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空调？
这个回答倒是出乎陆术卓的意料。
他抬眼瞥向对面墙上的空调，足足愣了两秒。
他一心惦记着同居的事情，居然连空调都忘记开，硬生生给自己捂了身没必要的汗。
果然，和男同待久会让人智商下线。
“可以。”
陆术卓轻捏眉心骨，眉眼溢出散漫倦意。慢条斯理掀开被子，去书桌的抽屉翻出遥控器，“你一般能接受多少度？”
白顾悬着的心放了回去，缓缓滑进被子里，重新躺好，温和微笑：“24度左右就行。”
遥控器的“滴滴”声在夜里有一搭没一搭响着，冷风扑面而来，逐渐遣散室内的闷热。
“谢谢卓哥，”
布料的摩擦声窸窣作响，白顾翻过身背对他，“晚安。”
陆术卓随手将遥控器撂在书桌，指尖点在台灯按钮，一时没敢摁灭，犹豫半晌才关灯：“晚安。”
*
晚安不了一点。
托白顾的福，陆术卓整夜都没敢睡太死，以至于早上起来的时候失神了很久。
蓬松的狼尾翘起好几根，脑袋上挺立顽强的呆毛，满脸死气沉沉。
他的脑海冒出三个问题。
我是谁？
我在哪？
我还活着吗？
陆术卓睨往地板，床边空空荡荡，没有看见任何草莓小料，也没有看见某个糟心的身影。
他怔神半天，反应过来后，又慢悠悠躺回去，手背搭在额前，长舒口气。
太好了，同居什么的都是梦。
他的贞洁还在。
算是这个b世界给他最大的宽慰了。
这份噩梦初醒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他走出房门，来到洗手间时戛然而止。
高挑的身影站在镜子前，微卷黑发随意扎起一半，手里拿着白色牙刷，另一只手端着洗漱杯，对着镜子从容洗漱。
陆术卓：“......”
陆术卓：“？”
看清里面的人后，他顿时清醒过来，迈着迈克尔杰克逊的步伐，幽灵般后退，幽幽飘回房间。
“咔哒”关上门。
陆术卓再次陷入漫长的沉默，背靠白墙，伸手捏了下脸颊。
......疼。
居然不是梦？
他，一个钢铁直男，真的和男同同居了。
还真的相安无事睡了一宿。
这合理吗。
合理吗？
白顾远远就看见镜子里有一个脑袋探过来，沉寂片刻，又默默退回房间关门，不由得轻挑眉梢。
没多久屋里那人又再次出来，校服上衣随便塞在裤子，衬得两条腿笔直颀长，腰肢纤细匀称。
偏偏满脸死气沉沉，仿佛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漫不经心。
宛城一中的校服是按年级分的，这届高三是纯白校服，高二是纯蓝校服，高一新生则是白蓝相间的校服。
白顾之前听陆桂说过，他俩上同所学校，现在看来，陆术卓的确是比他大一届的学长。
他微笑打招呼：“早安，卓哥。”
“早。”
陆术卓淡淡地飘过去拿起他的洗漱杯，余光瞄到旁边站着的人，语调平平，“怎么没看到你的被子？”
白顾往旁边挪了点，不着痕迹拉开身距：“哦，我看今天天气不错，起来的时候抱出去晒了。”
怪不得没看到。
害他空欢喜一场。
陆术卓垂眼挤牙膏，应道：“挺好的。”
昨晚他卷成了夹心鸡蛋卷，出了不少汗，等会儿出门前也要晒晒被子才行。
二人心不在焉站在一块洗漱，中间隔了很大的空隙，足够塞进一整条商业街。
白顾瞥着镜子里的人，拿毛巾的手指摩挲细软绒毛，轻声说：“抱歉卓哥，我突来乍到，擅自和哥同居，哥你应该也不喜欢这样吧？”
陆术卓眉眼恹恹，口是心非：“还成，住习惯就好了。”
都落到这个份上，总不能真将人赶走。大不了半夜去跳楼，一跳解千愁。
他不是无路可走，他还有死路一条。
「“住习惯就好了。”
白衣男生说着，挑指轻掐学弟的下颌，指尖微凉。
不断下移，划过喉结，划过锁骨，划过胸.膛，勾起一阵阵酥软，慢条斯理落在小腹。
嗓音沙哑，带着张扬的涩气：“因为这样，就可以知道你多大了。”」
白顾：“............”
