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国成？
林溪染垂下眸子，心中的不安逐渐扩大。她已经很久没有听见这个名字了，而每次那个男人出现，带来的都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他怎么了？”
许妄安见林溪染的注意力成功被转移，心中暗喜，面上的关切之色又真了几分。
“你高三那年，叔叔投资成功，原本欠下的那些债务也都还完了。他来找你，说想带你出国留学，将来在那边定居。”
赵国成会这么好心？林溪染虽然没有关于高三那年的记忆，但是她十分清楚自己这个便宜父亲是个什么货色。
已经失望太久，所以林溪染已经告诉过自己无数遍，就当没有这个亲人。
但是，在某些情况下看，真的没有反而比她现在的情况好得多。
在爸妈离婚后，林溪染在法律上是跟爸爸的，不过在偶然间从家里的抽屉里翻出那张离婚证之前，林溪染都不知道这些事。
生意失败后，两个大人的争吵就格外频繁，每天回家的时候，见到不同来催债的人也是寻常事。
林溪染第一次见到母亲的泪水，也是那段时期。混乱的不堪的记忆，她有时候会刻意模糊，毕竟没有什么值得回忆的。
痛苦总是比幸福要更容易让人体会到，所以，林溪染无法对此避而不见，初中时的叛逆在面对生活的巨浪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渴望做一个足够好的孩子来让父母少操点心。
但是最关键的一个步骤不在她这里，她们家那个时候缺的是钱。
林溪染甚至恨起自己，为什么没有足够优越的成绩，把时间浪费在玩乐上，要是能当个学霸，那奖学金就可以用来帮她们家缓解一点压力。
可是没有那么多如果，她把大人的责任揽到自己身上，模仿着那些贴心孩子的影子，把自己的情绪隐藏，做个足够省心的家庭成员，一切的努力，都改变不了林溪染觉得自己是累赘的想法。
“要不是为了你，我早就和他离婚了。”
母亲的泪水还挂在脸上，眼神里带着一丝说不清的情绪。不甘心？或者只是单纯的累了。
“溪染，跟着爸爸，他才能没那么不管不顾，至少还有你这个孩子，能多个念想。”
没有商量，在离婚证被发现之后，母亲的解释是这个。
“好。”
林溪染没有再问，之后房子被卖，父母远离了是非之地，她假期也开始流连在各个亲戚家。
她没有家。
“我没有答应吧。”
“当然，你们就是因为这个吵的，他已经把事情安排好了，但是你不愿意。”
又是这样，每次自己只有被通知的份，林溪染并不意外高三的选择，她早就没有把父亲视作可以指导人生的人。
而且，自己有规划，被横插一手，会反抗也正常。
但是为什么自己会情绪大变？
“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吗？”
林溪染神色平静，但是无意识抓着衣角的手暴露了主人的心情并不安宁。
许妄安的手覆上她抓着衣角的指尖，温暖的触感传来，林溪染感觉心情好像也没那么糟糕了，至少自己还有个可以倾诉的对象。
“他出车祸了，”许妄安顿了顿，“在你们吵了一架之后，你摔门离开，把他的联系方式屏蔽了，叔叔去追你，可是被酒驾的司机……”
林溪染的面色一下子变得苍白，她没想到是这个发展方向。
“然后呢？”
她感觉自己好像已经不是在工作室，而是在海里或者一个暗无天日的山洞中，周围的一切变得恍惚起来。
“他失去了一只胳膊。”
许妄安把林溪染抱在怀里，轻声说道：
“在那之后，叔叔就放弃了，独自一人去了国外。你回来之后情绪就一直很不稳定，我也是在之后才知道这些。”
林溪染埋在他怀里，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在剧烈跳动。她大概知道为什么自己之后会排斥她人的接触了。
林溪染曾经有过很长一段时间觉得自己是个累赘。
在生下她时，父母为了给林溪染更好的生活，选择做生意，之后亏得血本无归。
之后，自己又辗转在各个亲戚家，清晰地感受着外来人独有的陌生感。她总是多余的那部分，被别人碍于客气接受，然后又被薄膜隔开。
所以哪怕是高中时那么窘迫，她也选择自己租一间房子。因为林溪染不想再体验那种外来客的感觉了。
她也想要一个独属于自己的房间，要一盏只为自己亮起来的小灯。
高三那年，她的父亲间接因为自己失去了一只手，林溪染知道那个时候的她会想什么。
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
