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秋荔吓得六神无主,拉着他的袖子语无伦次。
祝寒看了李燕一眼,李燕明白了扶着秦秋荔到一边安抚。
胃出血,这个出血量很危险,幸好送来的及时,其他人都急死了,当事人醒来的时候一脸坦然,“祝医生,加个微信呗!”
祝寒有些无语,摸出他的手机操作了一翻,然后放回他包里。
“电话存进去了,微信也加了。”祝寒叹了口气,“别在折腾了。”
这一次他还真不是故意的,陶不染想笑,喉咙一阵发痒,引起咳嗽,咳得肚子疼得痉挛。
祝寒握着他的手,一根根的摩挲着他的指腹,骨节分明的手指,里面深蓝色的血管似乎要崩破薄薄的一层皮肤。
陶不染感觉到手上的温度,清晰的感受到了祝寒心情的变化,想要开口,那人捏了捏他的掌心,望进他的眼底,缓缓开口,“陶不染。”
陶不染心上巨颤,看向祝寒的眼瞳带着震惊。
不可能,他怎么会知道他的名字?!
祝寒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安抚的捏着他的手,“看来这真的是你的名字。”
“所以,你跟我是认识的。”祝寒想了想,“应该是在其他的世界是认识的。”
陶不染人虽然病着,脑子却没停,联系到之前种种,突然就明白了过来。
他说:“从你一直问我‘你是谁’开始,你就知道了。”
祝寒不置可否,“所以,你是想要代表秦好意跟我谈恋爱,还是你自己?”
陶不染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心底突然酸涩起来。
“那个世界的我伤过你吗?”
祝寒的声音很轻,可那话一出口,却像把拔出了嵌在他心底的刺,因为时间太长,那里于是留下了一个小小的窟窿,里面漱漱的灌着风。
在他清朗直接的眼神下,陶不染突然觉得自己像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扒光了衣服,无所循行。
他别过了头,“你们不一样。”
一模一样的长相,性格却天壤之别。
陶不染想着祝寒刚刚的问题,他是秦好意,不是陶不染。
陶不染一辈子物质上什么都拥有,精神上却是匮乏得厉害。
没有朋友只有伙伴,有亲人却没有亲情,没有爱人,除了钱,他一无所有。到最后,他连唯一握在手上的东西也失去了。
秦好意多好,低端局,除了钱,他其实拥有很多平凡简单的东西。
祝寒紧了紧握着他的手,那人的忧伤像是隔着相交的温度传递给了他,让他也跟着难过起来。陶不染回过头来,轻轻地笑了笑,“我是我,你认为我是谁,我就是谁。”
他说,“谈吗,祝医生?”
“那我是替身吗?”
回应他的是陶不染扬眉坦然的一笑。
开诚布公,饶了个大圈,终于走到了一起。
十八岁,最美好的年纪连天空都是明媚的,陶不染觉得自己的整个世界都灿烂了起来。
选择自己喜欢的专业学习,不用背负家族压力,有一个虽然嘴碎话多但是却真心实意爱他的“母亲”,还有一个坏坏的亦友亦弟的同龄朋友。
最重要的是,还有一个养眼又实在的恋人。
祝寒不是一个会甜言蜜语的恋人,但绝对是一个实干派。
都是成年人,不会太过黏腻,彼此给与对方足够的空间。
陶不染学的是计算机专业,上大学后,有了足够的时间,自己跟同学做项目,开发了小程序游戏,解决了学费问题,而且手里也更加的宽裕。
有脑子,有技术的人,在哪儿都能赚到钱。
祝寒在学校门口靠在车上等着,陶不染一边跟同学聊天一边走了出来,脸上阳光明媚,难以想象这个人曾经是一个阴郁,对世界充满敌意的男人。
陶不染在看到祝寒的瞬间漾出了笑,在同学戏谑的口哨声中走了过来,“等很久了?”
祝寒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温柔,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下午没课,带你去一个地方。”
陶不染哦了一声,斜眼看他,“每天满班的祝医生居然有时间来消遣我了,稀奇啊!”
“深闺怨妇?”祝寒笑了,“男人嘛,总得以事业为重,你说是吧,陶总?”
