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陈秋雨上班的第一天，在她二十五岁生日的这一天，早上九点半不到，她已经坐到了这家律所的L形工位上。

    作为法学生，在现下任何律所都需要三个月起步甚至实习一年多才能决定留用的险恶大背景下，陈秋雨深深意识到没有实习就直接以律师助理的身份社招进这家在上海还算知名的精品所，无疑是出门踩到狗屎的好运。

    陈秋雨也不是没有实习过，去年冬天，没有任何工作经验的陈秋雨深知简历上知名律所实习经验的重要性，人还在国外没毕业，和教授申请把每周只剩一节的1v1论文课转成线上授课后，立马打包包袱去北京的某知名红圈所实习了三个月。说是三个月，实际上刚过两个月没多久，陈秋雨实在受不了这团队把实习生当服务生用的氛围，趁着过年赶紧又收拾行李回老家躺平了。

    陈秋雨被这三个月的实习虐生虐死，一度怀疑起了自己的职业规划是否正确，也纠结自己所梦想的大律师是否真的有自己所梦想的那样美好。实习第一天，陈秋雨就被上级律师来了场下马威，被要求不能准点下班，要在所里等着，随时stand by，理由是他们要去客户那边拿一个新案件的材料，拿完之后需要陈秋雨帮忙整理分类。等到晚上十一点多，上级律师们终于拿着材料回来了，又对陈秋雨说，今天很明显来不及整理了，你先回家吧。

    陈秋雨初入职场，处处战战兢兢，倒也没有产生不满。但真正让她崩溃的是一个月后发生的一件事。

    陈秋雨所在的团队的合伙人有两位，其中一个是看起来有六十岁的老头，已经处于半退休状态只偶尔出现在所里，另一个则是风华正茂积极拼事业的女老板。那一天，两个老板要为第二天的一场演讲作准备，要求全团队的人员下班之后留下来，先听一遍他们的演讲内容，让他们进行一次演练。陈秋雨手头上还有没干完的活，已经疲于应付这些老板的花头精，但迫于身边的初年级中年级律师都已经去到会议室了，只能草草暂停手头上的工作，跟随人群一起出发。

    等到会议室，老板们善心大发，买了一些披萨和牛排，此刻团队秘书已经完成了拆盒动作，吃的都已经平均分到了每个座位前面。陈秋雨见没有可干的活，看到上级们都纷纷入座，便也找了个角落的座位坐下。

    这时候，老头发话了：现在的实习生啊，真是不懂礼貌，前几年我们遇到的实习生，和我在房间的对角线位置，都要专程走到我面前来跟我鞠躬握手打招呼的，现在的实习生真是不如当年。秘书在帮忙拆外卖，人家四十多岁了，年轻人也不知道搭把手。

    陈秋雨面上一红，尽管团队还有其他实习生，但当天刚好就她一人在。而手边的确没有她能搭把手的活，她坐立不安，看到旁人都开始吃了，她却已经丧失了吃饭的胃口。

    老板点的是比较高级的外卖，牛排还配陶瓷盘送来。女老板吃完牛排后，直接又点名陈秋雨，让她去帮她洗盘子。陈秋雨这下是真的崩溃了，她不知道，原来在红圈所做实习生，是连洗盘子的事情都要帮忙做的。她麻木地站起身，麻木地拿着盘子走到洗手间，麻木地看着自动出水的水龙头，那一刻想直接收拾行李回老家的心情达到了巅峰。

    后来，律所新扩建了一批工位，要求实习生去那边坐。陈秋雨看到了放在新工位区域两三天就枯掉了的绿植，觉得还是自己的健康更重要，于是主动和老板要求最后一个月居家办公。老板倒也没有阻拦，毕竟工位费也是一笔成本。于是，陈秋雨在北京的短短两个月实习生涯就这么结束了。

    陈秋雨爸妈反而很高兴，作为苏北人，大家都觉得孩子去北京工作虽然是很好的事情，但北京还是太远了，非要去一线城市的话，上海或者南京苏州才是最优解，离家近，不仅逢年过节可以随时回家，父母想孩子的时候，就直接去过个周末再回来，也不耽误什么事儿。

    于是，过完年后，陈秋雨就一边在家躺着，一边开始投上海律所的简历。

    找工作的日子是非常焦虑的，陈秋雨也感受到了自己的学历的不上不下的痛苦。虽然是名校，但不属于五院四系，高不成低不就，陈秋雨也断断续续进行了几场面试，都无疾而终。再后来，隔了两个多月，陈秋雨终于拿到了现在这家律所的off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