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胎

    纪川原本打算回宿舍,论文封面沾了污渍,只好绕去打印店,重新做封。

    他刚把单车停在店门口,就遇到从里走出的曲修明。

    曲修明疑惑,“你不是回宿舍了吗?”

    “回来打印点东西。”

    纪川拎过车篮的包,准备入内,却发现曲修明还站着不动,他挑眉。

    曲修明笑了笑,“我等童师妹呢。”

    童晴是大四计网的师妹,毕业设计抽中了老金当导师,又准备申本校的研,老金事一多,就让他们带一带童晴。

    纪川点点头,走进去。

    八平米的房间摆着四台机子,挤着不少人。

    四五个男生说说笑笑,抱着纸张离开,室内一下就空下来了。

    纪川正要走去二号打印机,就被人从后拍了拍肩膀。

    “师兄?”

    纪川回头,对上童晴的脸,目光移到她手里的纸张上,“你打印完了?”

    童晴点了点头,又问,“师兄,我听说你雅思成绩考的特别好,我能不能借一下你当时的笔记啊?”

    纪川一愣,点了点头,“可以,明天去实验室给你。”

    童晴笑意加深,“太好了!师兄!”

    ----

    闯了祸,袁野忆也收敛了好几天,没去找纪川。

    认真编辑后发去的道歉短信,也石沉大海。

    并未得到任何回复。

    情场失意,荷包也垂头丧气。

    袁野忆花销一向大手大脚,家里给的生活费不算少,她却还是不够花。

    尤其这个月还被袁女士倒扣了一千块。

    袁野忆只好自食其力,寻求兼职。

    陪姜予去漫展摆了两天摊,第一天小小回本,第二天人流减少,还倒亏了摊位费。

    眼见余额日渐消瘦,袁野忆开始认真找兼职。

    找了一圈,合适的不多。

    一份防晒服的平面拍摄,大概是中介抽成了,日薪只有280。

    最后,袁野忆选择歌舞社师姐分享的兼职,帮一家新酒吧做开业第一周驻场。

    倒不是驻唱给的多,而是,她听说,纪川好像偶尔会去那里兼职。

    主动才会有故事。

    一次摔倒,只能说明没站稳,她不介意主动第二次。

    酒吧在一个小商圈,距离学校前门,只有三公里路。

    袁野忆经常去那边逛街,清楚那边路况还算安全,就放心骑着小电动机过去。

    她接连去了三天,连纪川的影子都没瞧见过。

    老板忙着笼络新客,核销折扣套餐。

    袁野忆连打听的机会都找不到。

    每天踩着门禁点回宿舍,累得半死,好在赚了点小钱。

    开业驻场最后一天,老板见她这几天辛苦,让她晚到一个小时。

    她到店的时候,才9点,客人不多,台上是一位长期驻场的男歌手。

    两人交班后,袁野忆唱了两三首慢歌,人渐渐多了起来,可能是周内的原因,客人大多是一些周围大学的学生。

    一个小时后,中场换班,她下台休息。

    老板知道她骑电动过来的,便只递了一罐橙汁过去。

    袁野忆道了声谢后,她又将场内扫了一遍,丝毫没有纪川的人影。

    “老板,你今晚有没有其他还没到岗的兼职呀?”

    老板目光慈祥,抬眼间,就将年轻姑娘的心思看透,“没了。该来的都来了,不该来的也不在。”

    袁野忆失望地垂下眼皮,“好吧。”

    她刚按亮手机,忽然间,有人坐过来。

    “你是不是去年江大校园比赛的亚军?”

    偏头看去,对上一个染着红发的男生。

    他语气变得笃定,“诶!肯定是你。去年决赛我和舍友我特意跑去看来着,我还给你投了票呢。”

    袁野忆笑了笑,“那谢谢你的支持。”

    男生笑着凑近,语气殷勤,“你今年还参加吗?”

    距离突然被拉近,袁野忆下意识往后一退,“还不确定。”

    瞥见台上男歌手的交接手势,她连忙站起来,“ 轮到我上台了,先走了。”

    袁野忆抱着吉他坐上高脚凳,按事先定好的歌单,唱了一曲《走马》

    门口不断有新客进来,却始终不见熟悉身影。

    袁野忆收回目光,低头看琴弦时,台上突然爆出几声尖叫。

    “靠!苍井优结婚了!”

    “上热搜了!痛失森系女神....”

    “我的老婆啊啊啊啊啊!”

    “........”

    台下哀嚎一片,却又一个个面带笑容,悲伤女神名花有主,又高兴那个陪伴过青春的女神,找到了幸福。

    突然,有人喊了句,“老板,我要点播--未闻花名!”

    此话一出,好些人开始跟着附和。

    “唱一首!”

    “唱一首!”

    “唱一首!”

    老板为难地看了眼袁野忆,她列出的歌单里没有一首日文。

    见她皱眉,老板连忙问旁边的男驻场,会不会未闻花名。

    男驻场耸肩,“韩娱几首热门的打哥曲我到时会,日娱我哪里懂。”

    调酒师出了个主意,“罗哥,要不就直接用音响播个原曲,再给客人们送个下酒菜呢?”