白顾惊恐地抛掉脑补，指节小幅度抽动，面上笑意清浅：“嗯，那就麻烦哥了。”
与此同时，陆桂恰好从卧室出来，系着领带路过洗手间。看到他俩站在一块，讶异挑眉，乐道：“我还以为你俩相处不来呢，想不到你俩关系居然这么好了。”
洗漱台的两人同时抬头看他。
实则不然。
哪里好了？
根本一点也不好。
陆术卓吐掉嘴里的泡沫，接水漱口，斜去一眼：“别忘了承包一年家务。”
“知道，放心吧记着的。”
陆术卓原本说什么都不愿意答应同居，后来还是陆桂承诺包揽整年的家务，他才终于松口。
不过......
陆桂心说。
两个高颜值的少年并肩而立，镜子倒映俊美无俦的隽脸，谈笑风生。
莫名很养眼呢。
白顾在旁边接话：“家务的事，我也可以帮忙。”
陆术卓闻言掀眼看他，男生的手指骨节分明，细腻修长，皮肤冷白到不健康。
看上去明显像是哪家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
陆术卓也没客气：“你确定？那就麻烦你今晚把三个人的衣服都洗了。”
白顾：“......”
见他神情略显呆滞，陆术卓单手攀住洗手台，取过搭在架子上的毛巾，微翘唇角：“骗你的。”
逗小孩比他想的要有意思，可话音刚落，陆术卓的后背猝然泛起阵阵凉意。
有种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
他缓缓偏过头，就见陆桂倚靠在门框边，眼尾眯成可疑的缝，用微妙的眼神注视他和白顾，嘴边弧度不自觉上扬。
陆术卓：“？”
这表情他可太熟了。
陆术卓曾经不止一次在这人脸上见过这种表情，每当这人开始嗑cp的时候，就会露出一模一样的表情，连面相都变了样。
俗称腐男姨夫笑。
陆术卓嘴角抽搐两下，顺手夺过白顾手里准备擦脸的毛巾，无视后者的反应，不假思索往陆桂的脸上拍了过去。
“啪叽”一声。
一毛巾给他拍清醒了。
陆术卓试图唤醒他的良知，面无表情：“麻烦收起你的雷达。冷静点，我们还是未成年。”
“......”
白顾：“？”
*
宛城一中。
高三2班，教室里。
明媚的阳光柔和泼洒，落在男生高挺的鼻梁骨，勾勒出深沉分明的轮廓。
陆术卓少有地趴在桌子上补觉，一手撑在侧边，虚扶头顶的发旋，晨曦在指尖跳跃，拓下暖意。
冲淡了平日的疏离感。
程余是他的前桌，到教室后盯着他的后脑勺看了半晌，掏来三根笔芯，对着他拜了三拜：“可怜的娃，年纪轻轻就被试卷吸干阳气了，一路走好。”
“......说什么呢，”
陆术卓措不及防被他吵醒，缓缓从手臂里抬头，淡色瞳孔瞥他，嗓音毫无起伏，“我还没死。”
程余好笑地调侃：“懂懂懂，又看广告复活了。”
他不抬头还好，一抬头，就见他的眼窝泛着黑眼圈，透出不正常的病意。
程余瞬间惊了，“卧槽！陆术卓你昨晚干什么去了？怎么跟刚从火葬场逃出来一样，气色也太差了吧。”
干什么去了？当然是和男同惊心动魄对抗去了。
陆术卓并没有说出声，挺直腰板，懒洋洋伸了个懒腰，支颐下颌，随手抽出一根圆珠笔：“今天早读是谁的？”
“早读课是老邓头的。你这都忘啦，真的做题做傻了？”
老邓头是他们班班主任，五十多岁教英语的和蔼小老头，管人并没有太严，上他的课补觉倒是没什么问题。
陆术卓捏捏眉心，说：“和做题无关。”
“那你为啥黑眼圈这么重，总不会做贼去了吧？”
眼看程余没完没了，陆术卓索性再次趴下去，圈起胳膊，只留了个冷漠的脑袋给他。
“切，不说就不说嘛。”
他见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耸耸肩，兴致缺缺转回身子。
陆术卓疲惫到极点，很快又沉沉睡去，等他稀里糊涂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教室里沙沙作响的书页声，和窗外簌簌随风扬动的树叶声交融，宁静解压。
程余捏着还未拆封的糖，捻棍子转了一圈，在他的桌角叩了两声：“起来了睡美人，都睡一个早上了，该吃饭了。”
“......嗯。”
陆术卓没料到居然睡了这么久，椅子往后一移，慢悠悠站起身。
作为bl世界的助攻，每回睡着没多久就会被小情侣吵醒，今天倒是难得没人找他。
“对了陆术卓，你今早错过了一个重磅消息，咱们班又来转校生了，据说还是从国外回来的。”
韦还在旁边接话：“你小子有点东西，真给你料准了。”
“哼哼，那可不，也不看看你程哥是谁。”
转校生。
在bl世界里，转校生像是不值钱的白菜，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不算什么稀奇事。
陆术卓对此早就见怪不怪。
他向来喜欢独处，程余几人知道他的性子，见他醒了也就不多纠缠，勾肩搭背有说有笑出去了。
陆术卓睡眼惺忪，缓了好一会儿才迈腿往外走。桂花香沁人心脾，萦绕鼻间，冲淡些许倦意。
有史以来难得的清静。
高三在南教学楼的四楼，下面那层是高二，这个点的学生们都赶着去食堂抢饭，整栋教学楼显得十分空旷寂静。
陆术卓甫一踏进楼道转角，蓦地瞥见下边走廊和楼梯之间的站着一人。男生身穿蓝色校服，后发懒散扎起，肩宽腰窄，腿长到过分。
看到他，陆术卓条件反射地侧过身，往旁边躲起来。
运气这么背吗？
学校这么大，这都能撞上？
宛城一中对于电子产品的要求不算严格，白顾随意倚在墙壁，手机听筒虚贴耳廓，声音不大不小，刚好传进陆术卓的耳里。
“亏待倒没有，他们人挺好的。”
“我其实想回......”
