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杞不明白为什么程芬芬给他扣了这么大一口锅，程家家主，这继承的可真够随意的，还能隔代相传。

    他微笑的看着罗小婉，“罗小姐，你那里应该有我的个人资料吧，我没有灵力的。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穷酸小教师，怎么撑的起一个缉灵公司呢？”

    程杞一副少年气的长相，笑起来时眉眼弯弯，给人一种真诚又亲切的错觉。一双柳叶眼中闪过细碎的光，仿佛他真是个意气风发的高中生。

    商场购物时，程杞露出这样的微笑，和导购砍价成功的概率增加一倍；公开课试讲时，程杞带着这样的微笑提问，举手的同学也比其他实习老师的课堂多了一倍。

    于是程老师总结出这样一条结论：人要善用自己的外表。不然每天光照照镜子孤芳自赏实在太过可惜。

    但是呢，罗小婉，江湖人称女关公，豪爽直率，她从来不关心谁有怎样的皮囊，不都是两个眼睛一张嘴，一个鼻子俩耳朵嘛，美丑又有什么区别呢，别耽误老娘工作最重要。

    “没灵力？没事儿，你可以做做幕后工作，多招些灵力强的员工就好了。还有别的问题吗，没有就签字吧。”

    “那抱歉，这个字我签不了。”

    罗小婉差点儿拍案而起，被常远摁了下去，

    “程先生，我们知道今天的事对你来说有些突然，一时无法接受是正常的。但无论如何，你已经被缉灵事务部记录在册了，这份合同是明面上的程序，你签了它，我们才能按例为你们公司提供业务指导和资金支持。”

    “什么资金，什么业务？”

    罗小婉震惊地把她垂在前额的刘海向后扒拉，程芬芬走之前居然什么都没跟这小年轻交代？

    常远也愣了愣，因为程杞不仅没灵力，而且看起来似乎对缉灵事务部的事情一无所知。按理说，这不符合继承人的标准。

    无奈之下，他还要向程杞一一解释清楚。

    “缉灵事务部，负责缉拿或消灭作恶的游灵，总部主要做统筹整理，任务分配的工作。我和罗小姐都是总部的。我是联络官，负责对接各个缉灵公司的工作。罗小姐是宣传员。”

    “在前线的是各个缉灵公司，所有参与缉灵的组织或者个人必须由事务部记录在册，遵守事务部的调度和规矩。总部每个月会根据该公司的情况发放资金补贴。”

    “每个缉灵公司可以单独接受雇主的委托完成缉灵任务，算作业绩。但同时要定期接受总部指派的特定任务。”

    “另外，总部不会干涉贵公司的员工招聘和内部管理，如果有需要，总部会为你推荐人才。当然，能不能挖到人就看程老板自己了。”

    “程老板不必担心，我稍后会派人给你送来一本事务部手册，里面条分缕析写的很清楚，你可以慢慢了解。”

    一串连珠炮下来，常远不知道程杞听进去几分。

    他起初一直称呼程杞为程先生，现在一口一个程老板，一方面是想以生意人的角度放松程杞的警惕，同时也是给程杞的暗示——他拒绝不了，现在就是程记缉灵公司的老板。

    程杞当然听懂了那明里暗里的暗示，他独自揣摩常远的意思，并没有贸然接话。垂着视线像在思考，手里把玩着个空茶杯。

    罗小婉和常远对视了一眼，都等着看程杞有什么反应。

    只听程杞突然开口问“如果一个公司想退出缉灵事务部，不再参与任何缉灵工作，应该怎么走程序？”

    二人没想到程杞对管理缉灵公司排斥到这种地步，此路不通换一路，甚至想到了把公司从事务部退出。

    “这种情况往往是公司坚持不下去面临解散，员工要另择良木而栖，否则不会退出事务部。并且缉灵公司一般都是家族传承，从以前的缉灵世家演变而来的。每一代的缉灵师们恪尽职守，自然不会罔顾祖辈留下的基业。”

    “程家也不例外，所以我们也会更通俗的称各个公司的老板为‘家主’。”

    话说到这份上，程杞要是还不签字，就是既背信弃义，又叛祖离宗，里外不是人。

    这场“交涉”持续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正午的太阳炙烤着大地，院里栽种的花儿都蔫吧吧地耷拉着脑袋。常远说的口干舌燥，

    品茶的雅兴早就消失殆尽，现在只想灌一大口解暑的凉茶。

    程杞起身，把笔压在那纸合同上，“我考虑考虑，有劳二位解惑了。”

