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嘟嘟--嘟嘟--”“嘀嗒……嘀嗒……”一声，两声……昏暗的午后，冷风簌簌的，窗外伴着小雨，连这个漏风的皮卡也显得温馨了起来，让人萌生起了十足的困意。后座打瞌睡的老头儿撅着嘴皱起眉，不经意间咳嗽了两声，继续眯着眼小憩。马恒捏着烟，抱着方向盘，和林牧野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家常。
呜呜呜，小老鼠在泥地里打滚……啊，回家了……小老鼠在粘鼠板上艰难爬行捏……。车里太闷，林牧野开窗吸了一大口气，啊呀，雨珠子和他来了个紧紧的亲密接触，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欸，味儿对了，的的确确到家了。林国富身体抱恙，他计划着先陪他调理一阵，等出了院再带他到城里贴身照顾。这破车破路，颠得活像地震，倒也没什么好挑的，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站着说话不要不要疼的早晚要腰疼么，对，报应。赶巧今天李恒来市里拉货，回程捎着他，还省了趟打车钱。
“嘟嘟--嘟嘟--”铃声又响了一阵子。马恒猜准了“野子，是老林的电话吧？”林牧野闷哼一声，回过神来，烦躁地抹干净屏上的水汽，听着林国富熟悉的絮叨，慢悠悠答着“嗯，快了，在挂水？不用来接我，问问门卫就上去了，嗯，也行，那我在车上等一会儿。”病房里头嘈嘈杂杂的，下棋声、哭闹声……说的话教人辨认不清，依稀是什么黄大夫，过去找他之类的。
新院么，沿街的超市紧紧围着它，今年夏天还在通风……真快。得了，等着呗，显得他好像还是个孩子似的。
他背手抱着头伸了个懒腰，盘腿儿斜靠在车座子上，很惬意地翘着脚，打量着眼前这个不修边幅的大龄剩男，想着年关将过，一群七大姑八大姨需得边听乐子边琢磨着谁家闺女还单身，对李恒少不了一顿“嘘寒问暖”。就噗地乐了，虽然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嗯，起码亲戚少吧。
“欸，李恒，哪天晚上有空，咱找地儿喝酒去。”李恒烟不离手，又猛抽了几口“行啊，过几天吧，再叫着旭升。”“嗯，旭升二号放假？”林牧野对着后视镜看自己的新发型，往左薅一下，又往右薅一下。“买的四号的票吧，光说下午就到”李恒瞟了他一眼，心想这小子真是越来越臭屁了，又聚精会神地盯着路口，以防有不长眼的窜出来撞车。“也成，他真带对象回来？不怕人姑娘嫌弃他穷啊。”两人默契地相视一笑“哈哈，他那张嘴，两眼一睁就是吹，也就会耍混逞逞风流了，谁知道呢……”
雨水滴在后视镜上，林牧野的视线有些模糊，依稀瞧见一个黑点儿在靠近……哦，原来不是个黑点儿啊，还以为是个会蹦的大黑茄子呢……远远看着身高约莫一米九，长手长脚，比例不错，单手插着兜，恣意地甩着步子，一个男生撑着把大黑伞兀自朝他走过来。林牧野抹了把眼屎，用力斜瞟向茄子。嗯，连脸也……帅的令人有些意外，惊为天人……呸！嗨，白白净净的,皮肤看着还挺嫩的，掐一下是不是能出水儿啊。小样儿，林牧野一下子来劲儿了,看着手机屏反射出来的自己，都觉得糙了，莫名懊恼着刚才的手贱，忙拨弄着有些凌乱的头发，从兜里掏出有些铁皮了的护手霜，使劲硬挤了点儿抹在脸两颊的干皮上，搓匀，直到满意才停下，比得过我吗你，哼，小爷我炸街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呦，看不出来，你的菜呀。”李恒在边上调侃。林牧野习惯地翻了个白眼：“帅哥的事你少管。”李恒笑笑不说话，竖了个大拇指，刚要提一嘴，就被一阵轻快的敲玻璃声打断。这小子，黄海啊，他认识，不是新来的黄大夫她弟弟么，怎么了这，看起来还挺着急的。
是，黄海气性可大着呢，大下雨天的出来接人，谁不急啊。更何况，前脚刚见着他姐，屁股没坐热呢，就被派了活。行吧，他也没想那么多，就瞄准了林老头儿嘴里“最俊的”的那个，径直走过去，利索地敲了几下车玻璃“林牧野？下车，老林在303，就那个楼。”修长的手指随意地指了指后侧方。这一套丝滑小连招，加上那欠揍的表情，教林牧野一愣一愣的，欸，这tm谁啊，该他二五八万似的，懂不懂客客气气说话呢，一看就没经受过社会的毒打，有空揍他顿叫他懂懂轻重。看着林牧野一脸的轻蔑鄙视不情愿加礼貌性的假笑，黄海回过味儿来，哦，范儿起过了，人把他当成装拽的了，又仔细回想，刚才态度是有点儿冒犯……就补充到“下车吧，我带你过去。”然而，好像，并没起，什么作用。
2.
