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贴贴

    *

    这一日。

    邬玊正在房中拉伸一根牛筋,咂摸着给自己做一把小弹弓,方便随身携带以备不时之需。

    手上刚伸了没两下,门响了。

    轻轻两声扣动,此后便再无催促。

    邬玊不喜夜里留人看顾,是以眼下房中仅她一个,遂放下手上牛筋亲自起身去迎门。

    屋中隔断做得不错,加之她捣鼓了半晌东西,身上还算热乎。

    没成想,一开门被秋风激了一道。

    夜风萧瑟,携着岑寂。

    一片枯黄的叶被卷进门槛,无辜飘落邬玊脚边。

    她本就穿得单薄,当即没禁住打了个喷嚏。

    再睁眼,面前多了一只帕子。

    洁白的缎面,泛着光泽,衬得绣样格外翠生生。

    那是一副湘竹图。

    与她前段时日得到的团扇扇面一般无二,虽都是绣品,却齐整相统得好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邬玊一顿,道声“谢”接过了帕子。

    再抬头,她才发现来人手上捧着一个木匣。

    邬玊仍是习惯不了寒暄的场面,便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外面凉,妹妹进来坐。”

    邬婉儿微微欠身了一礼,而后捧着木匣进了屋。

    二人落了座后,邬婉儿将木匣放置在桌上。

    “这是?”

    邬玊瞧着木匣问道。

    邬婉儿嫣然一笑,打开了木匣,说道:“这几日天愈发凉了,想着姐姐今年入秋还未做新衣,妹妹便先行去了趟前碧涵轩,这不,掌柜的说前几日新进了两条上乘的雪狐尾,妹妹便都定来做了两件狐裘,今日刚得着,拿来送给姐姐。”

    两条?

    邬玊视线上移。

    果不其然,邬婉儿身上也披着一件狐裘。

    仅凭烛火映照,也能瞧出毛色光滑莹白,细毛柔软似云堆叠在颈部,身上配的是绯色的缎面,搭着金灯藤暗纹,鲜嫩的面料恰衬她红润的面庞,为她消退了几丝病容。

    前襟挑的是花玉盘扣,雕刻着邬家族徽——红云金凤纹。

    邬玊视线落回木匣。

    毫不意外的,与木匣中这件又是一般无二……

    她竭力上提着腮帮子,挤出礼节恰当的一抹笑,谢道:“妹妹有心了。”

    “姐姐喜欢便好。”

    接下来,又是几段礼数周全的寒暄套词。

    一刻钟后,邬婉儿起身告辞而去。

    邬玊没忘再嘱咐了句“注意身子”后,目送走了来客。

    她闭门,背靠在门上,无声地叹了口气。

    面朝着屋内,装有狐裘的木匣始终呈露在她视线中。

    顿了会儿,邬玊将狐裘小心收进了柜笥。

    再拾起牛筋,她却没了心思做弹弓,只拿在手上掂量了会儿,干脆将没伸完了牛筋一扔,早早吹了灯去榻上了。

    翌日。

    又是难得休沐,邬玊忆起昨夜将她激了一道的秋风,思量了片刻,动身去了别院。

    临出门前,她又扫见了那件绯色狐裘,顺了两下狐狸毛,终是没穿,只挑了件去年秋时做的旧衣换上了。

    顾念着今日要采买些物什,邬玊没有骑马,而是难得坐了趟马车。

    邬玊畏寒,虽说天气刚入秋不久,却已早早用上了手炉。

    路途不遥,手炉中便只添了几块小火炭,待马车逐渐挺稳时,已然开始渐渐转为温凉。

    她反手敲了敲方才依靠着的紫檀木扶手,“咔嚓”一声,木板自己弹起了身。

    邬玊将凉掉的手炉收回其下一间方格,合上了紫檀木盖。

    轿帘先前用的是罗纱帷幔,入秋后又加了一层锦缎,挡去了凉风亦不会觉闷。

    邬玊不愿有风灌入,只探了一根指尖,缓缓挑起了一个小角朝外观望,须臾,她瞳孔骤缩,眼底闪过一丝怀疑与惊诧。

    她倏地掀开轿帘,对上一双沁润着欣喜的眉眼。

    “你在等我?”

    颜桑朝着马车上一揖礼,道:“恭迎少主。”

    “等了多久?”

    “日日等、刻刻等。”

    邬玊眸光短暂停滞,眼底多了几分不解。

    不愿继续吹风,她放下轿帘,吝啬地只留了一段话音。

    “先上来再说。”

    轿帘一开一合,颜桑上了马车。

    他并未直接入座,而是别扭地弯着腰身,蜷缩立在狭小低矮的轿厢中,望着她。

    邬玊朝一侧挪了挪,随后下巴朝另一侧一抬。

    颜桑听话地坐到了另一侧窗边,俩人中间几近隔出了一个人的身位。

    邬玊目视前方并不存在的风景,问道:“你知我找你何事?”

    颜桑摇摇头,回道:“不知。”

    邬玊好笑道:“那你也敢随便上来,不怕我对你不轨?”

    颜桑自上了马车,视线便未从她身上移下来过,此刻亦然。

    他道:“甘之如饴。”

    又是这句……

    邬玊转头看过去,正欲开口,却猝然间上下牙一撞,将后面的话都给“撞”了回去。

    原是马车正好在道上拐了个弯,一侧车轮不知剐蹭到何物,“哐当”一下,向着邬玊那侧倾斜着猛颠了下。

    邬玊低头蹙眉,抬手捂着牙,与此同时,右臂贴上来一个热乎乎的东西。

    她瞥眼看过去,入目先是一双无辜的大眼,自下向上望住她。

    邬玊费力地把脑袋往后抻了抻,才终于瞧全乎。

    本该紧贴在那侧车壁的高大身躯,眼下竟矮了她半头,斜倚在她身侧。

    若不是恰好抬手,这晌估摸着已经靠进她怀里了……

    邬玊目光渗着寒,贴着她那人却一脸纯良指着车壁,道:“真不是故意的,是它推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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