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突然这么说?塞克隆你,要放弃自己的爷爷吗?”
“不是的。”他否认了,也在尽力挤出为数不多的委婉词汇:“我只是感觉明明做了很多,无论重要与否我都愿意,就算暂时没有成果也能接受。但倘若真的做不到阻止弥撒尔,放弃也不失为一种选择,因为你我需要寻找的东西,和欧普拉神灵蝶是否被讨伐,并没有直接关系。”
塞克隆的话无可挑剔,从理论上来讲是完全正确的,和弥撒尔明牌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不过,普罗总觉得隐隐不安,可要为“直觉”这样的笑话付诸高难度努力,未免也太糟糕了。
“也许你只是累了,然后就躺在床上想东想西,我非常理解。”
这种人分明是你,塞克隆默默翻了个身。
普罗假装没看到,继续说道:“如果我偏不允许欧普拉神灵蝶被弥撒尔讨伐呢?万一真动手就出现在她面前阻止,不管结果如何,你会帮忙吗?”
塞克隆翻身回来:“帮。”
“这不就行啦,你真是我的好朋友!”普罗冒着星星眼激动地飞扑过去,险些摔了一跤:“既然答应,那就来听听我的理由吧。”
“……我想象力匮乏。”难道还真有因果?
“首先,埃兰说自己是掉队侦察兵,就算是无意间发现的姆拉花园吧,可欧普拉神灵蝶见人就咬,他是卡乌邦人,不仅不咬他而且还对所有生物都很熟悉,也知道原住民和最初移民的情况。如果埃兰是文盲,这些告诉我的信息难道是假的吗?他自己无聊,所以像写小说一样编设定?”
“噗!哈哈哈编设定……”
他微微不满:“你、你笑什么?”
“没有,就是普罗你说话方式很新颖。”塞克隆顺着他的话思考:“所以埃兰肯定隐瞒了很多东西,或许他认识原始住民,有人告诉他。”
“我就是这个意思!埃兰在保护最初的陶瓷景海镇,不仅是欧普拉神灵蝶,还有姆拉花园的生态系统,这都是我们现在看不见、也无从打听的东西,塞克隆还记得你爷爷留的地图吧?”
“记得,当时的陶瓷景海镇不是我们现在所见的样子。”
“以前也有许多像柯德金一样的冒险家们找过‘鎏金’,事情不会空穴来风,就说明至少是真的存在过,可现在却无人知晓。如果我们想摸到线索,先需要知道陶瓷景海镇变成这样的原因,所以埃兰是很关键的人。”
见自己的说法慢慢被塞克隆认同,普罗内心的快乐油然而生:“我们阻止弥撒尔也是在帮他,埃兰如果信任我们,一定也会对我们找东西有帮助。”
“可按你先前的说法,他比较神出鬼没?”塞克隆拿捏不稳。
“但埃兰一定还会去姆拉花园。”普罗叹了口气:“算了,我不打算再继续瞒着你,因为我们现在已经完美统一战线!”
“哈哈、哈哈哈。”
“塞!克!隆!你又笑我做什么!”
“从结伴而行的那一刻开始,我们的战线就从没分开过。”他像是释怀了某种负担,真正闭上眼睛:“休息吧,明天还有相当艰巨的挑战呢。”
夜幕缓缓降临,旭日终将升起。
陶瓷景海镇的中心地带向日葵花庄园,东临广阔无边的澄牧边境、西建繁华热闹的安莱集市、北边有座青葱的连绵小山、整体被清澈见底的滴流湖包围。只是这一切都过分短暂,毁灭只是一瞬间,而回忆的碎片有太多需要拼凑的地方,它们正被并不完整的知情者一件一件慢慢拾起……
一支队伍于黎明时分来到罕无人迹的庄园,在初露的太阳下排成一道黑色的线。属于黑夜的獠牙才刚刚离去,新的征伐又将开始。
弥撒尔行在前沿,步履坚定、有条不紊地观察四周并指挥着士兵。这支队伍精力充沛,全副武装到几乎无可挑剔,不仅每人都配上改造之后的火炎枪,还随身携带着治疗鳞粉以及特制的防虫服,看样子是要一网打尽。
然而,当他们踏入庄园内部的时候,却什么动静也没有。
“主公,以往欧普拉神灵蝶在刚靠近庄园的时候就会袭击我们。”其中一个士兵出声提醒道:“这种情况从未有过。”
好累、好困、好想回去睡觉。距离弥撒尔身后一米的里欧慵懒地抬了抬眼皮,打着哈欠,似乎在作战状态之外。
“既然它们不出来,那就逼出来。全体准备!”弥撒尔一声令下,士兵们迅速列好阵形举起火炎枪:“发射!”
话音未落,指令甚至没来得及进行……丛林间猛地蹿出一道人影,他手持短剑直冲冲朝弥撒尔刺杀过去,她虽始料不及却也灵活地纵身躲过,谁料那刺客仍不罢手,回身又是命准要害!
