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看官好啊,今儿我们的故事,从那繁华无比前朝说起。
打这京城墙根底下住的人,都有一套自己的情报,譬如哪家的豆浆摊出的最早,哪片瓦下的果子最实称,又有哪条街口的包子,肉馅最多最鲜。
还有,他们都知道那北街口最大的茶楼,有故事最新鲜花样最叫人拍手叫绝的说书先生。
人人见了,都要恭敬一句,林先生。
林先生有个小徒弟,姓王,当年据说是因为五官上的一些缺陷,被老子娘嫌弃了,就丢在了那地里头,叫恰好路过的林先生捡了去,收了做徒弟。
也是一段善缘。
那些年林先生也年轻,喜欢走南闯北的收集故事,师徒两个就这么飘了八九年。
后来,林先生累了,就在京城扎了根,盘了座茶楼,把这些年的所见所闻都抄录下来,编写成各式各样的话本,从此在京城扬了名。
而王杰希作为他从小带大的徒弟,虽然才刚十二三岁,也跟着学了一身说书的本事,身子骨都没长开,就已经有人尊尊敬敬的叫一声小王先生了。
一冬日午后,师徒俩正在城外野地里慢步消食,就看见打哪荒草树丛里伸出一只冻的发紫的手来,林先生被虎的没敢动,倒是王杰希大着胆子上去看了。
一看不得了,竟是个看起来比小王先生还小一截的小少年,冻的浑身僵硬,只剩的一口气,要断不断的吊在那里。
救人这种事情,一回生二回熟,缓过了那口吓人的气,林先生就帮着徒弟把这少年背回了茶楼歇脚的地方,这一来二去的,把少年从鬼门关给拉回来了。
擦洗干净换好衣裳再一看,虽还未曾醒过来,却是粉面朱唇,到是个好俊俏的少年郎。
林先生乐了,摇头感叹自己真是捡人的一把好手,而后就撺掇着要给人取名字,好说歹说是让王杰希拦了下来,等人醒了再商量。
那少年不日便醒过来,却原来是有名字的,唤作方士谦,林先生这才歇了那翻书取字的心思。
再说这方少年,虽生的一副好相貌,唇形却薄,似是一副薄情相,偏又喜欢笑,每每惹得从茶楼前过的小姑娘面红耳热,又不舍得走开去。
这方少年许是无心的,倒是小王先生时常看不过眼,叫着他去做些活计,免得有姑娘小姐被这薄情人忽悠了去。
使唤久了这方士谦就生出些儿怨怼来,林先生见了,想着要和和睦睦,便叫方少年认了王小先生做兄长。
这原也是好意,奈何少年人的心思着实难猜,方少年明面上笑应了,暗地里却越发的和王杰希过不去,究其根本却是要让各位看官发笑了,原来这方少年是比王先生大上月余的,平白的要叫人哥哥,那可不就要赌气了吗。
偏生林先生桌上一张巧口万人听,私底下却是个不那么灵敏的人,只觉二少年相处和睦,丝毫没有觉察出暗流涌动。
直到了最后方士谦死活不肯去说书,非得和那演武场的一群泥猴儿去耍枪舞棍,林先生才终于晓得去劝上一劝。
但那方士谦死倔,只说是要长本事,好叫那便宜“兄长”好看,王小先生就在边上冷眼旁观,临了没法子,还是把养了一年多的方少年送进了武馆。
这一晃就是好些年,那王小先生长大了,成了王先生,方少年也长大了,成了方公子,那争着赶着长的劲头,就像那得了甘霖的草儿,一日一变,到两人终于再不长了,那先前瘦小的方公子,倒是较着王先生还要高些。
两人的关系也不似儿时那般势同水火,王先生时常将册子拿去武馆,订正之余教方士谦读写,方公子也逮空拎着木棍去授王杰希几招防身,这二位并肩走在街上,一人衣块飘飘浊世佳公子,一人鲜衣怒马俊俏好儿郎,竟是说不出的养眼。
至于那少年时耿耿于怀的名称头衔,早就丢在滚滚红尘之中,被掩埋住了。
林先生见心结已解,又呆到了二人及冠,看方士谦入行伍打拼,王杰希上茶楼说书,都已有了去处,便潇洒离去,只把一个偌大的茶楼留下来,且让年轻人自己去闯荡。
却说这边王先生送走了师傅兄弟,接过折扇也开始说书,和他师傅林先生不一样,这王杰希说书可是别有自己的法儿。
想当年林先生靠的是新鲜故事,今儿王先生,靠的就是那平平淡淡的音,配上那七转八折情,上一秒还在五里路上劫道,下一秒就去了那山间破庙,前一刻还是刀光剑影,后一刻就变作了百转柔情,直把人听的如入梦境,还不舍得醒。
最后折扇在那实木桌上一敲,才恍然,却原来是这个故事啊。
虽然时常云里雾里,但这年头还就是有人吃这一套,将王先生的书捧上了天吹入了地,直吹进了那京城里最隐秘的耳朵。
说是京城,又不确切了,这一群仿佛天上神仙底下鬼仙都能听见的耳朵,往俗了说那是遍地都是啊,你今天在村头唾一口唾沫,他们都能告诉你是几时几分几秒,咳的是清是黄,几时落地几时干。
连最高位上的哪位,都不如这些耳朵精通。
那我们的王先生是怎么入了他们的眼呢?