    老板罗宇点了点头,也行吧。他朝台上的人打了个手势,可惜袁野忆正低着头。

    大概是年轻经验少,也慌了吧。

    罗宇拿过麦,准备上去圆场时,

    吉他声响起。

    伴奏师停掉背景音。

    只剩下台上那道旋律。

    [君と夏の終わり 将来の夢]

    第一句词响起,台下渐渐安静下来,有人开始跟唱。

    [ ......]

    [君が最後まで心から 「ありがとう」叫んでいたこと]

    聚光灯缓缓流转,落在台上人身后,飘动的发丝都熠熠生辉。

    清亮婉转的嗓音,低语诉尽这一曲故事。

    老板忍不住,也跟着哼了一段,并偷偷夸自己,慧眼识珠,挖宝有方。

    经此一晚,酒吧还怕没有回头客?

    最后一句歌词落地,响起的是全场掌声。

    有人高喊,再唱一遍。

    老板冲袁野忆摇了摇头,随后控场道,“抱歉了各位,这是特别曲目,一晚只唱一次.....”

    袁野忆忍着笑,听着老板话里话外忽悠着客人,明晚再来。

    她暗叹,“资本家诡计多端”。

    视线一移,瞥见门口处一个不明显的身影。

    上方的灯球缓缓流转,一晃之间,照亮了那处的人影。

    纪川提着一框柠檬,靠着门,安静地站着。

    袁野忆呼吸一滞。

    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现的。

    老板突然走上来,挡住了她的视线,提醒她下一首唱,“左边”。

    她应了声好,视野恢复时,门口的身影已经不见。

    袁野忆一慌,视线快速搜寻着,最后在吧台后看见了纪川。

    老板站在他旁边,接过柠檬,同纪川有说有笑,看着像相熟的老友。

    随后,他坐在吧台,对着电脑敲敲打打。

    袁野忆想起,老板先前抱怨过监控系统宕机了,估计是请他来维修?

    唱完最后一首,袁野忆跳下台,刚走到吧台,就被刚才的红发男生拦住。

    “你是不是要回去了?”红发男生问,“我送你? ”

    袁野忆跃过红发男生的肩,看向吧台后埋首的人。

    他没有抬头,但这个距离,袁野忆笃定他听见了。

    她回绝,“不用了,我有车。”

    对方不肯放弃,“那我们加个联系方式,认识一下,没事可以一起出来喝酒。”

    说话间,袁野忆看见纪川合上电脑,走向收银台那边。

    她连忙走过去,拉住纪川的手,冲他眨了眨眼睛,低声道“江湖救急了一下。”。

    她看向红发男生,“抱歉,我有男朋友了。他介意。”

    红发男生无奈耸肩。

    下一秒,一道冷冷的声音响起。

    “不介意,我和她不熟。”

    说完,纪川干脆、利落地抽出手。

    袁野忆一僵,感受着手指间的温热,一点一点抽离。

    纪川走到收银处,将电脑递给老板,“好了,我想走了姐夫。”

    “行,回去注意安全。”

    红发男生见有机可乘,朝袁野忆走近一步,正要开口,就被打断。

    “我们吵架了,他闹别扭而已!我先走了拜拜!”

    说完,她追上纪川的背影,出了酒吧门口。

    身后有脚步声一路追随。

    纪川没有回头,也知道是谁,加快脚步,拐弯走到公交站点。

    听见后面同样赶来的脚步声,纪川皱眉回头,“袁野忆,你一定要跟着我吗?”

    “你不嫌丢脸吗?”

    袁野忆站定,隔着三、四米,同纪川对视,  “不丢脸啊。”

    她按亮手里的车钥匙,旁边一辆粉白电动车响起解锁声。

    “我来找车,又不是跟着你,有什么丢脸的?”

    纪川一僵,想到刚才自己的语气,硬邦邦地道了句“抱歉。”

    袁野忆偷偷翘起嘴角,顺杆爬她最会了,“没事啊,和上次我弄脏你资料抵消就好。现在我们谁也不欠谁了。”

    “......”

    袁野忆晃了晃车钥匙,“纪师兄,需要我送你吗?”

    纪川收回视线,不再看她,语气硬邦邦,“不用。”

    “那行。”

    袁野忆坐上电动车。

    很快,车身带着人,消失在视野中。

    时间十一点半,手机显示,还有最后一班公交车在赶来。

    纪川耐心,等了许久,二十分钟过去,也不见来车,他开始频频查看手机。

    1点门禁。

    张望间,一辆公交驶来,纪川掏出公交卡,准备上车。

    不料,公交毫不停留,径自驶过,留下的只有车尾气。

    公交后方的显示屏上,滚播着一串红字:【末班车,只停首发、终点两站】

    纪川头一痛,看起打车软件,等待司机应答时,一道身影停至他面前。

    抬头。

    一顶粉色头盔下,那张巴掌大的脸,正笑嘻嘻看着他。

    车把手还挂着东北小烧烤的袋子,是马路对面一家热门小店。

    “纪师兄,我刚吃完宵夜,准备回学校,一起吗?”

