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城。
梧见小区是老城区,之前都是筒子楼,住着十几大家子,几乎邻里就是沾亲带故的。
姜家住三楼靠边,他们家的邻居是姓苏的。
姜家的女儿十岁,叫姜早,她爱串门,但更喜欢去隔壁家,因为苏阿姨会做好吃的曲奇饼干,还有温柔的大哥哥,他会弹钢琴。
姜早每天放学,比起和那些孩子在楼下玩秋千和滑滑梯,更喜欢去找她的苏哥哥。
这天,她照常放下书包,拿着作业本去找苏哥哥。
她没敲门,打算偷袭,进房间后看也没看,就猛扑挂在那人背上。
正好对上回头的一双又大又亮眼睛,充满惊讶。
看着一张陌生的脸,姜早脸突的一红,忙松手,跳开几步远。
正好撞上身后大哥哥的腿,她高扬起脸,问:“大哥哥,他是谁呀?”
那脖子像是不嫌累,一直保持着,小脸却红扑扑的。
苏淮有点好笑地蹲下来,姜早的目光尾随他回正。
“这是哥哥的弟弟,叫余秋。”江淮介绍着,看向余秋:“余秋,她是隔壁姜阿姨的女儿,叫……”
“姜早,我叫姜早。”
那个名叫余秋的男孩来回看了他俩许久,最后只是在床边玩一个火车模型。
姜早第一次见这么精致的模型,手里的作业被她放在一边,跟在余秋身边看着。
伸手想碰的时候,余秋躲开了,自顾自地玩着。
姜早有些委屈,眼里蓄着泪水。
苏淮看了一下余秋,拉着姜早去了客厅,给她拿苏母做的饼干,小熊形状的,很可爱。
看到饼干的时候,姜早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苏淮笑了笑,拦住她欲动的小手,“等等诶,哥哥有件事想拜托你,余秋明天就会和你去一所小学读书,在你的楼上,你帮哥哥照顾他,带他一起玩,好不好?”
“没问题!”姜早如愿地吃到小熊饼干,浓郁的奶香,让她只觉得世上没有比吃饼干更幸福的事了。
“江哥哥,余秋他为什么不说话?他是不是哑巴?”
苏淮眼底闪烁两下,温声道:“等你们成为好朋友,就会有聊不完的话了。”
姜早看了看手里的饼干,“那我去找他玩,和他做朋友。”
为了不辜负苏哥哥的期望,姜早每天陪在余秋身边,慢慢地,两人熟了起来。
姜早问他话,他会点头或者是摇头。
只是他手里的火车模型仍不会给她碰。
不过,姜早已经不在意,会拿着自己家的玩具和他玩,他玩模型的时候,她就会在一旁玩玩偶,等大哥哥回来,再写作业。
姜早每天下课都会去楼上找余秋,尽管大多时候,他都对她爱答不理,默默坐在最后一排座位上,课桌里有一个火车模型,很新。
一天下午,姜早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和班里一群同学玩躲猫猫,下课后同桌李桦要请她喝汽水,她就跟着他们去了商店。
等她喝完汽水在校门口等余秋时,等了半天,学校里的人都快走完了,碰到他的同班值日的同学,都说没看见。
姜早生气地一个人回去,在路上很不开心。
抬头的时候,她看见前面有三个人追闹着,高举一个火车模型。
那个模型和余秋手里的一模一样,列车侧边写着G0603,数字有一道裂痕。
姜早追上去,拦住他们:“你们这火车哪来的!这是不是余秋的!?”
“什么余秋的,这是哑巴给我的。”
姜早鼓着腮帮子,挑起来要抢回来,气呼呼说:“给我,给我你们还给余秋!”
他们仗着身高比姜早高,逗着她,扯她的头发。
“哈哈哈哈,才不给,余秋是个小哑巴,不会说话,不会哭,没有爸妈要,只会在教室闹!”
三个人像是在唱歌谣一样喊着,围着姜早转悠。
气急的姜早没半点怕的,翻出书砸人。
那三个人将火车模型扔下就跑了。
姜早顶着乱糟糟的发型,将皱巴巴的书装回书包,捡起地上的火车模型,用校服把上面的灰擦掉,才往学校走。
到学校的时候,空荡荡的,姜早跑上楼,发现一根铅笔插在门拴上。
“余秋!余秋!你在不在?!余秋!”姜早是带着哭音喊的,她听到里面拍门的声音了。
取下铅笔的时候,姜早看到坐在地上灰尘仆仆的余秋,呆呆的。
姜早把包里的模型拿出来:“余秋你的模型,我要回来了。”
余秋接过后,抱在怀里。
姜早朝他伸出手,余秋盯着那只小手很久,最后伸出手紧紧握住了。
姜早拍干净他身上的灰后,拉着他一起回家了。
因为回家很晚,两人身上脏兮兮的,姜早挨了一顿骂,后面躲在大哥哥家,不肯回家。
隔着门,姜母喊着话:“小小年纪就不作好,今晚你要是不回来,我就当没你这女儿!”
