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江弈雪醒来时，床上裴屾的位置已经没了人影。江弈雪伸手去摸，床单上已经没了温度，裴屾已经走了一段时间。还不到九点，江弈雪估摸着裴屾应该去了画室。

    两人刚开始一起生活的时候，江弈雪直接把家里几个多余的房间打通，给裴屾准备了一个画室。

    想着不用出门，裴屾画画自己也能在旁边陪着。可是等裴屾来了，却直接拒绝了江弈雪。

    那时两人的相处并不和谐，江弈雪能很明显的在裴屾的身上，感觉到他对包养这件事的厌恶和排斥。

    但是江弈雪也不是个软性子，他的脸一下就垮了，让裴屾给他一个说得通的理由。

    裴屾耐着性子解释说油画用的稀释剂对身体不好，虽然现在也有了植物香油做替代，但有时候为了保证效果，他还是会用传统的松节油，所以说什么都不让江弈雪陪他一起画。

    别看两个人之间江弈雪是所谓的金主爸爸，可实际上生活里主导的人一直都是裴屾，只要没有特殊情况，就算有争执，到最后还是裴屾说什么江弈雪就听什么。

    更何况这次裴屾还是为了江弈雪的身体考虑，江弈雪高兴都来不及。他也不想管裴屾是不是真心的，于是嘱咐裴屾记得通风后就由他去了。

    裴屾画画的时候江弈雪就在外边自己找点自己喜欢的事做，也不去打扰他。这样和平的状态持续了一段时间，两人之间的关系都亲近了不少，可是江弈雪又犯病了。

    裴屾每天花在画画的时间上很多，他是真心喜欢油画，基本大部分的精力都给了自己的作品，有时候甚至能从早画到晚。

    江弈雪心里不舒服了，说出来有点搞笑，江弈雪其实挺嫉妒裴屾的那些画。

    这些不满和嫉妒在一次情绪失控后彻底爆发。具体发生了什么，江弈雪没有太多印象了。

    等到他再恢复冷静，就看见裴屾蹲在轮椅前，给他的膝盖上药。江弈雪的下身已经完全瘫痪了，他感觉不到疼痛，膝盖上看上去也就是磕了一下没有什么大问题。

    反倒是裴屾手臂上有几道划痕，不用猜也知道是谁干的。当晚江弈雪就趁着裴屾睡觉，自己悄悄去了一趟画室。

    画室里一片狼藉，几幅还差一点完成的画都被揉的皱皱巴巴得躺在地上，颜料也撒的满地都是。

    江弈雪看完简直想抽自己一巴掌。他妈的，江弈雪，你个半残平常上厕所都费劲，有能耐把裴屾的画室整成这样。

    没有过多的心理挣扎，第二天江弈雪就托人在外面找了家复式套房，把裴屾的东西都搬了过去，下层让裴屾画画，上层存放裴屾的作品。

    刚好他也不用再看裴屾那些画，眼不见为净，是两全其美的事。

    江弈雪躺在床上想着以前的事愣了神，醒了快20分钟还没起床。磨着磨着手机上的时间变成了九点整，手机上收到了裴屾的消息，问江弈雪醒了没。

    江弈雪刚回复过去，裴屾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起床了吗？厨房里有早饭自己热一下。”裴屾那边的声音有点嘈杂，听起来应该是在外边。

    江弈雪：“ 还没，马上就去，在外面吗？”

    “恩，有点工作。”似乎是旁边有人在说话裴屾应付了两句才接着说，“下床的时候小心点，别着急。”

    裴屾又叮嘱了两句，才挂断了电话。这样的通话是近一年开始的，裴屾已经不像以前那么抵触两人之间的关系，甚至还经常关心江弈雪的生活。

    江弈雪听他的话慢慢的挪动下床，随意洗漱了一下去厨房解决了早餐，裴屾的这个电话一直让江弈雪的好心情持续到了中午。

    江弈雪的助理挺有效率，用不着半天就完成了昨天晚上老板布置的任务。还不到午饭时候，就把找裴屾定画的卖家消息发给了江弈雪。

    找裴屾买画的顾客是位年轻的小姐，现在正在澳洲留学。借着假期回来一趟，刚好碰上了裴屾的画展。

    这位小姐一下就被裴屾的画作吸引，花大价钱向裴屾定了幅画。助理查到的就这些，和裴屾说的没有区别，但是附带了一张两个人聊天的照片。

    裴屾穿着昨天的那身西装，女孩穿了一身粉色的连衣裙。从照片里的表情上能看出女孩是个大方开朗的人，和昨天江弈雪闻到的的香水味确实很符合。

    两人坐在一起喝茶，动作并不亲密还保持了一段距离，但是裴屾脸上带了些笑意，就这张照片看上去，两个人很般配。

    助理眼看是没查出什么劲爆的消息，还一个电话打过来询问老板需不需要再查查。

    查个狗屁。江弈雪没有理他，直接挂断了通话，看着对话框里的照片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如果不是助理跟了江弈雪多年，江弈雪真想炒了他。

    看着照片里裴屾的样子，江弈雪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自己似乎并不清楚裴屾到底喜不喜欢男人。不过裴屾已经什么都和他做过了，不喜欢也得喜欢。