林牧野单肩挎包，褂子松松垮垮地缀在腰间。里边儿只穿件短袖，怎么想的，也不嫌冷……他嘴里叼根棒棒糖，无所谓的跟着茄子往前走，略显尴尬地没话找话“哎，你就是黄大夫？看不出来啊。你其实……还挺显年轻的。”黄海被逗乐了，旁人都说他显年纪，这人倒好，编瞎话不带脸红的。黄海微微偏头望着他“嗯，我像吗？”又调笑般的补充道“哦，我不是，我是她弟。”此刻，林牧野的得瑟劲儿散了，他也拥有梦幻城堡了，啊，该S，啊，罪过。
沉默……呵…沉默……
好在这尴尬只是持续了一小会儿，雨恰如其分地下了阵儿大的。给林牧野冻的都发抖了，真是要风度不要温度，黄海想。回忆着车上林牧野那股娇俏小媳妇儿的劲儿，黄海觉得他挺有意思的，毫不客气地搭上他的肩，拉他进伞下“快走吧。”有力地吐息在他的脖颈，瞬间，林牧野嗅到了他身上淡淡如医用纱布般清冽温暖的气息，嗯，就……还挺好闻的，原来冰山也有具象化的味道。
就这么走着，黄海在大厅过道碰见了他姐。看样子，黄大夫应该是刚好查完房下楼，林牧野还换了副面孔，黄海越发觉得这人挺好玩的。黄海挑眉介绍“这是我姐，黄怡然。”林牧野恭恭敬敬地“黄大夫，我爷爷老夸你，今天一见，不夸张”。黄怡然笑着“嗯，林老爷子的孙子？快去吧，正念叨你呢，有空儿过来我给你留个联系方式。”林牧野调笑着“好，怡然姐，那我先上去了”他像个连轴转的小陀螺，呲溜溜地窜上了楼。这姐弟俩长的倒是都挺不错的，黄海，听着挺蓬勃的名儿。
病房里，黄海斜身倚靠在门口，等着打过招呼就去宿舍里头呆着，困，得睡会儿补个觉。这哈欠一个一个的连着打了几个了都。
林牧野甩包在椅子上，手上的动作不停，有条不紊地往林国富身后垫了个枕头，又把病床调整到了合适的高度“你孙子来嘞，还不起来。”林国富直起腰来，看着他一头刚烫的金栗色卷毛“欸，起来了起来了，多大年纪了也不知道着调点……这个色儿，还行吧，没上次的俊”说教过后心满意足地笑着，“又不是给你烫的，我就觉得挺好看的。”林牧野哼唧似的反驳道。
林老头转头看向斜倪着他们爷孙的黄海“小黄啊，谢谢你了。”嗯，是得谢，至少，人还不错吧。“没事儿。”黄海接过话茬，有种大功告成的欣慰和释怀“不麻烦，您爷俩感情真好。”真心实意的，至少，他爷就不会和他这么闹。林国富话到嘴边兴奋劲上头“哎呀，小黄……这小子可贫着呢……你不知道吧”林牧野直觉这会是免不了一通的唠叨，看黄海那哈欠一个一个一个的连着打了几个了都，那样儿啦，人家乐意听吗就满嘴跑火车，忙岔开了话题。
“那我走了”黄海越发觉得困。“哦，回见。”林牧野强忍着自己奇葩的笑点回答。小黄小黄，像个狗名，噗!“走了。”“嗯。”怎么了，这感觉说不上来，空落落的。一点点留恋么？好像是有的，黄海强撑着即将宕机的大脑思考着，摸根烟抽抽？算了，黄怡然肯定能闻到，但眼皮都耷拉得睁不开了，抽吧抽吧，放纵一次，没什么的。
“老头儿，下午想吃什么？”“炖点小米粥吧，你看相着办点，早上摘的菜都在橱柜里。”“嗯，钥匙，晌午吃的饱么？”“吃了不少，不用撒急”林牧野接过林国富手里的钥匙串儿，揪着那个不知几年没换的绿毛儿长江七号的挂件，黑黢黢的了都……雨檐下很挤，塞满了躲雨的车。林牧野推着车一下下往后倒“倒车，请注意，倒车，请注意。”来往村民病患习惯得没什么反应，李牧野尴尬的一批，火急火燎的骑上了三蹦子。怎么办，好像看到黄海在嘲笑他了……心里发毛。