“砰——”
里欧闪身向前,短剑与火炎枪身发出激烈地碰撞,弥撒尔当即拔刀向前挥砍,那刺客在两人合力下节节败退,里欧成功挡掉一轮刺杀,运用娴熟的巧劲将对方的缴械,短剑飞了出去,插入土里。
他仍不放弃地向弥撒尔进攻,被里欧用枪柄狠狠击中腹部,几个踉跄向后栽倒。其他士兵见此围了上去,而眼见机会的里欧正要拨开刺刀时,却被弥撒尔拦住了。
“看样子是冲我来的。”弥撒尔提刀走向刺客;“大家都退下。”
其他人用眼神交流一番,便收起武器。
她问:“你叫什么名字?”
“埃兰。”
空气中剑拔弩张的气氛短暂陷入平静,当神秘刺客抬起头时,所有人都惊讶到失语,后有几个人议论纷纷。弥撒尔心下了然:“呵呵,原来把我的军队引入包围圈,偷走地图的人就是你啊。”
“那又怎么样?”他毫不畏惧地盯着对方。
弥撒尔拔起土地里的短剑,“哐当”一声丢在埃兰身旁,她示意除自己以外的所有人退出一段距离,厉声道:“既然你要杀我,那就拿起武器继续吧。”
埃兰似乎没想到她会如此决策,但无论出于什么,两人都没有逃避的理由。他手握短剑,立身站起:“很好。”
对决一触即发,双方持武器迅速迎击。
埃兰的身法似乎比先前更加灵活,他可以避开对手大部分攻击,并及时拉开安全距离再度换位寻找破绽。但替补的假指握剑不太稳定,加之以往旧伤也让消耗战变得吃力。更令他惊奇的是,弥撒尔手中的武器不是把普通的刀,看似沉重却轻便又锋利,仅仅擦到就瞬间划开一道皮开肉绽的裂口,甚至全力对拼,也无法撼动它的坚固。
弥撒尔的反应比不上埃兰,但那把刀用作盾牌的优势很好地弥补了这一点,加上平时与士兵的同步训练,体力与耐力都更胜一筹。她的目光锐利,能迅速判断对方的优劣并抓住机会直击要害,几个回合下来,埃兰已经气喘吁吁,伤痕遍体,逐渐落入下风。
“咳咳……”他强撑着身体,不甘败局:“这把刀可真厉害啊。”
“算你有眼光,它是世界上最后一只冰纹虎的獠牙打磨制成。”弥撒尔轻抚着刀背,仿佛从平面的影子里望见什么:“被坏蛋引来的猛兽杀了我最亲近的人,我也算是复仇了。”
埃兰攥紧滴血的手,它从指缝渐渐流淌在土地里。
“弥撒尔,你有在乎的亲人,而我也同样。”
“那些欧普拉神灵蝶?”她听闻后哈哈大笑起来,感到难以置信地荒谬:“可惜,它们在我的眼里和那只死掉的冰纹虎一样,唯一的价值就是鳞粉和牙齿,除此之外,就只能带来祸患。”
“没有智慧、没有语言、没有可以传承的文明,除了无差别袭击人类的低等生物有什么值得保护的?不管它在数量上有多么稀有,但自古以来就有生物因为环境而被不断淘汰,灭绝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是啊……在你这种人的观念里,再正常不过了。”埃兰轻轻笑了,他的嘴角有一丝血迹涌出,眼神也变得孤注一掷:“来吧!”
只要达成目的即可,其他都无所谓!
这一次,埃兰决定不计后果将短剑全力一刺,连弥撒尔都被这突然的气势震撼,只见他改变惯有灵活的快攻模式,如同坦克般朝对方奔去——正当弥撒尔举刀防御时,埃兰却用手死死捏住刀刃,面对自残式进攻她险些慌神,趁此间隙,埃兰另一只握着短剑的手飞快刺向脖颈!
一切都来得太快。
就在将要得手的时候,弥撒尔头部后仰,转而向受伤的手臂打去,那柄短剑的剑锋只划在锁骨处,对方趁他吃痛的瞬间再次进攻,接连几下重重踢向小腹,被割伤的痕迹再一次撕裂。
一下比一下更为致命地搏击落在身上,那具鲜活的伤体疼到痉挛。他还想反击,但痛楚似乎盖过了全部的气力。皮肤、血肉、骨骼,似乎每一颗细胞都在苦苦挣扎,直到一点点断开。
埃兰倒下了。
他躺在向日葵残骸间,看着自己的血流到风干的沙土上,很快就干涸,连颜色也慢慢变黑,变成大地的尸斑……他清醒地知道,再也站不起来了,是他放弃自己和庄园,把命运主动送到敌人手里。
欧普拉神灵蝶依旧没有在这个寂寞的黎明现身,无人知其缘由,恐怕今后也再不会有人知道了。
埃兰听见弥撒尔在对士兵们吩咐些什么,又没完全听清,只是浅浅断定她短时间不会处决自己,眼前出现几个模糊的士兵将他架起,拖拽着朝反方向离去。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