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尌娘垂落裙腰的藤蔓，燕芙攥紧拳：“你不是人！”
“我的确不是……”尌娘一顿，怒道，“你骂我？”
藤蔓飘浮而起，朝江陵快速蜿蜒而去，紧紧绞缠住他的脖子。
“你做什么？”燕芙一急，赤手扯上藤蔓，“骂你的人是我，你放开他！”
妖气割破燕芙的掌心，燕芙却似不知疼痛为何，只想着将藤蔓快速扯断。
然而藤蔓坚如磐石，甚至生出倒刺，故意刺入被割破的血肉之中。
滴落的血珠逐渐连成一线，江陵双目赤红，瞳仁变作一条竖线。
江陵颤着手，掰开燕芙的手指，攥住她的手腕把人往怀里压。
“莫再白费力气，你不过是个不成气候的小妖而已。”尌娘的眼中满是讥讽，手腕一扬，藤蔓被收回。
燕芙伸手去抓，却仍是晚了一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江陵被拖走。
她看到江陵被提向半空，看到江陵伸出利爪一挥，撕毁尌娘的半张脸。
尖锐的叫声撕裂周曹的空气。
江陵被甩飞出去，重重撞上屏障，摔落在地。
燕芙全身的血液都已凝固，心脏却在疯狂跳动。
今日才知尌娘是妖，怎会想江陵亦是同类。
兽耳、竖瞳、獠牙、利爪。
江陵是狐妖。
心底的害怕如泉涌，燕芙的双脚却不受控制，本能地朝江陵跑去。
“燕澜！”
方才触碰到江陵的手，便有火光燃起，天地倒转，两人齐齐坠入火海。
眼前，山火肆虐，万木悲鸣，转瞬，便只剩残枝灰烬。
枯败的古树艰难地化出人形，无脸，亦无声。
它披起一件戴绿斗篷，行遍花街柳巷、秦楼楚馆，在形貌昳丽者繁多之地修补根系。
直至生出五官，与尌娘相同。
原来，燕芙二人于幻境中所观，竟是尌娘的遭遇。
她是被山火烧毁的古树，如今在陈家后宅做管事婆子，以借美人之貌重塑形神。
“你看中燕澜的美貌，想让他做你的滋养之物。”燕芙一语，将所有人拉出幻境。
尌娘捂着半张脸，墨绿的汁液自指缝中流出。
她狰狞地看向燕芙二人：“只有人类的美貌可以滋养我的根系。你跟我回陈家，我饶你夫君一命。”
不待燕芙回话，江陵已将燕芙紧紧收入怀中，冲着尌娘露出獠牙。
“你这才生灵智，又学会化形不久的狐狸，也敢与我作对！”尌娘嗤笑一声，“看我不挖出你的妖丹，给你点教训瞧瞧！”
语落，甲板剧烈抖动，裂纹似游蛇，直蹿向江陵。
江陵旋即抱着燕芙飞身跃起。
“哗啦”一声巨响，一根足有廊住粗细的根茎，冲破甲板，朝半空的两人盘卷而上。
尌娘的双足业已化作树干，被撕毁的半张脸变成灰白树皮，十指生长出枝蔓，不断甩向江陵。
江陵不断躲避，却始终不肯出手。
燕芙急道：“我们要躲到何时？快打死那老妖怪！”
她读过的志怪话本里，狐妖皆是美丽且强大的存在，故也以为，江陵只要抬手，便能将尌娘捻于指下。
然而尌娘的嘲讽，无情地将她的期望打碎——
“一个连化形都做不好的小狐狸，还指望他会术法？”
燕芙：“……”
燕芙咬咬牙，攥住江陵的衣领，大声道——
“燕澜，你虽不懂术法，但学过功夫，知道如何搏击取胜！你是狐妖，有獠牙，有利爪，有不输于她的力量和速度！所以，放我下来，去揍她！”
藤蔓擦着燕芙的后脑掠过，砸向筑起的屏障，发出嗡嗡震响。
江陵收紧手臂，又缓缓松开。
燕芙却猛然将江陵拍离自己。
枝蔓紧跟着在两人之间砸出沟壑。
野兽的低吼，自江陵的喉间滚滚而出。
他做出捕猎姿态，待那枝蔓再度挥来，直接翻跃而上，举起利爪将其斩断。
燕芙欣喜间，又见断木再生，十几条枝蔓向自己围卷过来。
燕芙乃习武之身，动作较常人敏捷，足下一点，便自围绕成笼的枝蔓中跃出。
她在船舱里四处奔躲，如同一只在树林中奔跑的狡兔。
尌娘抓她不住，愈发恼怒，半副心神在她身上，竟不想给了江陵机会，被江陵一口咬住根茎。
锋利的獠牙深深刺入根部，尌娘尖鸣一声，枝条不断撞击屏障。
嗡嗡的钟鸣声，震得燕芙头晕目眩。
只听尌娘痛呼道：“我不带你回陈家了！小姑娘，快让你夫君松口！”
根系乃为树木生长之根本。
失去根本，尌娘便会彻底化作一捧草木灰。
看着她的枝叶开始腐朽凋落，树皮也成烂泥滑落，燕芙道：“燕澜，可以了。”
江陵缓缓松口，立刻退回到燕芙身后，将她拢入怀中。
燕芙道：“你帮陈远之抢了多少女子？”
“并未抢……”尌娘辩解道，“陈远之本就是好色之徒，他将女子收入后宅，我与她们生活到一处，便可重塑形神……”
歇了一息，尌娘又道：“但你与常人不同，故而我才对你动了心思，却也被你夫君咬伤，落得元气大伤……”
江陵未咬断她的根茎，已是万幸。
尌娘撤去屏障，被砸碎的桌椅，与满是坑洞的甲板，逐渐恢复原貌。
除却昏睡的护院，一楼大堂已不见打斗痕迹。
“你们走吧……”尌娘变换回平日里的模样，面色却苍白如灰。
燕芙无意干涉妖怪的生死去留，尌娘自有因果命数，遂扯了扯江陵的衣袖：“我们走。”
【树妖·完】
〈番外〉
燕芙：你说我与常人不同，到底哪里不同？
尌娘：日后你总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