蒙着油纸的白菜地，涨水的河，甩着发丝的垂杨柳。细雨风吹拂着，林牧野穿个头戴式雨披，脚蹬三轮，潇洒小老鼠甩甩头，回了田野里的家。钥匙对准锁头，叭喇一声儿，门儿开了。
老头子挺整洁的，房子虽然说没有什么一尘不染，但也没有藏污纳垢,灶台上油垢被处理得恰到好处，他拿了簸箕里的几颗菜，从冰柜来取了点肉，磕了几个鸡蛋，准备摊个蛋饼,做个皮蛋油麦菜，辣椒炒肉，炖上个小米粥……煮到小米粥咕嘟着冒泡，用勺子一撇带起表面的一层米油。
林牧野想起来林牧川，给他打了个电话“川儿，放学没？爷爷挺好的，没事哈，不用担心。”电话那头的林牧川小声答应着“嗯。哥。我想你和爷爷了。”林牧野安慰他“多大了,还哭鼻子，哪天放假，我去接你。”林牧川懂事儿地说“嗯，小姨说你要没时间的话我就先在她家住着。”林牧野撇撇嘴，夹着电话歪头思考了一阵儿“行，到时候再说。”活儿的事儿现在还没说准，指不定哪天又得回城里。也不知道再说点什么，就补充道“嗯，好好学习，尽力就行。”“知道了，哥。”
林牧野闲的没事儿，在家里鼓捣电视机，连续地拍，嘿，大肚子的电视机不拍两下就没信号没声的，这还是他爸妈结婚的时候买的，年岁有些长，过两天拉到镇上给师傅看看，也不知道老头儿在家都怎么看的。他调着遥控器，拨到了中央6频道。记忆里他一直挺爱看电视的，小时候放假他都会起早看连续剧，67点钟自己穿好衣服，倒点儿暖壶里的水，泡饼干吃……边吃边看，乐得滋滋的。天一冷，爷爷就给他生炉子，陪着他看电视，老人嘛，也就图一乐听个响看个画儿，顺便把他和弟弟看大了，哈哈，好学的林牧川也就这样的跟着他喜欢上早起看电视了……有些情节他还能再想起来。
看着看着，迷迷糊糊快睡着了，突然听见一阵，哐哐哐，哐哐哐……哐哐哐？哦，是后院儿里的猪狗牛羊，在撞墙。小畜生，撞什么撞？
“老头儿，畜牲撞栏怎么办”“哦，这么啊，想起来了！今早儿我给忘了，喂点食儿试试，不行叫你赵叔过去看看。”“哦，饿的呗。”“快给喂喂”饿的撞墙了都……老头儿记性这几年肉眼可见的不太好了。一勺，两勺……麸皮，兑几舀子水，剩饭，烂菜叶子……搅拌。谁还不是可爱的猪猪男孩啦，不，你不是，你只是是勤勤恳恳的喂猪男孩！林牧野和自己精分对话。虽然有时候也会被自己那不与年龄相符的少男心震撼一下，但这次还真把自己逗乐了，猪猪男孩？喂猪男孩才对吧，林牧野想着咯咯地乐着，揣着舀子手都停了动作，差点忘了把一勺一勺的猪食倒进猪食槽里……虽然但是吧，半分嫌弃他也没有，毕竟，都习惯了，这些活儿，他从小干到大……别悲伤，很正常的不是嘛。
关了煤气灶的火，把小米粥盛在保温饭桶里，豆瓣酱加一个皮蛋清炒油麦菜，辣椒炒肉，鸡蛋饼……盛完剩下了的，林牧野到底也没吃完，从冰箱里挤了点空间，一股脑地塞了进去。嗯，还有西红柿，买袋番茄酱，明天吃爆炒鸡蛋特眉头……搞黄色？不不不，没有没有没有，重要的事情要说三遍哈。属实有点恶趣味了，管他的，反正我也不改，略略略，哥哥我话糙人不糙。
3.
