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得通吗?”
“打不通啊。”柏喻疯狂尝试着回拨那个号码,但迟迟都没有打通,猛地一抬头,看见正前方就要撞上一辆玛莎拉蒂的车屁股,吓得她一个弹跳,“温成初温成初!要追尾了!!”
“稳住。”温成初语调完全没有起伏,手打方向盘,黑色宾利顺利地从玛莎拉蒂旁边过去。
柏喻大松口气,“每次坐你的车,我都觉得每活多一秒钟都是我赚了。”
温成初没理她,还加快了速度,“继续打。”
柏喻:“知道了知道了——打通了!喂……不对,成初,这是个男人的声儿啊!”
温成初:“直接问他地址。”
“哦哦,请问你们在哪里?就具体的地址……成福小街32号?”柏喻扭头,“成初,32号!”
“好,知道了。”
温成初径直转向了旁边的小道。
她的手紧紧地抓着方向盘,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前面。
速度越来越快。
柏喻:“——超速了!!冷静,温成初你超速了——等一下,成初,前面有人!”
温成初猛地刹停了车,只见不远处一个女生神情狼狈地往这边跑了过来,在她的身后还追了好几个拿着棍棒的男人。
温成初面色一冷,在秦碧螺就要越过车继续往前跑的时候,她摇下车窗,喊道:“上车!”
秦碧螺跑步的动作倏地一顿,猛然看了过来。
温成初:“上车啊!还愣着?”
秦碧螺咬牙,拉开了后车座,与此同时,那些拎着棍棒的男人已经往这边冲来,眼看就要揪住秦碧螺的衣服,秦碧螺用力地甩上了车门!
门一关上,温成初马上转动方向,让身后的人吃了一嘴的车尾气。
柏喻看到那些人没有跟上来,大松口气,温成初的车速也慢了下来。
柏喻看向后车座的秦碧螺,纠结了一下,问道:“诶,小妹妹,你、你还好吧?”
秦碧螺一甩上车门后,就趴在车椅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温成初察觉到不对劲,恰好路口碰上红灯,她也跟着转头看了眼,“你……”
她视线一顿,“你流血了。”
柏喻一怔,顺着看去,只见秦碧螺膝盖上的血直接渗出了那条白色的校服裤子,红色的一大片几乎刺伤了她的眼。
她嚯了声,下意识地转头问:“咋整啊现在?”
温成初动手改导航地址,找最近的医院,“去医院。”
秦碧螺一路没说话,温成初听着后车座传过来细微的抽气声,还有急促的喘息,她速度不由得加快,柏喻被吓得全程都抓着安全带,但看着温成初冷肃的面色,张了张嘴,还是没发表意见。
一到医院,温成初边解开安全带边和柏喻说:“你把车开去停好,我带她进去。”
柏喻:“……哦、哦,好的。”
温成初立刻下车,打开后车座,“自己能出来吗?”
秦碧螺抬起头,温成初这时才注意到秦碧螺现在的样子,微微一愣。
秦碧螺原本扎得一丝不苟的高马尾此刻松松垮垮地挂在脑后,之前每一次见面,秦碧螺都穿着格外整齐的校服也被扯得凌乱不堪,上面还沾染着斑驳的灰尘脚印,白净的脸颊上也有好几道细小的伤口,细细密密的血珠缀在上面。
她的眸子含着水,“姐姐,我好痛。”
温成初垂下眼,“手伸出来,我扶你进去。”
秦碧螺伸出手来,温成初看到掌心上面也有蹭破的伤口。真是狼狈啊,温成初心想。
秦碧螺主要受伤的地方在她的膝盖,下车的时候,如果没有温成初扶着,下一秒可能就会直接跪倒在地上。
“没事,没伤到筋骨,修养个一周两周的就好了。”
护士拿着绷带过来给秦碧螺包扎,温成初转身,秦碧螺余光一直关注着温成初,见状,不假思索地伸出手来抓住了温成初的衣角。
她嗓音发紧:“姐姐,你要去哪里?”
温成初回过头,秦碧螺正一错不错地盯着她,眼圈还泛着红。
像只……可怜的兔子。
温成初轻轻地拨开秦碧螺的手指,在秦碧螺眼中的光一点点熄灭时,解释了一句:“去给你拿药。”顿了顿,又补充道,“我很快回来。”
秦碧螺确认:“会回来?”
温成初:“会。”
秦碧螺:“不会,抛下我吗?”
