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穆09

    不用拜年，周穆在酒店过了几天的惬意日子。每天都是睡觉、吃饭、打游戏、看猫，抽了两次空陪时迈一起学习，手机开着监控看着两猫一人和谐共处。

    这件事情有点超出普通朋友的界限，时迈没有存这方面的心思，周穆也假装不知道。自己每次都让表弟在特定的时间去照顾小猫，避免与时迈撞上觉得尴尬。

    他没有对别人掩饰自己对时迈的关注，也不会刻意在时迈面前表现出自己对他的特别，将自己置于一个可以随时离开的位置。

    他想，如果有一天这段关系陷入了两难的地步，他至少可以安静的离开。

    后来他也是这么做的。

    ·

    才离开没几天，周穆回到家却感觉多出了另一个人的痕迹。

    进门先脱鞋，然后洗手，再把外衣挂在衣架上，抱起在脚边打转的两只猫猫，检查猫砂盆和喂食器，最后坐到客厅的地毯上。

    明明是自己给时迈交代的注意事项，现在感觉却完全相反，从监控器里看到的场景正在一幕幕复现在自己眼前，自己和时迈用相同的节奏做相同的动作。

    周穆觉得有些不安。

    他无法再堂而皇之地将时迈摆在朋友的位置，自己对他的感觉已经率先越过了那条安全线。

    倒不是觉得这一部分超出的感情有多不应该，他不确定的是自己有没有被需要。

    时迈有自己正常的生活，每天很充实，只是对自己的猫很感兴趣而已。这条路的方向已经偏离预想了，不能再往前迈步了，周穆想。

    电视机旁的那株绿萝已经黄了一小块了，估计又撑不了多久了，精心栽培了这么久的绿植还是要忍掉，周穆决定下次换个品种养。

    ·

    周穆控制着自己不给那个聊天框发消息，虽然偶尔心里会觉得自己这样是不是不合适。他怕对方多想，所以总是给自己找好理由，如果对方询问起来至少可以应付一下。

    他不主动，对方也没有主动来找自己。

    就当周穆以为又有一段关系因为自己要不了了之了的时候，他又碰见了时迈。

    在表弟的强烈要求下，周穆送他回了学校还顺便请他的室友在学校附近吃了晚饭，以报答他在过年这么美好的日子里牺牲玩牌的时间帮助周穆照顾被狠心落下的小猫咪们。

    几个男生喝了点酒侃天侃地，周穆也没提前走，就安静地坐在一边听着，时而搭一两句话。

    从餐厅里走出来，周穆觉得自己满身的油烟味，不想带着一身味进车里，所幸就在湖边走一截，吹吹风。不留神走的有点远，再回来找车的时候已经有点晚了。

    2月中旬的星城还是冷的，周穆虽然围着围巾，但是手还是冰的。他好像天生体温就低一点，夏天热的时候有的朋友就喜欢贴着他的手臂降温，到了冬天更是手脚冰凉。

    路过熟悉的便利店，周穆打算进去买一杯热巧克力，虽然味道一般，但是聊胜于无。

    进去的时候，外面还是冷清的，出来时发现附中已经下课了。

    他又在公交车站看见了时迈。

    那个背影他看过很多次了，路边停满了来接孩子的私家车，就时迈一个站在公交站台上。

    周穆打算在对方发现自己之前先离开，可是看着靠在公交站牌上拿着单词书仰头背诵的少年，他竟迈不开一步。

    只是一个背影而已，自己又溃不成军。

    心动是无法拒绝的。

    周穆选择遵从自己的内心，同时他又给自己拉了一道警戒线，如果时迈不需要，他们就只是见面会打招呼的关系。

    ·

    又做了同样的动作，周穆将热巧克力递到他面前。

    时迈显然是被惊了一下，整个人抖了一下，手里的单词书没拿稳掉在了地上。

    “人吓人，吓死人，知不知道啊。”男孩捡起掉在地上的单词书，语气里带着一点委屈。

    “不好意思。”周穆没有吓到人的自觉，反倒喝了一口手里的热巧。

    “这个还不是给我的？”

    “谁说是给你的？”周穆睨了一眼身边比他高的男孩，心想现在的孩子都是吃什么长这么高的。

    时迈被他的话堵住了，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任何理由反驳，只好将那人推远了些。

    周穆看自己是真的让小小男高中生觉得挂不住面子，正经了道：“又在等家长来接？”

    “不会了，我自己坐公交。”男高中生翻着手里的单词书，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

    时迈这句话真的没带任何的情绪，只是简单的陈述事实。

    可在周穆听来却觉得十分的不对味，高三的学生一般都是被家长当宝贝一样在家供着，一份时间巴不得掰成两半用。又想起那个

    晚上，时迈没有等到来接他的人，一个人走路回家。

    周穆觉得自己好像又要跨过那条安全线了。

    时迈抬起头发现周围的人都散的差不多了，一般这个时候车就要来了。

    “正好，那就一起回家吧。”

