捉修士修……这事长着啊。”

    他们到剑心广场的时候，炼器峰、修剑峰、药香峰长老都还未曾到达。纸心一行人囊括现任宗主和前任宗主的亲传弟子，一到剑心广场便惹来众人注目。

    剑心广场白雾弥漫，只剑心大道上是青玉铺就，一路朝剑心石延伸。剑心石往后，便是一级级台阶。最上层台阶上是白石台面，九剑而立，直上云霄。

    展欢颜走到最中间位旁立住，四位师兄师姐沿着台阶分立两侧。

    剑心广场除已经入门的弟子，站在一边还有一群刚刚通过入门测试的弟子。此次聚集大家的目的是给通过测试的弟子分配去处。当中不少新人见那五人风采，眼里的好奇藏都藏不住。大胆的弟子已经向站在前端引领他们过来的师兄师姐打探起来。

    “师兄，师兄，这几位都是宗门里什么人呐？”

    一个扎着高马尾少年靠在角落的石柱上，听着人群叽叽喳喳的声音，筛选自己所要知道的消息。

    “这几位都是修剑峰的亲传弟子。他们是谁？说了你也没有和他们搭话的机会。”那师兄瞧了了一眼提问的弟子，随口答道。

    那提问的弟子不死心，“中间那位师姐呢？她瞧着年岁不大，怎么站在中间。”

    师兄眼睛直直看着展欢颜，声音里充满自豪：“那是少宗主。她现在的修为可以亲传弟子最高的。十五岁的时候，已经元婴，仅次于三大峰主的化神修为。”

    说到这，这位师兄语气稍不自然，自明啸剑主和那一代长老突然陨落，新一代长老修为比其他宗门都拉下一大截。还好明宇宗主回来撑撑场面。见没有其他人留意到这件事，清了清嗓子，他继续说：“其他亲传弟子可都是百岁元婴。百岁元婴已经是少见天赋，如今已过百年，不知少宗主修为到达什么境界了。”

    哇字连声起伏在人群中。

    “说不好已经化神了吧。”

    “说不定是合体了！”

    “切，你怎么不说是大乘。”

    ……

    有人还在继续交头接耳，更多人的眼光纷纷落在高台之上的少女上。飞翼莲坠在黑丝发丝间穿梭而过，连接发顶银冠翩然而立，将半数头发挽起，另一半流泄在肩后。阳光下闪着光亮。额间的莲坠映衬得肤色越发白皙。两弯细眉，一双桃花眼，嘴角自然上翘，望之亲切。白色立领金丝镶边绣花仙袍又带着一丝板正，削减平易近人之感。台阶下其他几人衣袍相似，只男女款式不同。

    又有人说：“不知道谁有机会可以和少宗主拜到一个师父门下。”

    有好心的师姐不忍等下打击来的太大，干脆自己绝了新弟子希望，道；“你们就死心吧。要和少宗主同支，你们不如祈祷一下今年她旁边几位亲传弟子愿意收弟子还更有可能。”所有到了化神修为的弟子都是可以单独带弟子的。只是这几位师兄师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还没单独开峰收徒的意思。

    “毕竟你们到哪一个峰哪一位师父门下，除了靠剑心石分配的，还可以自己求。剑心石自从明啸宗主仙逝之后，除了小师妹，再也没有把人分到过宗主门下。”更何况剑心石分的弟子从来是修炼品赋极高的，平时真的可以称作是死石头，一动不动。

    万一是自己呢？多少人盯着剑心广场中心的剑心石跃跃欲试。

    靠在柱子旁的少年抬起头。当初信誓旦旦说自己超级厉害的小仙鬼，果然很风光。

    他听了那么久，便看了多久，久到高台上的展欢颜似有所觉，朝他所在的角落远远投来一瞥。

    一个人站在底端，一个人站在高处。两人的视线隔着仙气，隔着一个个人，从一头到那头，碰撞在一起。

    寂沉欢不自觉地站直身，眼里藏着一丝兴奋与期待。见展欢颜只是轻轻一扫，脸上没有见到惊讶。他以为这个世界上，至少有人和自己是一样的。所以只有自己还有以前的记忆吗？只是当初自己没有仙缘，知道的只是凡尘那一亩三分地的事情。

    三峰长老的出现，让展欢颜收回自己的视线，听着修剑峰峰主恭喜下面的弟子通过第一轮的规则，宣布第二轮的要求。

    一个个字从左耳进，又快速从右耳出去。展欢颜在脑海中翻找着自己乏陈可善的修炼生活里关于那个少年的记忆，试图找到那一点熟稔和亲切是哪里来的。

    展欢颜看着清剑宗引领弟子集合新来的弟子，看着他们站好，再等着前面的人的一个个走上剑心大道。剑心石没有反应便会引向两旁让长老和化神弟子看看。若剑心石亮起便是可以当宗主亲传弟子，可继续往前，站上台阶。

    “小师妹在观察什么？”银妆少见展欢颜在这些场合看着如此仔细，“难道混入了邪祟？” 虽然大家的修为相当，但是小师妹的感觉较常人总是灵敏一些。

    万迢、纸心、玉常三听到邪祟二字，身子都绷起来。

    展欢颜惊了一下，又答：“无事。我看见一名新来的弟子，觉得此人瞧着有些熟悉。”何止熟悉，简直就是一种安心的感觉。这种安心，是比和银妆师姐他们相处那么久的信任还要更高一个层次的信赖。一种油然而生的信赖。

    大家听见她的话，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往剑心石上走来的是一个看着十七八岁的少年郎。一身黑色长袍，腰间缚革，革上缀着一枚玉佩，玉佩下还连着一颗黑墨石。明眉星目，走起路来不紧不慢。

    好一个俊美的少年郎。

    纸心看了一眼，转过头对展欢颜挤眉弄眼，说：“小师妹这是看上了？”

    展欢颜颇为无奈地瞟了一眼纸心，“师兄，要不你先找个师嫂回来吧。”

    “你你你你你……乱说什么。”纸心着急跳脚，“我……我……”

    这个傻子，整天惹小师妹做什么。万迢按住纸心要找展欢颜算账的双手，把他转向剑心石方向。

    大家看着那少年郎走近剑心石。他的右脚踏进一步，左脚接着迈进，整个人都走进剑心石测量范围。剑心石下的阵法缓缓亮起白光，白光逐渐转换成金色，而后变成一圈绽放的光束，直冲上天，同时把少年郎和剑心石笼罩在中间。

    冲天光芒引起清剑宗上上下下的注意——那些来到剑心广场，那些留守在大大小小山峰上的长老及弟子。所有人都停下手上正在做的事情，驻足而视。

    金色的光芒从禁地遥望，依然清晰可见。明宇的心狂喜，手上的动作一停，一时不留意，差点让脚下的阵法松动。成群的怨灵冲撞封印，试图趁着松动的瞬间，集体出逃。明宇回过神，收紧阵法，阵内若有千万吸力，扯着怨灵们往下，直到禁地恢复平静。

    他拍拍身上沾染的泥土，冰冷无情地看着脚下。想起那道金光，喜上眉梢。心念一动，身影消失。

    一个白色的灵魂闪烁着出现在刚刚的阵法之上，像黑暗的烛火，只要此时来上一阵风，忽地一下就会灭。下一秒，白色的灵魂往外飘，消失在禁地中。

    禁地里自从明啸剑主去世以后，全部由明宇的人接管。无人发现刚刚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