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已经脱离了温成初的掌控。
秦碧螺还抓着温成初的手腕，她退开上半身，重新直视着温成初，眼中映出此时此刻温成初堪称狼狈的模样。
秦碧螺刚唤了声：“姐姐……”
温成初的手机这时忽然振动。
两人同时看了过去，上面闪现的名字赫然是季青禾。
温成初松了口气，从未如此感谢过季青禾，她抽了抽手，示意秦碧螺松手：“我要接电话。”
秦碧螺却非但没有松开，反而还不自觉收紧了手中的力道，攥得温成初腕骨生疼。
看到温成初皱起眉头，秦碧螺立刻反应过来，起身，着急地低下头要拿起温成初的手看：“姐姐，我刚刚是不是捏疼你了？对不起姐姐，我不是故意的，现在还疼不疼——”
“好了。”
温成初仓促之下打断了秦碧螺的话，她将手用力从秦碧螺的手中抽回，声音淡冷，“你身上一身的消毒水味儿，快去洗澡吧。”
秦碧螺咬着下唇，直勾勾地看着温成初。
振动停歇，季青禾挂断了电话。
温成初拿着手机从沙发上站起来，眼帘微垂，神情漠然，对着秦碧螺轻声道：
“秦同学，你越界了。”
秦碧螺骤然怔住。
温成初扔下这句话，便拿着手机走回房间，秦碧螺的视线一直追随着，看到温成初一边走一边低下头划拉着手机，她猜，应该是在给季青禾回拨。
秦碧螺看着温成初的门在眼前阖上，紧抿着唇，手用力地搅在一起，仅能自己听见的呼吸又沉又重，心里有一股气在五脏六腑淌着，难受得她几乎呼吸不过来。
“——秦碧螺？”
秦碧螺回神，有些恍惚，她的同桌关切地凑到她的面前，“你的脸色很差，是不舒服吗？”
秦碧螺松开了攥着课本页脚的手指，扯了扯唇，平静道：“我妈妈生病了，这几天在照顾她，就没睡好。”
秦碧螺毫不意外地在同桌的脸上、眼睛中看到了熟悉的同情、怜悯，甚至于怜惜，紧接着听到她同桌说：“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和我说，比如没有时间写作业什么的……”
秦碧螺敷衍地应和着。
对啊。
只要继续装可怜，就可以轻松地得到别人的让步和妥协。
为什么她当时非得要冒险下那一步棋？
才得了一个拥抱，她怎么就忘乎所以了？
都搞砸了——
秦碧螺控制着自己的呼吸，焦躁地又攥紧了纸张。
都搞砸了。
“秦同学！”
秦碧螺猛地抬起头。
来到面前的学习委员愣了一下，“抱歉，我、我吓到你了？”
秦碧螺仓惶地眨了下眼，掩下眼底的所有情绪，问：“怎么了？”
学习委员说：“靳老师让我给你这个报名表，你填好给我就行。”
秦碧螺接过来，这是一张省级高中奥数比赛的报名表，秦碧螺已经参加过两届，成绩斐然，因此这次学校仍然有意让她报名，只要比到市级，学校就会给奖金，所以秦碧螺也乐意参加。
秦碧螺垂眸，填上自己的名字。
学习委员拿着报名表坐回去的时候，看到自己的同桌葛静停正盯着秦碧螺的身影，一脸的若有所思。
这个状态葛静停持续了好几天。
学习委员纳闷地问：“你怎么回事啊，总盯着人看？你不会还想着做出上次在黑板上写她由我来罩的霸总语录吧？”
葛静停深沉地摇头，“不会了。”
“真的？”
“真的，”葛静停摸了摸下巴，“我怕她误会。”
学习委员：“……误会什么？”
葛静停转过头，看向学习委员沉思了两秒，然后凑上去亲了一下学习委员的脸颊。
学习委员懵住了。
葛静停问：“你有什么感觉吗？”
学习委员一脸无语：“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就是想做个实验，”葛静停摆摆手，“放心，我也对你没有感觉。”
学习委员：“……我看你有点毛病，要不要下课我陪你去校医处找心理老师？”
葛静停：“……”
她忽有所觉，倏而抬起头，看到秦碧螺转过头往这边看来，她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而秦碧螺只是扫了她一眼，便又面无表情地收了回去。
她看到她刚刚亲女生了？
葛静停心想，那她不会误会了什么吧？
周五Lisa姐跟着温雅出差，接葛静停的任务自然而然来到温成初身上，接到电话时，她和往常一样待在柏瑜的俱乐部消遣，于是顺便开着柏瑜的车去接人。
一坐上车，葛静停把这个顾虑说给了温成初听。
温成初已经习惯从葛静停嘴里听到秦碧螺的名字，但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温成初还是沉默了许久。
温成初都不想做出丝毫的表情回应，目光一边在车窗外扫视，一边漫不经心地应付着葛静停的问题：“不会的，是你脑补过度了。”