“起来吃饭”林国富还在挂水，药水换了一袋又一袋，林牧野敞开饭盒，一层一层的展示出来。“怎么样，手艺好吧。”“嗯，好吃”李国富咋么舌，老伴走了以后，就林牧野这小子做的饭吃着顺心。“慢点，中午没吃饭么”林牧野递了杯水过去，盖上了暖瓶盖。林国富挑起青椒丝儿、肉块，一筷子也停不下来，欸，这小子是真会。“捎了几件床单被套，你上桌子那边吃，我换上，很快”“嗯”林国富将碗盘里的饭菜一扫而空，又沿着碗边呲溜呲溜地喝粥，挪动着屁股靠向床沿靠。空空荡荡的病房里，嘶，嘶的呼吸声比叠被的声音都大“你个肺都整成啥样了，还抽，那烟你快戒，多大年纪了还学小伙子，一天几杆几杆地抽，成吧”“知道了，不抽了”林国富轻松地答着“这些日子还怪好吧。”“嗯，怪好……”“别装，真事儿啊”林牧野又一次警告道。要戒早戒了，不差这么会儿……“嗯嗯，戒，戒”林国富又一次敷衍搪塞过去。“不是，老头儿，怎么这么不听人说呢，还嫌自己命长呢”林牧野朝他后背推了一把。“欸，戒，戒，真的”林国富讪讪笑着。“哼。”正说着呢，黄怡然过来了。
耶，今晚上不值夜班，拉着黄海去嗨皮～严谨点，准确来说呢，是查完房之后！
“欸，怡然姐，你过来了，正好我刚想过去找你。”“水挂完了？你爷爷呢，怎么样？”黄蔚然挎着包，蹬上小皮靴，麻利的拾掇着头发。“精神看着挺不错，就是大晚上的他自己在这儿我也不太放心……我想着吧过来陪个床”“没问题啊，这个病房空床挺多的，睡着就成，浣洗室那个儿有消毒过的被子枕头什么的。对了，你存下我号码”“176……”正重复着，抬头，林牧野目光撞上了黄海，呦，没注意，这儿还杵着一个电线杆儿呐……
“不让你锁门去了，门锁好了？”“嗯，必须的。”看着黄海恭恭敬敬的样子，还真不像社会上的。“你弟弟还在上学吧，多大年纪？”“18啦！上高三呢。”“是吗，在哪儿？看起来我以为怎么得上大学了。”“一中。”“这么巧，我弟也是。”林木野回过神，还真是，怪不得人家笑。他觉得，黄海现在，笑得吧，有点猖狂。眼神，不对劲不对劲，要咱林老师简洁归纳一下的话，就是，不直。瞎猜的瞎猜的。不过这小子应该不缺人追。中肯的，一针见血的。
“有什么事儿打电话。”“好，怡然姐。慢走”“嗯呐。”黄怡然显得很快活，拉着黄海连蹦带跳的走了。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