    袁野忆拍了拍后座, “我车技很稳....”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不用。”

    他语气坚定,听起来并无回旋之地。

    袁野忆也不急,拿起挂在车旁的可乐,慢悠悠喝着。

    片刻后,纪川被她瞧得烦了。

    扭头看向袁野忆,她趴在车头,直勾勾同他对视。

    “我叫车了。”

    袁野忆乖乖点头,“那我陪你等车吧。”

    一阵冷风吹过,吹起地上的落叶。

    他的声音夹着寒风,“你没必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两人相隔的那段距离,在纪川的语气里,无异于楚河汉界。

    袁野忆眸光一黯,歪头没接话,似乎被他的油盐不进打击到。

    气氛陷入沉默。

    许久后,纪川以为,她应当会放弃时,对面却缓缓开口。

    路灯映照下,她脸上的无畏和天真一览无遗。

    “可是青春都是要挥霍的,我乐意浪费在你身上。”

    月亮隐在重重云层后,月光微弱,她的眸光却出奇的亮。

    年轻特有的顽固和赤诚,在她身上缓缓流淌。

    那一刻,纪川那颗一向坚硬的心,在他不知觉间,裂出一道细缝,月光趁机洒下。

    纪川嘴角漫上笑意,不过一瞬,又绷紧。

    他想,她爱人的时候,都这样。

    他不过是另一个严易,另一个她暂时没得到的严易。

    陡然响起的来电,打断了这场沉默。

    纪川接起,接单的司机说三公里的费用实在太低,还不够油费,让他自行取消。

    袁野忆缓缓移动车子,停到他面前,得寸进尺,“师兄,再不走,就要门禁咯。”

    三分钟后。

    袁野忆如愿以偿。

    她熟悉路况,纪川坐在后座,没有回头,她也能猜到纪川控制着两人之间的空隙。

    隐约间,袁野忆闻见他身上的柠檬的清香,是因为沾上那框送去店里的柠檬吗?还是沐浴露、亦或者洗衣液里夹带的?

    袁野忆握着车把,掌心悄悄渗出细汗。

    她想,她上辈子是不是个男的,狗皮膏药式的追人方式,都让她拿捏了。

    一路上,谁也没有主动说话。

    因为,就真的要迟到了。

    踩着点到校门口,00.01分,还没开口,就被保安拦住,“朝门禁点了。”

    袁野忆喊了句,“王叔”

    保安大叔瞪了她一眼,斥了句,“这个月几次了?”

    袁野忆嬉皮笑脸道,“不知道,但我保证没有下次!”

    “......”

    油嘴滑舌的,谁会信。

    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几秒后,两人获释令。

    “行行行,快进。”

    闸门打开,袁野忆笑嘻嘻地开进去,还不忘说一句,“王叔,改天我顺点我姥姥的老茶给你。”

    晚风吹走了她的尾音。

    纪川坐在后面,心绪复杂,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定义她的性格。

    他第一次见到,这样子的女孩子。

    乐意的时候,和全世界都能握手欢笑,似乎她想要,所有人都会成为她的朋友。

    袁野忆住在最远处的旧女寝,顺路经过纪川他们新区宿舍。

    她将纪川送到楼下。

    当然,即使不顺路,她也会送,不仅要送佛送到西,她还要将纪川欠她的人情拉到最大值。

    一欠一还,新交集不就产生了!

    纪川礼貌道谢。

    袁野忆想着要不要借机让他通过一下微信好友时,人已经走出一段距离。

    犹豫就会败北!!!

    纪川刚走到门口,一道声音喊住了他。

    “纪川!”

    偏头看去,是实验室的同学,童晴。

    “纪川,这是上周你借我的笔记,我明天要回家,就先给你送过来了。”

    他一愣,童晴微信问他大概回来时间,他没想到这么晚了,她还等在这。

    “我不急用,你晚几天还也没事。”

    童晴尴尬笑了笑,又和他说了点其他。

    片刻后,她才告别,转身回相邻栋的女生宿舍。

    纪川正要进宿舍楼内,似乎是有所感应,他回头,就看见袁野忆站在远处,并未离开。

    灯光昏暗,看不清她的神色。

    却也能感受到她释放的哀怨。

    袁野忆本来已经启动把手,准备离开,却听见了一声“纪川”。

    没忍住,看完了全程。

    短短几分钟内,就看见同她整晚冷着脸的纪川,对别的女生有说有笑,俨然一个‘三好师兄’。

    纪川也不说话,就看着她。

    她没忍住走上前,问,“纪师兄,你手机能借我打个电话吗?”

    纪川挑眉:“有事?”

    袁野忆:“我打电话问问我妈妈,我抓周是不是抓了轮胎。”

    纪  川:“?”

    袁野忆:“不然我怎么会当了别人的备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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