葛静停一副你说你的我说我的态度：“但如果是真的呢？她要是误会我喜欢女生怎么办？我只是想和我同桌试一下，我会不会对女生产生感觉而已，你说她误会之后，会不会立刻过来和我告白？”
温成初：“……首先，这种事情能乱试吗？你需要和你的同桌道歉。其次，”她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葛静停，“上次我和你说的话，你是一点儿没听进去？”
见葛静停还想辩驳，温成初说：“葛静停，不是所有人都和你小姨一样是同性恋。”
“比如你，比如秦碧螺。”
在“秦碧螺”这个名字出口后，温成初神情一顿。
秦碧螺正好从葛静停的车窗外走过，车窗敞着，秦碧螺好像是听到自己的名字，又或者是听到熟悉的声音，往这边看了过来。
两人视线猝然对上。
温成初的眼眸微微一动，葛静停注意到温成初的神色有异，也跟着扭过头，见到秦碧螺就站在车外，还停下来看着自己这边。
被温成初扑灭的‘火’便又窜了起来，准备要探出脑袋和秦碧螺说话，但刚叫出一个名字，有一辆小电驴开了过来，停在秦碧螺的身后，开车的女人也叫了一声秦碧螺。
秦碧螺目光从温成初身上挪开，转过身，“艾芬阿姨。”
在秦碧螺坐上后座时，葛静停又扯着嗓子，“明天见啊秦碧螺！”
她本以为这次仍然会对上一张冷脸。
谁知道，秦碧螺突然扭头，脸上意外地对着葛静停出现了一抹柔和的笑，“嗯，明天见。”
温成初看着秦碧螺的背影，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方向盘。
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温成初看到饭桌上摆好的早餐，但做早餐的人已经不见，甚至早餐都有些凉了，温成初当时看过时间，刚刚七点。
所以今天秦碧螺是起了多早？她的黑眼圈，看起来有点重。没睡好吗？
温成初微抿着唇，脑海里不禁开始复盘昨晚的情形。
她说的话，没有很过分吧？
毕竟拥抱归拥抱，再进一步，就真的毫无分寸了，是会被柏喻喷得狗血淋头的地步。
葛静停则是瞪着眼半晌没反应。
直到人远去了，她拽住温成初的手臂，“小姨！你看到了没！她刚刚的态度！她她她是不是真的误会了！”
迟迟没有得到回应。
葛静停疑惑地抬手在温成初的面前晃了晃，“小姨？”
温成初收回思绪，启动车，“闭嘴，送你回去。”
另一边，艾芬问秦碧螺：“刚刚那辆车里的，是你朋友？”
秦碧螺淡淡：“普通同学。”
艾芬匆匆回头看了一眼她，“我怎么觉得那个女生对你还挺热情的，怎么不和她多说几句话？”
秦碧螺又一次强调：“只是普通同学，不熟。”
艾芬觉得秦碧螺这个语气有些奇怪，但她见秦碧螺态度这样坚决，也不好问下去，直接话锋一转：“……那我昨天和你说的话，你还记得不？”
“记得。”
秦碧螺垂眼，如果此时艾芬再回头，就会发现秦碧螺的脸色冷得惊人。
到了医院后，艾芬先带着秦碧螺在附近的餐馆吃了碗面，吃完了才给邹萍打包，艾芬让秦碧螺先上去，还叮咛着让秦碧螺劝劝邹萍。
秦碧螺站在病房门口，手指抓着门把，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推开门进去。
邹萍睁着眼，看向她，“刚刚怎么一直站在外面不进来？”她早就听到脚步声了，但等了好一会儿都没见人进来。
秦碧螺过去坐下，垂着眼，没有和邹萍对视，“在想点事情。”
邹萍：“哦，”顿了顿，“我不是让你别来了么。”
秦碧螺轻摇了摇头，低声说：“不放心。”
邹萍皱眉：“有什么不好放心的？你十七岁，又不是我十七岁——”
“阿姨，警察那边和您联系了吗？”
秦碧螺倏尔打断了邹萍。
邹萍一愣，自从上次秦碧螺叫出那一声妈后，就没再叫过她阿姨，现在……邹萍神色微动，“联系了，你问这个做什么？这些事用不着你操心，我来处理就好了。”
秦碧螺：“阿姨，你和他离婚吧。”
邹萍怔愣，缓慢地扭过头，盯着秦碧螺，“你说什么？”
秦碧螺攥紧了裤子，声音又轻又缓：“阿姨，我之前和您说的话，您忘了吧，离婚对您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我……不过是一个拖油瓶，本来你一开始也挺讨厌我的，以后……我也可以自己一个人走，您不用担心——”
她没说完。
啪！
邹萍猝然抬起手甩了秦碧螺一耳光。
邹萍一点儿没留力，秦碧螺的脸直接被扇到别过去，惊愕地瞪大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