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落地窗映在白墙，洒在床上。玻璃内侧哑黑色的栏杆拘束着它肆无忌惮地铺成一片，投下道道阴影。金色的光带着白绒绒的毛，温柔地抚摸着雪白的被褥，带来岁月静好的平和。

    江南地区冬天的早晨，虽无北方严寒，偏偏刚停了雨，空气中带着凉意，风正叫嚣着。

    卧室与阳台间推拉门大敞着，冷风总不会被阳台上只有半人高的玻璃和栏杆挡住，呼啸着向屋里钻。

    安榆是被冻醒的。

    幸好还能冻醒。

    他眼睛还没完全睁开，迷迷糊糊地坐起身，到肩胛骨的头发披在肩上，随着低头的弧度从耳鬓边滑落，乌黑丛下掩盖着一小撮火星红发色若隐若现。

    安榆大脑重启速度一向慢，这才后知后觉感到身上冰凉，比平时还要凉。

    他左右看去，一转头就被头发糊了一脸。

    “操妈的死人妖风……”

    在床上反复翻滚挣扎无果后，安榆认命地清醒了。

    起床气作祟，他烦躁地胡乱向后扒拉着滑到脸上的头发，睡了一夜后打结的头发发出咔咔声，挂在了他的指间。

    抬起的左手袖子微微向下滑动，露出手腕上大开口V字型的伤疤，尽管已经有了一段时间，依然肉眼可见的深，再往下是深浅长短新旧横竖不一的疤毫无章法地延伸到袖口内看不见的地方。他放下手下意识拽了一下袖子，手指互相摩擦几下挣掉了头发，穿着蓝白色居家服，从床头柜上的罐子里拿了颗糖便去洗漱。

    在武汉的这几个月异常忙碌，两天睡不了一个小时，没有这一天喘息时间早就死在了工作岗位上。

    吗的死人工作一点不拿畜生当人，要不是这活给狗狗都不干才轮给他他也不干。

    安榆没有吃早饭的习惯，都是靠糖和药续命。洗漱完安榆就瘫在沙发上，从茶几柜里拿出一颗糖打开了手机。锁屏界面一大串花花绿绿的消息提示，其中一条红色的“未接来电”本该淹没其中，却莫名引起了他的注意。

    尽管工作了，因为不喜欢被打扰，他依然保持着手机常年静音的习惯，所以并没有接到。

    当然，他选择的这个职业，让他走进大众视野，就不可避免的被所有人看到。

    他又想让人看到。

    他点开那条信息，是陌生号码。

    这几年除了工作，他的手机里几乎没有打进来的电话，尤其是“陌生号码”，只有那么一次，一有就是几千几百条，像屌辈子没打过电话一样逮着他这一个号码使劲拨。

    而这次只有孤零零的一条，反而显得反常了。

    正思索着，一条短信弹出来。锁屏界面显示的并不全，只有那个陌生号码和一句“有空在枫松街见一面吗？我是萧……”

    萧……

    没了。操！

    ————

    单只是一个姓就让安榆用了好久才能在眩晕的不真实感中抽离，手细细抖着，眼睫颤动，投下的阴影摇曳。

    他甚至不敢直视屏幕，缓缓点开了短信。

    “有空在枫松街见一面吗？我是萧时君。如果可以就明天晚上十点吧。”

    他盯着“萧时君”三个字，好久好久。除了屏幕上的三个字，其他像背景一样变得模糊，安榆霎时觉得天旋地转，耳鸣声袭来，如巨浪迎面扑来将他吞噬。

    吗的当年跑得到快，哪来的逼脸找老子去见他？

    狗都不去。煞笔。

    ————

    北京时间晚十点，名叫“枫松街”的临江街市大门前，一个长发男生正在银白皎洁月光和昏黄灯光下低着头摆弄手机，垂下的头发中透着一抹红色。

    是谁？反正不是他。

    江边等待的人似是一脸不耐烦，好像刚回过神飞快打开手机软件买票的人不是他一样。

    安榆扒在江边写着“枫松江”的石柱上向下看去，想着，这个时候江水应该回暖了，不会那样冰冷。

    他透过清澈见底的江水注视着隐藏在平静江面下的波涛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