这就要说到王杰希说的那从不落入俗套的书了。
做信息工作的大抵都有那么一种直觉,就能从那些个芸芸众生里一眼看到最出色的哪位,就像这千机阁的管事看人。
不看不得了,一看吓一跳,这王先生实乃人才啊!明明是翻烂了的话本,怎的就没有人看出这些线索呢?
于是乎王杰希就被毕恭毕敬的请进了这神秘的千机阁,一顿规劝威逼利诱暂且不说,只说这日落时分,王先生再从阁中出来,就已经成了王管事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我们且说说不走寻常路的方公子。
不得不说这方公子为自己选老师的功底还是不错的,打一进营,就让自己从一众兵士里脱颖而出,才三五日就把来教习的副将挑下了马。
自此之后方公子在这营里那便是如鱼入水,好不自在,再他天生的俊,嘴又巧,往这黑压压一片陶瓦罐里一站却好似个误入了的白瓷瓶,连那些个被聘来做饭食的老婆子都偏爱给他一勺半勺的肉。
就这样一天天的,倒也过的飞快,虽然方士谦是算得上遍营无敌手,可这打仗啊到底不是一只孤狼的战场,他就乐得和人家学习那些用兵的技法,日子属实过的充实。
可这方士谦,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叫他心底火烧火燎的不痛快,又不知到底少了什么。
再说这一天啊,太阳照的火烫,连最勤奋的兵都回了帐篷躲太阳,这方公子正在细细研读一卷兵书,突听得营口守门的兵士高声调笑到
“这是哪家的小娘子啊?”
方公子寻思着,这营地方圆几里见不着女子,就只伙房里有几个黄脸婆,家中有姊妹的也不好揽这招人口舌的差事,想必是哪家长的标志的兄弟被遣来送东西,叫这些常年见不着姑娘的拿来笑话了。
同他一个帐子的也是个好事的,嬉皮笑脸的凑过去捡笑,看罢还回头向他挤眉弄眼的到
“你别说,到真真像个小媳妇,只可惜好像是有点眼疾。”
他是没做他想,倒是方士谦听了这话猛地停住了,连书也忘了翻,一霎时满心都是一个身影,鬼使神差的就往营门口走去,到把同帐人吓了一跳。
这一出来就看到他那一同长大的弟弟王杰希被人堵在门口,正面无表情的听他们说着昏话,还似乎有那么一两句提到了自己,直直把方公子三魂吓掉了七魄,还暗地里惊诧到
我怕他做甚?
还不曾想出个所以然,人就已经颠颠的上前解了围,却才知道这弟弟原来是来给自己送吃食的。
领着弟弟走在外面,方公子倒还大大方方的和人插科打诨,可一进帐里,兄弟两个对面坐下,反倒不知该说些什么了,两人又都不是好说话的人,竟就这么枯坐了半个时辰。
临走,那王先生才说了一句
“近日恐有战事,你,自己珍重。”
方公子只觉得那心里的火倏的灭了,又舒爽起来,全然忘了思索,自家弟弟是从哪里知道这军机要事的。
至于那营里说他们兄弟两个是如何精神交流的,那就是后话了。
往后不过半月,南边的一座小城就遭了劫匪,这又不是正经战争的,山匪还没那样好的秩序,可巧可以叫这些新兵去练练手。
这一剿,就剿出了事情,方大公子这一路打去顺风顺水,可回来一听,就吓懵了,我怎么就成了老将军的女婿了呢?
客官要问我这八竿子打不着的,唐老将军是怎么就看上了方公子,那可真是造孽啊。
却说那武冠京城的唐大小姐,因着唐家这一辈只得了这么一个宝贝闺女,自然是千般万般的对她好。
女儿也争气,将唐家枪一脉学的锦上添花,自然的,这一朵名花要配好盆,唐老将军思来想去,看京城这种这些公子哥们,是怎么都不满意,就把目光放到了自己的队里。
虽然啊军营是个粗糙的地方,但保不齐也能出现个好人不是?正赶上这伙山匪,拿来考量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诶!这天时地利人和,方公子就出现在唐老爷子眼前了,你说可巧不可巧?