    时迈09

    末班车上只有时迈和周穆两位乘客。

    时迈坐在他平时坐的靠窗的单人座，周穆坐在时迈的后面。

    车厢里只剩公交车的报幕声，斑驳的光影落在单词书上，时迈一个字都没记进去，索性转头看窗外。

    目光停留在周穆映在车窗的倒影，他也在看窗外。

    他今天没开车么？时迈心想。

    距离高考只有一百多天了，学校对高三的学习抓得更紧了，开学返校就是高强度复习和模拟考试。

    时迈这段时间在调整学习状态，过得并不轻松。每天都熬夜刷题，回家的路上都在背单词或看错题。手机设置成了勿扰模式，以前睡觉之前还会点开社交软件看有没有新的消息，发现只有系统推送的新闻后，索性直接删除app。

    没有计算过日子，但时迈也知道两人很久没有联系了。他还是偶尔会在走神的时候想起周穆和他的猫猫们，想起放在呆在周穆家的时光，那是他枯燥的新年为数不多的值得回忆的时光。

    公交车站的偶遇就像是无聊且重复的日子被突然加入了一袋跳跳糖，糖融化过后又重新归于平静，可是那种爆炸的感觉会一直持续。

    时迈想说些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明明刚才的对话那么自然。

    盯着车窗上的倒影有点出神，他在想如果眼睛能说话的话，那么现在周穆应该听到自己在问：

    “你今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甜品店开业了吗？”

    “小猫还好吗？”

    “你有没有给我发消息呢？”

    或许是眼睛真的能说话，又或许是时迈以为自己藏的很好，两道视线在车窗上交汇。

    糟糕，被抓包了。

    周穆笑了一下。

    明明自己看到的是倒影，明明那人在自己背后，为什么比面对面还尴尬呢？

    时迈紧急收回视线。

    ·

    “高三晚自习下课这么晚还一个人坐公交回家吗？”后座的人先开口。

    时迈瞪着单词书上的单词，假装在很认真地记单词，翻一页然后才用漫不经心的语气回复道：“对。”

    “一直这样到毕业？”

    时迈又翻过一页单词书，“嗯。”

    周穆没有继续问，一时之间又没人说话了。

    人在尴尬的时候会很忙，翻页的速度有点快，单词时迈时没记住几个。

    都翻了五面了，还是没人说话。

    时迈瞧瞧的抬起头看了一眼，发现周穆垂着眼像是在思考什么。听到周穆的声音又将自己的视线收回。

    “晚自习都是这个点下课么？”

    显然是对这个问题表示疑惑，时迈又抬头对上周穆的视线。他有点搞不懂周穆，这个问题像是没话找话，有点无厘头。

    周穆对着车窗倒影里的时迈歪了一下头，仿佛在说“怎么了？”

    “高三都是这个点，以后可能会改吧。”

    “我以前在国外的时候也经常一个人坐火车、坐公交，但是外国人懒你知道吧，公共交通一般很早就结束营业的，所以我晚上就只能走路。”

    又是一句无厘头的话，时迈不知道周穆在打什么哑谜，干脆盖上单词书，转过头看着他。

    直接的对视传达出更为强烈的情感。

    周穆把剩下的话补全，“当时的我有的时候就在想，到底是怎样的一条路，我要一个人孤独地走完呢？”

    时迈看着周穆的眼睛，里面有他读不懂的情绪。他不明白周穆为什么不问自己坐公交的原因，为什么要讲自己的故事。

    “所以呢？”

    时迈看着周穆低下了头。

    过了一会。

    “所以”，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周穆抬起头，对着眼前的男孩又笑了一下。

    “我们以后可以一起回家吗？”

    ·

    时迈躺在床上，罕见的有点失眠。

    他一直在琢磨周穆车上那段话的意思。

    周穆的问题像是一个炸弹抛过来，可是炸开的是礼花。当时的他真的被问懵了，比被隔壁班的女孩告白还无措。

    自己好像说了一句“随你”就转回去背单词了？今晚背了啥单词来着？

    周穆下车是不是还说晚安了？

    我tm下车转身就跑了？时迈你跑这么快被恶鬼索命了？

    时迈现在觉得人机都比自己强。

    明天还要继续奋斗的男高中生闭上眼睛强迫自己静下心来睡觉，在脑海里一遍遍地默念“晚安”。

    意识开始有点模糊，要睡着了。

    最后一句晚安好像不是自己的声音，可是很好听，很熟悉。

    “Good Nigh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