“您老真的是我亲妈吗，哪有把儿子往外推不管死活的？我难道是买东西赠送的廉价赠品吗？”
“怎么会呢，不用担心呢，大不了办个肛肠科会员......”
“你和爸......算了，没什么。”
“不好意思我没听清，喂喂？信号去哪了？哎呀突然没信号了，我先挂了。”
说完，白顾果断挂断电话，深吸一口气靠稳身后的墙壁，敛去笑意，掀眼平视前方。
简直糟糕透了。
他完全没有正儿八经的理由去拒绝同居，他总不能跟他妈妈说，这里其实是个bl世界，遇到的男生全都是男同吧？
他要是真这么说了，估计会被他妈妈毫不犹豫送进精神病院。
*
在bl世界，助攻除了正面的“主桌哥”，还有负面的“背锅侠”。
白顾是在初三那年知道自己是背锅侠的。
九月的阳光格外毒辣，正值午后，蝉鸣不止，操场热到隐约能看见地面腾起的热气，连风都染上滚滚烫意。
他那时打完篮球，坐在阴凉区的楼梯纳凉，刚拧开矿泉水，粉色的信封倏地递到他眼前。
那是白顾平生第一次收到情书。
而且还是男生的情书。
男生红着脸跟他告白：“白同学，我喜欢你很久了，这是我的情书，请你一定要记得看完......”
说完飞也似的逃离现场，留下他一个人风中凌乱。
白顾大脑宕机很久，好半天才将飘去外太空的思绪拽回来，不知所措看着手里的情书。
母胎单身十多年的他，堪比电线杆直男的他，被男生表白了。
居然被男生表白了！
是恶作剧吧？
肯定是恶作剧。
就在他犹豫要不要扔掉的时候，迎面突然走来一个男生，眼里的阴鸷呼之欲出，没好气地伸手抢过那封情书。
然后反手扇了他一巴掌。
阴沉吐字：“谁允许你收了？”
白顾：“？”
于是白顾莫名其妙被男生表白，又莫名其妙挨了一逼兜。他长这么大，从未这么委屈过，以至于给幼小的心灵烙下深刻的心理阴影。
硬是记到现在。
后来这种情况愈演愈烈，小情侣只要产生隔阂，要是他在旁边，绝对会遭殃。
俗称绿茶背锅侠。
白顾将手机揣回兜里，慢腾腾支起腰身，敛去眼底的晦暗疲倦，勉强勾起唇角。
算了，好死不如赖活着，活一天算一天。
同居而已，他堂堂矫健男儿，还怕保护不好屁股？
这么想着，甫一抬眼，措不及防和路过走廊的同年级男生对视，不由得双双动作一僵。
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走廊陡然“嘚吧嘚”杀来比那位男生高的人，一个滑铲滑了过来。
不假思索搭上男生的手臂，将他拽到身后。
接着阴戾瞪了眼白顾，说：“看什么看，你喜欢我男朋友？”
白顾：“？”
被拽的男生闻言生气说：“你别逢人就说，好歹也考虑考虑我的感受吧？”
那人说完没去管他的反应，径直拽着人下楼梯，脚步声沉重到简直要踏碎楼梯，接话说：“不说出来，你难道要跟那个小白脸走吗？论长相，论身材，论成绩，我哪里比不上那个小白脸？”
“.........”
两人的声音清脆传响，白顾听得清清楚楚，翻了个白眼，在后面竖起国际友好手势，手背青筋迭起。
微笑，但皮笑肉不笑。
“......你们有病吧？”
骂谁小白脸呢？
还有，论长相论身材论成绩，他明明也很拿的出手o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