唐老爷子戎马半生,最熟悉的就是各式各样的新兵蛋子和他们会干出来的混账事,小一点的,仗着身份抢东西,大了的不听指挥居心不良唐老爷子也亲手惩治过。
但这次不一样啊,唐老爷子冷眼看去,竟发现了一个将才。
这才,就是方公子了。
为人幽默识趣,做事进退有度,背景清清白白,平日不拈花惹草,还有一张好面皮。
不动声色的,这唐老爷子就开始提拔他。
方公子到底是初出茅庐的小子,竟真就以为自己是凭才干爬上来了,殊不知,自己这是赶上了唐老将军择婿的眼。
于是乎,在方公子终于到了副将的宴会上,唐老爷子找上了他,如此这般的说了一通。
方士谦立时就呆了,木愣愣的一戳,却是只惊无喜的样子。
唐老爷子也是人精,又起了爱才的心思,还宽慰他莫要多想,便是推拒了这亲事,副将的位子他也当的起。
好歹是给了方士谦一个喘息的功夫,让他先行离开了。
那当时的方公子这叫一个迷茫无措啊,抬头看着月色不知今夕是何夕,就在哪野地里乱转。
忽的听见了一阵奇异的声音,却好似是草丛里有人悄悄潜伏一般。
正巧这方公子心烦意乱只想找个东西发发火,又仗着自己武功高超便孤身一人赤手空拳的摸了过去。
这不看不知道,看了之后直把方公子震的心神具荡目瞪口呆。
只见那半米来高的草丛掩映下两条白花花的躯体扭曲纠缠,让人面红耳赤的声音不绝于耳。
方公子当即就僵在了原地,怔愣了一会,地上的两人都开始慌乱遮掩,他才回魂了一般的飞快离开。
诶呦方公子那个臊得慌啊,还偏生他一对招子最是厉害,回眼一扫就能看见自家兄弟兄弟们明晃晃的脸。
方士谦心里那叫一个疲惫不堪五味杂陈啊,你们这排着队来整老子是吧?
偏生的这俩人他还都认识,从他们平日里的那些个表现里细细品来,这奸情存在的时间还着实短不了!
好容易冷静下来,方公子左思右想细细品味,竟是毫无恶感还隐隐有些向往,再一深想就看见无数个王杰希在脑子里打转。
仿佛一股灵气冲上了天灵盖打通任督二脉,登时大彻大悟了。
这边正是明悟欢喜自顾不暇之时,自然是顾不得别处的,却只见那相隔不过半里的小山坡上,两斗笠人并肩站立,一直瞧到方公子欢喜推拒了唐老爷子,才匿了身形离去。
方公子这边,就到此为止了,至于后面如何封又如何赏便不在此一一叙述,且回过头来看看,那王管事今儿,又遇到了些什么。
却说那王老板自千机阁的路子听了些信儿,不情不愿的插手了皇宫里那一堆烂摊子,又心觉不安,想再加一些许的保障,便去了那魔教寻帮助。
至于为什么寻魔教,那便有章程可说了,但盖因此处不已魔教为大头,便只以两语三言概述。
其一,是王管事那心思,较之方公子可是细腻了不少,不过因此道不是正道,便停于心里未曾宣之于口。
其二,是魔教这一辈教主与护法那鲜为人知的辛密。
其三,是千机阁那上天入地的耳朵,让王老板对魔教,略有了解。
不过众所周知的啊,这个事情,想是一种,做起来就是另一种,王老板这风雨兼程的跑了好些天,连轻功都上了一个台阶,结果却是不尽人意,魔教教主油盐不进,不肯帮忙。
再加之方士谦已经快要凯旋,只得再往回赶。
王杰希回到茶楼,歇了几天,打理打理事情,正魂不守舍,却突然看见楼里两个熟悉身影,定睛一看却是魔教教主和那护法!
这就耐人寻味的很啦,王老板不动声色旁侧敲击,最后问出了一两句模棱两可的话来,越想越是难耐,便起身直往军营去。
好巧不巧,正赶上营地为庆祝方公子升为副将大摆酒席。
气氛正到酣时,王杰希也不喜过热闹的场面,便只遥遥看着。
见方士谦周围一片恭贺之声,唐老将军也赞赏不已,王老板不由迷茫了。
正是大好前途,怎能被儿女情长所困?
所以看官,你看看这从古至今的情字弄人啊,我讲到这里,各位不妨猜测一二,有情人到底能否终成眷属。
嗯,看官所猜甚准,是有情人终成眷属,这里还有贵人相助,你切听我为各位道来。
却说这王杰希浑浑噩噩回了茶楼,枯坐一日,听闻将士凯旋归来,正欲远走他乡,却被这门口一人拦下了,你道是谁?却是前些日子住下的魔教护法。
这护法姓黄,江湖混名夜雨声烦,却是最后一字最为著名,盖因他所到之处都仿佛平地里长出几千只鸭子,烦的人恨不能自割双耳。
现如今这鸭子便全在王老板耳边聒噪。
这碍于身份面子,王杰希不得不停下来和他周旋,毕竟别的不论,若是把千机阁与魔教这联络断了,那就当真是得不偿失了。
这一拖,就是大半个时辰,路边忽的响起欢呼,把他惊的一颤,一抬头,就看见那朝思暮想的人儿。
那可真称得上是,一眼万年了。
后面的千言万语自不必再提,各位只需看那后头,编写自方将军的各式话本,就可知晓这二位今后是如何恩爱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