祝寒意有所指,陶不染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他上辈子是个工作狂,这辈子好像也有点改不过来。
忙起来的时候,错过了好几次祝寒的电话。
有一次直接在电脑面前睡着了,等到醒来的时候才发现祝医生打了好几个电话,还有一条信息:“十五分钟以后星城影院见。”
他再一看时间,都是两个小时前了,他完全忘记了跟祝寒约好了看电影这事。
等他匆匆忙忙赶到电影院的时候,电影早就结束了,那个人靠在影院门口表情平静的等着。
“对不起,对不起。”陶不染满心愧疚,祝寒其实比他还忙,难得两人都能抽出时间约到一起,都被他给搞砸了。
祝寒平时对人家冷冰冰,嘴巴又毒,陶不染以为多少会挨一顿抱怨,结果那人见他跑来,平静的替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领,“东西做完了?”
陶不染木然的点点头。
“反正我也不是很想看那部电影,正好找到了借口。”祝寒分开他的手指,十指交握,“一起走走吧!”
陶不染就这么被他拉着走,夜色浓郁,路上行人稀少,他们在河边的槐树下接吻。
祝寒的眼睛亮如星辰,耀得他眼眶发疼,嗫嚅着只会喊他的名字,“祝寒,祝寒……”
【你不可以动心,否则他会死的】
系统的提醒一次一次的在脑子里窜着,陶不染理智的克制着自己,他想他能够把持住。
还有一年了,三年的期限。
算来,他们也正式谈了近两年了,从夏天到冬天,穿越了四季,两人之间的亲密仅限于接吻。
陶不染也知道自己当初搞了个乌龙,但也不理解为什么两人独处的时候,天时地利人和,氛围感也很强,可祝医生愣是没有做到最后。
就连他自告奋勇都没用,祝医生就跟个努力禁欲的和尚一样,明明都有了反应,却不放任自己享受。
陶弃出了国,偶尔砸个电话过来问候两人,结果一听这情况,直接在大洋彼岸炸毛:“不是,你俩这是谈精神恋爱呢,这么素的?”
陶少爷苦口婆心,“哥哥,憋久了会不孕不育的……”他好像想到了什么,“算了,反正你们也不担心这个的。祝医生不会是有心结吧?!”
陶不染本来是不在意的,陶弃这么一提,他好像就想到了什么,两人确定关系前,祝医生就纠结于替身这事,所以……是这个问题吗?
夕阳西下,从云层流泻一地的红色。陶不染一边跟着祝寒走,一边想着事,再抬头时心头一震。
落日余晖下,冰冷的废弃工厂被映出如火般的红光,二楼的窗口放着光,反倒显出些暖意来。
前世最后一幕像幻灯片似的从眼前晃过,他仿佛还能看到从窗口跳下的那绝望的身影。
陶不染感觉双目刺痛,侧头看向身侧的人,“你……”
“我做梦梦见过这里。”祝寒牵着他的手,“我找了很久,我想你对这里肯定是有特殊的意义。”
他也是有着私心的,自从跟陶不染确认关系以后,他再也没有做过那个梦。
既然如此,这个地方总归是有些故事的。
祝寒能够感觉到陶不染的手都僵硬的绷直了,他捏了捏他的手指,带着他走进那废弃的大门。
陶不染是有些抗拒的,心脏高高的提了起来,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手心渗着汗。
上一世的痛穿过时光细细碎碎的缠了上来,明明知道已经是过去时,可情感不受理智的控制,身体给出了最原始的反应。
祝寒的手暖暖的,像是察觉到他的紧张,坚定的握着他的十指,朝着他温和一笑,“别怕。”
陶不染深深地吸了口气,缓和着心悸,像是终于恢复了视力,敢于去看那些冷冰冰的脏污的空间。
出乎意料的,里面没有想象的黑暗和脏乱,墙壁被涂成了干净的白色,原本放着机器的地方立着一只彩色的麋鹿。
仔细看,那是一只大部分用塑料瓶拼凑而成的,鹿角是树枝用纸箱子缠着布条制成的。最漂亮的是那鹿的眼睛,湿漉漉的活灵活现像是会说话。
陶不染的紧张被好奇取代,他走近那麋鹿,小心翼翼的绕着看了一圈,然后转头看向祝寒,“这个可以摸吗?”