如果没有和他吵架，而是好好说话就好了。
如果自己能好好学习，成绩名列前茅就好了。
如果能赚钱就好了。
如果，自己没有出生就好了。
“在想什么？”许妄安靠在她的肩上，温热的气息钻入衣领。
“许妄安，我就是有点难过。”
为什么有些人什么也没做，就连存在都算一种罪过。明明她也不想，可事情总会狠狠地给林溪染一巴掌。
许妄安把怀中的人抱得更紧了。
“老婆，你什么也没做错，也不需要做什么，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们都还好好的，这才是最重要的。”
林溪染稍稍侧身回抱住他，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嗯。”
许妄安感觉妻子现在变成了一只小刺猬，已经把坚硬刺露了出来，但是内里还是柔软的。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待了一会儿，林溪染的情绪稳定了些，世事难料，她只能尽量做出一个好的选择。
林溪染才不是累赘，至少，她属于自己，哪怕只有这个，也足够了。
“我究竟为什么和小柯吵架，你知道吗？”
许妄安并不意外她会重新提起这件事，但是这个速度太快了。看来，哪怕是高一时的林溪染，也比自己预想的调节能力更强。
“这个我倒是不太清楚。”许妄安面不改色地撒起谎，还有闲心把妻子的碎发挽到耳后。
林溪染点点头，不准备再问什么。刚刚父亲车祸的事对自己冲击有点大，而且她也对从许妄安这里得知一切不抱什么希望。
偏听则暗，林溪染需要更多获取信息的渠道。
从目前来看，自己现在最要紧的是把手上的这些工作做好，然后再去收集这些年来发生的事情。还有一件最要紧的，就是找到回去的方法。
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未来，简直是毫无预兆，林溪染睡了个觉就远离了自己熟悉的地方。
不管怎么样，既然能来，或许还能回去。如果可以，林溪染不想错过自己的十年。
而且，未来的自己是否回到过去成了高一时的林溪染，这还是她单方面的猜测，并没有什么依据。
林溪染站起身，把工作室的手机装进包里。
“我们回去吧，刚好饿了。”
“想吃什么？”许妄安也从沙发上站起，动作熟练地从她手中接过包，像是重复过上万次。
“都可以，你定吧，选择困难。”
“好。”听到熟悉的话语，许妄安并不意外。
两人往楼下走去，天已经染上了晚霞，昭示着一天已经过去了大半。
……
下午的课程结束，林溪染收拾书包，手机也很快收到了许妄安的短信。
而已：「正在路上，等我」
小鱼吐泡泡：「好」
回消息之后，林溪染退出微信界面，看到短信上亮着一个小小的红点。
谁会给她发消息？
林溪染点开短信，发现是系统提示的骚扰短信拦截。她之前手机收到太多垃圾信息，就设置了只要是陌生的号码，发的消息一概拦截。
如果是之前，林溪染是不会在意这种事的，但是想起自己的穿越，她鬼使神猜点开了系统屏蔽掉的骚扰短信。
是广告。
自己究竟在期待什么？林溪染无奈笑了笑，已经不是同一个时空，就算学生时期的她想要联系上自己，感觉也不太可能。
背上书包，林溪染来到门口，刚好看见站在走廊上的少年。
“我刚到你就出来了，我们这算不算心有灵犀？”
许妄安笑嘻嘻地插科打诨，眼前的脸和多年后那个成熟的男人重合，林溪染愣了一下，控制着自己不露出排斥的表情，冲许妄安说道：
“走吧。”
见林溪染并不搭话，许妄安也没放在心上，毕竟他很清楚自己曾经多次招惹这个发小的战绩，她不理也是正常。
“好，回家。”
许妄安把她的书包提起，林溪染原本在前面走着，感觉背后的重量一轻，忍不住回头看去。
许妄安一本正经：“怎么？大小姐不给我一个表现的机会吗？”
指向过于明显，林溪染无奈一笑，算了，免费劳动力不用白不用。她把书包卸下，放到许妄安手上。
许妄安单手提着书包，和林溪染并肩，两人朝着校外走去。
程彦下课之后就立马往高一（1）班这赶，想“偶遇”林溪染，可是在转角处刚好看到这幕。
少年手上提着女孩的书包，两人不知道在聊什么，男生的表情愉悦不少，还往林溪染身上凑，少女神色无奈，但嘴角却微微扬起。
还真是，般配。
程彦想起昨天林溪染拒绝自己的话，身边这个男生，明显对她有意思。
还真是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