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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桃妖

    13.1

    燕芙与江陵在人海中穿行,最后停在道路相汇处的姻缘树下。

    这是一颗桃花古木,足需五六人合抱的粗壮树干,被红绸裹缠。

    托着遮天花云的木枝上,系满祈愿木牌,微风掠过,脆响阵阵,落英如碎雪纷扬,携着女子莺声燕语般的话音,落在燕芙的耳畔。

    “原来是只小狐狸。”

    燕芙登时挽住江陵的手臂,环顾四周,目光在三丈之外的木舍停留一瞬,便又听那声音道——

    “你看不见我的,只有他可以。”

    13.2

    江陵将燕芙护于怀中,抬眸望向坐于花间的粉衫女子。

    她的双脚脚踝系着赤色飘带,另一端与缠裹树干的红绸相接。

    “小狐狸莫急,我不伤你夫人。”女子浅笑,粉面含春。

    江陵却将燕芙打横抱起,转身欲走。

    反是那女子急了起来:“既都来了,何不在此祈愿?”

    江陵顿足,看向燕芙。

    燕芙道:“你也是妖,我为何不向你许愿,还要绕个弯路?”

    江陵颔首,再无一丝犹豫地离开。

    “难得遇到同类,还让他跑了。”女子失望自语间,看到两位扮相文雅的公子怔怔望着桃树,复又笑靥如花。

    13.3

    客栈内。

    燕芙道:“其实……我想为你祈愿。”

    江陵手语:不找她。

    燕芙垂首,不敢看江陵:“宜宁为打消你出嫁的念头,曾让道士拦下你的马车,故意说……”

    说——

    “江陵公主乃一生孤人之命,不可谋婚嫁之事。若执意行之,将夫不荣,子不贵,凶祸频临,遭陷苦境。”

    “那个道士,是我……”

    江陵摇头:我知是你,亦不怪你。

    他捧起燕芙的脸,望进燕芙眼中的倒影。

    他从未介意燕芙的恶意,况且这份恶意并非出自燕芙所愿。

    是宜宁用燕芙的宝贝屡次威胁,指使燕芙作恶。

    燕芙一向是个柔软的人,正如她此刻所言——

    “所以,我愿你平安顺遂,如意无忧。愿你与良人缘结两心,共赏人间。”

    何以致叩叩?香囊系肘后。(1)

    今日良人,已向江陵暗诉情意。

    13.4

    清晨时分,阴云密布。

    大堂内,方桌前,两人相对而坐。

    其中一位女子气质高雅,赫然便是除去易容的赵容容。

    侍女阿云却不见踪影。

    另一位年轻公子着宝蓝衣袍,一身富贵之气,正是前来寻人的王家少爷。

    燕芙与江陵走下楼梯,便巧听这位王公子说道——

    “赵姑娘,天已经亮了,想必你也休息好了,该随我回去了。”

    赵容容的面前放着一把剪刀。

    赵容容道:“待我到姻缘树下祈过愿,自会随你回去。”

    王公子道:“赵姑娘已是待嫁之人,再去求一份良缘,恐有不妥。”

    赵容容面容严肃:“若我所求是夫妻和睦,也有不妥吗?”

    王公子道:“赵姑娘有此心意,我应与你同去。”

    犹豫良久,赵容容握住剪刀:“好。”

    王公子面露警惕:“赵姑娘这是何意?”

    赵容容道: “总归不是杀你灭口。”

    13.5

    王公子随赵容容离开客栈。

    楼梯处却忽然传来“咚咚”响声,一道身影跌跌撞撞地跑下楼阶,见着燕芙,立马冲上前去——

    “姑娘!求姑娘救救王公子!”

    13.6

    济州赵家,原本祖业深厚,但赵父嗜赌成性,家财输尽后,依旧恶习不改,见女儿姿容端丽,便又想卖女求荣。

    他将赵容容送给王家老爷做续弦,以求通过女儿,靠家境殷实的王家还债接济。

    “可王老爷的儿子都比小姐大上一岁,小姐怎会愿意嫁给同自己父亲一般年龄的男人!”阿云坐在桌边哭声叙述。

    为避人耳目,她已将燕芙二人请至赵容容的客房内。

    “小姐不愿嫁,便带我一起逃家。昨日到了这新河镇,小姐她……她遇到了妖怪!”