祝寒点点头。
这其实是个艺术品,麋鹿比人还高大,要把这东西拼凑完成也需要很长时间。
人们看到的成品想象中总是简单的,实践的过程实质上会有各种各样的问题出现。
陶不染手指轻轻地触碰,鹿为神物,寓意吉祥幸福和长寿。
祝寒轻轻地走到他身边,手覆在他的手背上,低头看着他,“我一直觉得你像一只鹿,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别人稍有动作你就跑了,然后躲在暗处伺机而动。”
他的手轻轻的触摸着陶不染的眼睑,“这双眼睛充满了防备,好不容易,我从里面真切的看到了我的影子……”
他说,“陶不染,你在怕什么呢?”
怕什么?怕死,怕自己死,也怕他死。陶不染心中答着,抬手摁在了抚摸着自己眼睛的手上,“这些都是你叫人做的吗?”
“我自己做的。”祝寒说,“有时间就来这边转转,然后慢慢做出来的。”
他笑了笑,“从认识你那天开始。”
陶不染心中一涩,再次被他牵着往楼上走,“嗯,上去看看吧!”
楼上层高不高,原本的工厂二楼应该是用来办公的,所以才会设有落地式的窗户。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厂房里亮起了灯,二楼俨然成了一个居室,家具用品一应俱全,不是很奢侈,都是属于很实在的物品。
祝寒在墙上轻轻一按,房顶幕布缓缓拉开,露出全玻璃顶,躺在屋内的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仰望星空。
“祝医生好奢侈啊!”陶不染忍不住笑了。
“这么多年小有积蓄。”祝寒说,“这地方反正也是废弃的,我就买下来了,在楼下呆的晚了,顺便就歇在这里了。”
他说的云淡风轻,陶不染不是十几岁的愣头青,当然不可能信,这里面的东西就算不值钱,那份用心他是能够感受到的。
这样好的一个人,是属于他的,多好。
陶不染转过头,摁着祝寒的肩将他往后一推。
祝寒站立不稳,往后退了好几步,背部抵在了墙上,尚未反应过来,陶不染就压了上来。
他碰上祝寒的唇,长驱直入,像是要把今天起起伏伏的情绪都泄在这个吻里,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这一刻他眼底心底只有这个人。
嘴里尝到了血腥味,仿佛更加刺激了他的感官,陶不染手扶着祝寒的腰,一只手慢慢地从衣服下摆钻了进去,冰凉的手指触及温热的肌肤,祝寒被刺得一个激灵,在那手指滑向自己后腰的时候,反客为主的一手把着那人的腰,一手扶着他的后脑一个用力,两人瞬间颠倒了方向……
男人们都带着狠劲儿,跟打架似的,几个回合滚到了床上。
陶不染直到被压在下面,最后时刻才觉察到不对,急切的喊道:“等……等一下……”
“等不了了。”祝寒声音有些沉哑,像是压抑着什么,“这事不能等。”
一切好像顺理成章,只是陶不染打死都没想到自己成了下面的,他精疲力尽的躺在祝寒的臂弯合上眼。
他做了一个很美很美的梦,却不记得梦里有什么,只是觉得很幸福。
系统的声音变成了鞭炮似的炸裂声:【陶不染任务失败】
【双亡】
他仿佛长出了另一双眼,看到了倒退着跌出窗外的自己,看到那爆炸的火光中四分五裂的自己。
金光的太岁符从祝寒的衣服露出一角,是他上一世送给祝寒的平安福。
他只不过是一缕夹在太岁符里的妄念罢了……
“祝哥,祝哥……”
祝寒猛地睁开眼,年前火光四盛,消防车呜咽着从远而近,身边的人唤着他的名,“祝哥,走吧。”
还是那个废弃的工厂,脖子上的刺痒提醒着他之前发生的一切,哪有什么秦好意和陶不染,那不过是他的南柯一梦。
他想要弥补给那个人的一场人生。
他颓败的坐在脏污的地上,一张黄灿灿的太岁符从衣服里飘落下来。
背面是那人洋洋洒洒笔力张狂的几行字:岁岁平安岁岁安,福禄绵延孤孤单,一场美梦一场欢,爱恨情仇终消散。
祝寒的心脏像是被人剖开血淋淋的跳了出来,汩汩的往外冒着血。
他从来没有不喜欢他,如果不曾喜欢,他又怎会默许他出现在自己身边?
他们的立场不一样,陶不染永远不知道,陶巍然跟祝辞是怎样一种关系。
他和陶不染就像天桥的两端,永远遥遥相对。
祝寒猛然地吐出一口血,一切都模糊起来,渐渐地归于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