温成初手指蜷了蜷,想了想,还是伸出来,微微压了压秦碧螺的发顶,轻而笃定:“不会。”
秦碧螺看着温成初的身影慢慢地消失在眼前,蓦地,膝盖上突然传来一阵刺痛,她倒吸一口气,腿往里缩了缩。
护士忙不迭道:“抱歉,是弄疼你了吗?那我待会儿再轻点……”
秦碧螺摇了摇头,垂头,面无表情地盯着膝盖上那一块血色模糊的伤口:“没关系,你还可以再重一点。”
护士手还没下去,被这个史无前例的要求弄得呆住:“……啊?那个,我觉得要不还是轻一点吧。”
温成初拎着药推开门,秦碧螺闻声立刻抬眸看来。
于是温成初就见到秦碧螺紧咬下唇,似是忍痛忍到极致的模样,眼尾比她离开前更红,甚至在她进来后,蓄在眼眶里的泪珠顺着那挂着伤的脸颊滚落下来,十分惹人怜惜。
刚好此时护士包扎好了,起身,结果一转头就对上温成初带着谴责的眼神,“怎、怎么了?”
温成初扫了眼护士的铭牌,“张护士,你以后包扎的时候,可以注意手轻一点。”
护士没反应过来:“啊?”
“不怪护士姐姐。”秦碧螺着急出声,“是我自己的耐受力太弱,护士姐姐已经够轻了。”
温成初目光转向秦碧螺,秦碧螺轻轻抿着唇,一眨眼,眼睫上的泪水就掉了下来。
她无奈地吐出一口气。
护士在一旁默默出声:“呃……我,非常抱歉?”
温成初回过神:“不,是我误会你了,抱歉。”
护士连忙摆手,快步推着工具离开。
温成初抽了一张纸巾,来到秦碧螺面前,稍稍弯下腰,擦掉秦碧螺脸上的泪水,刻意地避开了那几道伤口。
“很痛?”她问。
秦碧螺点头,“嗯。”
温成初手指轻轻地掐着秦碧螺的下巴,“别咬着嘴唇,容易咬破,咬破也疼。”
秦碧螺乖乖地听话,松开嘴。
温成初将袋子里的创口贴拿出来,“我给你贴一下脸。”
秦碧螺:“嗯。”
温成初撕开创口贴,小心翼翼地贴上去,贴好后温成初正准备收回手,一低眸,就撞上了秦碧螺专注的目光。
温成初:“……这么看我做什么?”
秦碧螺轻声问道:“姐姐,那个医生,为什么要和你分手?”
温成初诧异,“怎么突然问这个?”
秦碧螺认真说:“不理解。姐姐那么好,她怎么舍得和你分手的。”
温成初眸光微微一闪,随后嗤了声,“你错了。”
秦碧螺面露疑惑:“哪里错了?”
“哪里都错了。”温成初淡淡道,“我一点儿也不好。”
秦碧螺急切地反驳,“不,姐姐很好!”她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数着,“当初在酒吧,你出手救我,后来你还送我回家,在学校里,你也救了我一次,还有这次,你可以接了电话不来的,但是你还是选择来了……你明明那么好,她和你分手,一定不是你的原因,是她看不到你的好。”
秦碧螺手攥着,声音低下,“但我可以。”
温成初定定地望着秦碧螺,“秦同学,你到底想和我说什么?”
秦碧螺的喘息重了三分。
片刻后,她问:“姐姐,你难道就不想问一下,我为什么要给你打电话吗?”
温成初挑眉:“你遇上困难,在向我求助。”
秦碧螺不折不饶:“那你就不问问是因为什么向你求助吗?”
温成初退后一步,“没必要问……”
“我爸的债主上门来讨债,特意让我的继母给老师打电话,把我叫回来,因为我爸把我抵给了债主,要我替我爸还债。”
秦碧螺没让温成初的尾音落下,直接大段,她阐述的神色和语气都十分的平静。
温成初沉默地抿唇。
秦碧螺垂着头,继续说:“我很努力地在跑,摔了好多跤,最后躲进了一个小超市,求着老板让我打个电话,你那个时候叫我记的号码,我记得很牢,很牢,虽然我以为我不会有用到它的那一天。”
“打完电话之后,我其实并不抱希望你会来救我的,毕竟我和你非亲非故,你凭什么要来救我?凭我是葛静停的同学吗?可我和葛静停关系又不好,她那么讨厌我,我在这之前还给你添了那么多麻烦,你为什么要来救我?”
“可你来了。”
“我知道,我的要求很过分,即便如此,我还是想问一句,姐姐,你就不能再……救救我吗?”
她平静的语调在最后一句话落下的时候,终于破碎,夹着哭腔,恳求地看向了温成初。
“再救救我吧,姐姐。”
温成初听到自己的呼吸一点点地加重、加急。
她在思考。
要带走她吗?
秦碧螺仰着头,始终注视着温成初,那段纤细的脖颈也跟着在她面前伸展,皮肤薄而透,温成初还能看到上面一丝丝青色的血管,在白炽灯下显得格外的脆弱,仿佛只要她轻轻一碰,就能够将其折断。
她抬手触上,却发现意外的柔韧。
像这个人。
又不完全像。
被温成初指腹碰到,秦碧螺下意识紧绷起身体,不自觉咽口水的动作明显地反映到温成初指腹下所碰触的肌肤表层。
除了呼吸,温成初还听见自己的声音说:“好,我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