    “那妖怪蛊惑小姐,让小姐做她的容器!”

    “她说,只要小姐将身体借与她,她便助小姐达成心愿!”

    燕芙道:“既是妖怪,便该去寻能人异士前来除魔卫道。”

    阿云抹去眼泪,看向燕芙:“远水难救近火,姑娘的夫君便是妖,同有法力,为何还要舍近求远?”

    燕芙不言。

    阿云又道:“正因你们昨日在姻缘树下,将那妖怪拒之身后,才让她有机可趁!”

    燕芙道:“原来躲在木舍后的是你二人。”

    “不错!是小姐与我!”阿云起身走向门边,“你们今日若不去救公子,我便将你夫君是狐妖一事公之于众!”

    江陵的利甲瞬时长出寸许。

    燕芙握住他的手,对阿云道:“你虽威胁我夫君,但我夫君为人正直,不会欺负女子。”

    “见死不救,算什么……”

    阿云话未讲完,江陵已抱起燕芙破窗而出。

    阿云:“!”

    这一幕始料未及,阿云跺了跺脚,直冲下楼去。

    13.7

    泼墨般的黑云,压着一颗桃花古树,树下站有一双面色阴沉的男女。

    赵容容手托一条赤红飘带,飘带一端与缠裹树干的红绸相接。

    赵容容道:“赵家如今只剩一个赌鬼,和无底洞般的赌债,王老爷依旧坚持要我做续弦,到底图什么?”

    王公子略显惊讶:“赵姑娘竟不知实情!并非王家坚持要赵姑娘做续弦,而是赵姑娘的父亲,将你卖给王家为妾。”

    赵容容似未听清:“你……说什么?”

    王公子道:“赵姑娘的父亲无钱还债,赌坊要砍去他的一双手来了事,他才用你同王家做了一笔生意。”

    赵容容双肩轻颤,竟是听得笑出声来:“当年他将我娘卖给花楼抵债,逼得我娘悬梁自尽,如今他将我卖给富贵人家作妾,看来已是对我不错了。”

    13.8

    赤红飘带如血液淌于赵容容的掌心,桃妖的话不断回响——

    “剪断飘带便可结契,我会让你得到自由与解脱,而你,亦要将身体借于我。”

    13.9

    赵容容道:“若我执意不肯回去,王老爷便会砍去我爹的双手。这双手本应用来还债。”

    王公子戏谑道:“赵姑娘既已知实情,是否还要回去一尽孝道?”

    “孝道……”赵容容低喃一声,绝然剪断飘带。

    一阵疾风呼啸而来,姻缘树上的祈愿木牌,吟唱一般撞响。

    花枝剧烈颤动,抖落桃花如雪。

    赵容容转向王公子,眼梢含着盎然春色:“王公子人都来了,我又岂能让你白跑一趟?”

    14.0

    “小姐!”

    忽有女声传来,赵容容循声看去,方才看清来人是谁,这道身影已直直扑向王公子。

    “公子,你可有被小姐伤着?”

    【遇桃妖·完】

    〈注释(1)〉

    燕芙:何以致叩叩?香囊系肘后。出自《定情诗》魏晋·繁钦

    〈番外〉

    桃妖:我被困此处百年,镇日吟诗作赋,试图以声音寻找有缘之人与我结契。

    桃妖:何为有缘人?凡有心愿未了,且能听到我讲话者,即为有缘人。

    阿云:我自小跟在小姐身边,除却一些私心,自认忠心不二。然我昨日百般劝说无果,仍被小姐打晕。今日醒来,小姐已将王公子骗去那姻缘树下!我恐小姐与那妖怪联手加害王公子,故才行此下策,去寻狐妖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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