    这摆明了送客的架势让罗小婉很不爽，但她也不愿在大太阳底下再陪程杞耗了，作势起身就走。

    “等等，”程杞又叫住她。

    “又怎么了？”罗小婉已经忍不住要爆发了。

    “公事刚刚我已经听二位讲的很清楚了，我会认真考虑，只不过……”程杞绕到二人面前替他们打开门，他斜靠在门框上，好心地递过去罗小婉落在石凳上的挎包。

    “只不过我家大门也不是常打开，希望二位下次来参观能提前打个招呼，毕竟谁也不比谁高贵，敲门是基本的礼仪。如果我不在家，劳烦二位门外稍候。否则的话”程杞神色冷淡地瞥了瞥立在院门旁的大扫帚，“我不敢保证自己每次都脾气这么好，不会把你们打出去。”

    罗小婉的脸色青里透白，白里透红地兀自变换了一会儿，想回怼又发现是自己理亏，她今天是确实莽撞了，但是常远也没阻止她不请自入。归根结底是他们都不太看得上这个年轻继承人。

    现在也活该被人家骂。

    程杞欣赏完两人尴尬的默剧，站直了朝门外一伸手，端的是送客之道，嘴角挂着浅浅的微笑，“慢走，路上注意安全。就不留二位吃饭了。”

    送走这两尊佛后，程杞瘫在小院里躺椅上，百无聊赖的盯着那份合同。有些刺眼的阳光投射下来，程杞眯了眯眼，打算就此在太阳底下打个盹儿。

    突然，门外一声尖锐的喇叭鸣叫传来。

    一辆出租颤颤巍巍的挤进狭窄的小巷，司机不耐烦的鸣笛赶走挡路的小孩，一屁股停在了程家小院门口。

    车门打开，一双大长腿从车上跳了下来。来人一甩束在头顶的黑长直高马尾，随手把遮住大半张脸的墨镜取下挂在领口。

    这位酷 girl穿着黑色牛仔短裤，外套一件飞行服夹克，全身黑搭配烈焰红唇，正是程杞从米国“离家出走”的妹妹，程楠。

    程楠把行李箱推进院子，喊到“哥！你知道我回来了，也不出来迎接一下。”

    几声鸟叫叽叽喳喳回应着大小姐的话。

    此时程杞正仰卧在躺椅上，双手交叠放在身前，胸口有规律的起伏着，呼吸声轻浅而绵长——一派睡熟了的假象。

    听到门口动静的时候，程杞眼疾手快的把合同叠起来放进口袋，双眼一闭，开始以炉火纯青的演技装睡。

    他并不想听大小姐是如何漂洋过海，过五关斩六将的出走英勇事迹，也不想遵母命把程楠押送回去，对付这种叛逆少女最好的做法就是不把她当回事，让她在你这儿刷不到存在感。

    果然，程大小姐威风凛凛的进来，看见自己的亲哥慵懒的睡颜，嚣张和得意顿时一起偃旗息鼓，这简直就是对自己漠不关己！

    “哎呦，楠楠回来了。你哥呢？”程楠刚哼哧哼哧放好行李，单方面跟程杞置气。只听门外传来一声吆喝——周芃芃人未进来声先至。

    程楠向来看不惯这位二百五二世祖，没好气的说“那儿呢，睡着了没看见？你找他什么事。”

    “芃芃哥我呀，最近失业了，来投奔你哥，让他收留我几天。”

    程楠白眼快翻上天了，太子爷还能失业？怕不是您不学无术被您老爹停卡外加扫地出门了吧。

    周芃芃当自己家一样搬了个小马扎坐在程杞的躺椅旁，撑着头叹了口气，“唉，兄弟呀，生活不易啊。”

    程楠在心里嘲讽完周芃芃，猛然联想到自己也是离家出走，寄哥篱下，不由得悲从中来，又无端升起一丝对他的同情。

    她随即也搬个马扎坐在躺椅旁，撑着被高马尾重重坠着的脑袋叹了口气，“唉，生活不易啊。”

    这时，院门突然被敲响了，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您好，请问是贵公司招人吗？”

    程楠和周芃芃正在进行叹气接力，齐声回了句，“不是，找错了。”

    门外那人沉默了一阵，似乎在核对信息。

    门内，不知人间疾苦，无病呻吟的太子爷和大小姐一左一右静坐，仿佛已经风化成了两座石雕。

    而他们中间的程杞，则仍面色安详如睡美人般兢兢业业的躺尸。内心却唱着激情澎湃的独角戏，“我家是什么难民收留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