    他的思维挺混乱，突然很多事开始在他脑海里窜来窜去，思维也跟着东跑西跑，让他头疼的咬牙。

    缓了半天江弈雪的想法已经歪到了天边，他应该是又发病了。他现在满脑子只想着，那个女人出钱让裴屾为她专门画一幅画，可是裴屾还没主动给自己画过呢。

    但是裴屾怎么会愿意，不管他喜欢男人还是女人，总归不会喜欢一个半残还非得舔着他，离不开他的金主。

    江弈雪突然就庆幸裴屾太喜欢自己的作品，也庆幸自己还有几个臭钱，还能靠着这些个把裴屾留在身边。

    不过庆幸归庆幸，江弈雪心里那恶劣的嫉妒可一点没少。裴屾不愿意专门给他画一幅画，他自己去拿不就是了，画室的钥匙他又不是没有。

    江弈雪发病的时候行动力强的可怕，整个人也是偏执的无可救药。

    说去就去，江弈雪一个电话让助理半个小时以后来家门口接他，也不管现在助理人在哪里。一副剥削劳动人民的资本家做派。

    助理一听就知道老板这是又发病了，这个时候可不敢对江弈雪说一个不字，幸好他今天刚好开车来附近办事，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不到半个小时，江弈雪就沉着脸坐到了车上的后座，助理在前面开着车，通过车内后视镜观察着江弈雪的表情，冷不丁和江弈雪对视了一下，又赶紧扭过头。

    画室其实离家不远，开车也就不到15分钟。这是自裴屾搬出去工作后江弈雪第一次来这里。

    助理反倒是轻车熟路不少，推着江弈雪精准无误的来到了画室门口。

    “江总，到了。”助理还用着以前的称呼，虽然江弈雪早就离开了公司，但是只要江弈雪有事麻烦他，钱是一个子都没少。助理不敢做主进画室，到了地方小声提醒了江弈雪一句。

    “开门。”江弈雪把钥匙丢给助理，说话拽得十来八万，冷冰冰的。

    画室被打理的很好，只是一直开着窗户通风，大冬天的站在里面就想打喷嚏。

    裴屾完成的画作都在二层，房间装修的时候江弈雪心疼他，怕他不方便。明明就两层的复式房，还让江弈雪在里面装了个电梯。

    助理摸不清大老板的想法，把江弈雪推进去后就站在一边等着老板说话。

    “你先出去。”江弈雪沉默了片刻先打发了助理。

    助理求之不得，头也不回的走了，还不忘轻轻带上了门。

    江弈雪一个人来到二楼，这里的画都被白色的画布盖着防止落灰。旁边有个小桌子，上面放着几把软毛刷和干净的棉布，看起来裴屾应该经常上来擦拭。

    裴屾应该是挺满意这些画，经常给它们保养。可是奇怪的是，裴屾却没有把它们裱起来，就拿防尘布盖着靠着墙放。

    江弈雪平常都搞不明白裴屾的想法，更别提现在了。只能是是先看看裴屾都画了些什么。

    他一只手握着轮椅的扶手，掀开了最靠边那幅画的防尘布。

    画布上是黄昏时刻飘着樱花的富士山。

    裴屾的色彩感很好，整幅画除了画布边缘夕阳的金，其他大部分地方用蓝色和紫色的点缀，唯一的白色留给了富士山顶部常年不化的积雪，看起来是天将黑的感觉。

    江弈雪又掀开了第二幅，还是一幅雪山画，江弈雪说不出来这座雪山的名字。

    第三幅，第四幅，第五幅……毫无例外，全是雪山。

    江弈雪的手都抖了，到了最里面那幅，裴屾在最下面落了款。

    江弈雪，裴屾。

    两个名字是竖着并列写的，裴屾把屾字写的有些开。一眼看上去和江弈雪的名字就组成了两个字 —— 雪山。

    落款的时间是三年以前，两人之间的关系还没有变得畸形的时候。

    江弈雪懵了，这是他从来没有考虑过的角度。他从来没想过裴屾答应他的协议，会不会是因为早就对他有点意思。

    当时裴屾拿着协议冲进他家里的表情太可怕，情绪太激动。之后刚刚开始一起生活时，裴屾别扭又强忍着恶心的模样，江弈雪都历历在目。

    裴屾喜欢他？在一切发生之前就喜欢他？怎么会呢？

    江弈雪还在诧异，眼里的泪却先一步涌了出来。

    助理在外面等了快半个小时，老板一直没有出来。他有些担忧，毕竟现在江弈雪情绪不稳定，出了事他实在担当不起。

    犹豫再三，助理打算进去看看情况，一开门就和江弈雪迎面撞上。

    江弈雪的脸色已经不是刚刚阴沉的模样，倒是眼眶有些红，像是哭过。

    “先回去吧。”江弈雪深吸了一口气，率先开口。

    助理没有多言，推着江弈雪下楼。江弈雪的肩膀在颤抖，头也埋了下去，助理不知所措，只能拿出一张纸巾交给江弈雪。

    一路开回家，江弈雪在后座拿着手机不知道在忙什么。只是一直在抽泣，等车停下才缓住情绪。助理把他送上楼，再三确认没事后才离开。

    江弈雪很想喝口酒，但是自从裴屾住进来，原本摆满了一酒柜的酒都不知道被收到了哪里去。

    江弈雪找了好一会，只在冰箱最里面发现了一瓶米酒。

    他无奈的笑笑，本来想酒壮怂人胆，却连酒都没找到，还是只能靠自己。

    自从闹了画室那一通，江弈雪就收起了自己的所有脾气。平常主动联系裴屾的时候并不多，大部分时间都是裴屾先和他说了话，他才敢回应。

    江弈雪本来想直接打个电话，可最后还是没这胆，怂了吧唧的点开微信去发消息。

    江弈雪:今晚的交流会能推吗？能不能早点回家？

    隔了几分钟江弈雪收到了回复的消息，裴屾也没问原因，就回了一个“好。”

    明明是十分不合理的请求，裴屾却答应的很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