江母安慰着:“眉姐,孩子们都回来了,别吼她了,好好和她说。”
“有什么好说的!这丫头平时就野,这次还带着余秋一起鬼混!这死丫头,看我不教训她!”
隔着骂声,姜早躲在江淮房间里不肯出去。
江淮问余秋,余秋抱着模型,咿咿呀呀地,眼睛都快急红了。
最后江淮牵着余秋进屋,蹲在姜早面前。
睁眼看见江哥哥,姜早没忍住,抱着江淮的脖子大哭。
江淮顺着她,拍着她的背,顺着气:“哥哥相信你,今天是发生了什么,你和哥哥好好说,你和余秋这么晚回来的。”
姜早抽噎着:“江哥哥,我没、没欺负人,没欺负,是、是他们欺负余秋,抢他的模型,还把余、余秋锁在教室里,他们都是坏人,欺负余秋!还扯我头发,我拿回模型,找到了余秋……江哥哥,我没欺负人——”
江淮看了看余秋,余秋用力狠狠地点头,认同姜早说的。
江淮猜到大概,认真和姜早说着:“姜阿姨是担心你们,我们出去和他们说清楚,好不好?”
“江哥哥,我怕,我怕妈妈打我。”
江淮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别怕,哥哥在呢,没人可以打你们的,你们可都是好孩子。”
江淮一手牵着一个,走出房门。
在姜母冲进来前,江淮出声:“姜阿姨,你误会早早了,是班里同学欺负余秋,早早很勇敢,保护了余秋。”
姜母看了看两个孩子,看着自家女儿委屈巴巴的模样,自己也心疼。
“早早,今晚给你做两个大鸡腿。
晚上余秋洗完澡后,一直嘶牙裂嘴的,谁都不给碰。
江母感觉奇怪,“这孩子是怎么了?”
江淮拉住余秋,不顾他的挣扎,露出他的手臂,上面都是青紫的痕迹,又掀开衣服,后背肚子触目惊心地,也都是这种肿肿的。
江母捂着嘴,被吓着了,“这怎么弄的!?”
江淮去拿了药箱,给站着不动的余秋擦药:“今天听早早说,余秋受欺负了,被关在教室里。”
江母气得脸都红了,“怎么能这样子!我明天要去学校,找老师,找校长,要个说法!”
言出必行的江母,请了半天假,陪着余秋去医院,拿着体检报告去了学校,敲响了校长办公室的门。
办公室的校长见有人找来,放下手里的工作,温声问:“你们请坐——这位同学妈妈,你们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江母开门见山问着:“李校长,我的孩子在学校里受欺负了,这管不管?”
“受欺负?我们学校是严禁禁止这种行为的,您的孩子是几年级几班的?我让班主任过来一趟。”
“三年级五班,余秋。”
校长一通电话打给了教导主任,不一会就来了三个人,两个面带威严的中年男子,身后跟着一个年轻些的女生。
李校长看向身后的女生,带着审视的目光:“小李,这位同学是你班上的吧。”
李珍老师看着李校长严肃的态度,看了一眼那沉默的男孩,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答道:“他是我们班里的转校生,刚转来一个星期。”
“今天这位家长带着孩子,说她家的孩子被班里同学欺负了,你知不知道这件事?”
李珍老师震惊地偏头看一眼男孩子,脸色瞬间一白,“这怎么会?我们班里的孩子都很乖的呀,怎么会欺负余秋同学。”
江母拿出包里的报告,拉起余秋穿着校服的手臂,上面的擦伤都刚刚结疤,青青紫紫的。
这让屋里的人都陷入沉默了。
江母的声音是轻柔的,但寸步不让:“不止这条胳膊,这孩子身上大半都是,我的孩子上学一周多,就被人欺负了好几天,做老师的不知道,学校里也没人管,昨天放学我孩子还被人锁教室里!我送孩子来这上学是让他接受教育的,不是让他们欺负我家孩子的。”
半晌,李校长十分恳切地:“余秋妈妈你的心情,我们能理解,余秋同学这样子不是我们想看到的,学校管理和安全措施没有做到位,我们会查清楚的,学校里是有监控的,会找出那几个欺负余秋的孩子的,给你们一个清楚的交代。”
“好,有校长你这句话,我相信他们会得到应有的惩罚。”江母转向班主任李珍,“李老师,孩子今天我就带回去了,等到一个交代,适合孩子学习环境了,我再送他来学校。”
突然被点名的李珍老师,微微愣住后,看了看其他三人,在一顿复杂的目光中,艰难地点头。
一直莫不吭声的余秋被江母拉着手,在他们的注视下,走出了办公室。
正是烈日当空,灿然的阳光挥洒着,楼道里一片清朗朗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