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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赤日炎炎,三伏天的烈阳暴晒着大地,院子里伺候的丫鬟小厮都躲在树荫下乘凉,连树上知了都消停了叫声。

    沈芷瑶已经在主屋前跪了许久,原本娇嫩的皮肤晒得又红又黑,因滴水未进,嘴唇也干裂破皮。

    主屋门帘轻动,带出一股室内冰块的凉气,张嬷嬷缓步走出来,来到沈芷瑶面前。“前几日就已经打发郎中去看,药也配好了,不知五小姐为何还这般无理取闹?”

    沈芷瑶吃力的抬起头,言辞恳恳:“我娘服了药,高烧不退反增。求舅母怜惜,再找个郎中来看看。”

    “大哥儿这几日病着,主母一直贴身照顾,这才刚躺下睡着”。说完张嬷嬷转身待走,也不愿酷暑在院里站着。

    沈芷瑶伸手抓住张嬷嬷衣角:“求嬷嬷代为传个话,我娘烧的厉害,现下已经快没了意识,届时舅舅回来怕也会责备。”

    “那郎中是府里常用惯的,你娘久病不愈,我看定是下面人照顾不周”张嬷嬷极不耐烦说道。

    张嬷嬷一抬眼,随即脸色一变,快步向廊角走去。“哎哟喂,我的大少爷!您身子才见好,这大热天咋还跑来了,小心沾染了暑气”。

    原本安静的院子瞬间热闹起来,仆人们纷纷围着廊角走来的少年,而少年则绕开众人快步走向沈芷瑶。

    “表哥,救救我娘…”沈芷瑶只来得及紧紧抓住少年的衣角,便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沈芷瑶的母亲,原名孙雨柔,是这孙府的庶女,也就是当今孙府老爷孙凌峰的庶妹。

    其母是当年孙老太爷的爱妾,孙雨柔自小放在她身边,金堆玉砌养大,相貌及其出挑。当年还有贵家公子惊鸿一瞥后,为其写出“雨色染风意,怜取杨花柔”诗句,求娶的官宦子弟也是不少。

    那时孙老太爷官居四品,官职虽不大,但仗着厚实的祖产和与醇亲王府沾亲带故的关系,在京城也算小有脸面。

    这爱妾有手段、有相貌,很受孙老太爷喜爱,还一度传出宠妾灭妻的说法。当年就为孙雨柔争取到丰厚的嫁妆,下嫁到江南富户沈家中,嫁给二房独子,也就是沈芷瑶的父亲。

    现在京城老一辈人还能回忆起,当年孙府鼎盛时期,孙家庶出小姐,也就是孙母出嫁,上百担嫁妆洋洋洒洒登船,迎亲队伍沿河撒钱,河边全是喊着吉祥话捡铜板的百姓,洋洋洒洒一直追到城郊。

    沈母嫁给沈父,直到沈芷瑶出生,过的都是富足安宁的生活。

    天不遂人愿,就在沈芷瑶6岁时,江南首富沈家牵扯进一桩谋逆案,罚没抄家。虽后来平反,所剩产业不足之前三层,人丁凋零,沈芷瑶父亲也在这场波动中重病去世。

    沈芷瑶父母感情极好,沈父的去世和家族的败落,让沈母悲痛不已,缠绵病榻多年。

    幼时沈芷瑶和母亲住在沈府,大伯父在外经商不管家事,家里都是大伯母做主。

    大伯母为人强势,贪婪爱财,沈芷瑶父亲在时还好。可等沈芷瑶父亲去世后,三天两头找理由克扣她们母女吃食用度,时长无理挑衅,每每逼得让沈芷瑶母亲拿出银钱,才算了事。

    在沈家委委屈屈几年后,恰逢沈芷瑶舅舅,也就是当前孙府老爷孙凌峰赴江南公干,见庶妹带着孤女生活凄苦,便出面做主,将两人迎回京城,住进了孙府。

    孙凌峰接庶妹及其女儿入孙府,本是好心照付孤儿寡母,但府里他人却没这般好心。沈府当家主母是孙凌峰正妻唐婉,吏部尚书家嫡次女,最初便不太赞成接外嫁的庶女回府。

    还记得沈芷瑶和母亲刚进府的时候,唐婉端坐在主厅,抬着下巴一脸严肃看着她两,一股子嫌弃,话里话外端满了优越感。

    后来还是沈芷瑶母亲主动提出,将带回来的大部分财物交给府里公库,这其中还有为沈芷瑶准备的嫁妆,都一并交给大夫人保管。唐婉脸色才稍有好转,给沈芷瑶母女安排到府里一个偏远小院,名为“拂露阁”,分配了几个丫鬟小厮。

    孙凌峰,也就是沈芷瑶的舅舅,自身考有功名,当年唐婉也是爱慕他的才华才肯下嫁,所以府里请了大儒为公子小姐们授课。沈芷瑶跪求了舅舅,才有机会跟着上课,一手沾花小楷很得夫子夸奖。

    随着年岁渐长,14岁的沈芷瑶渐渐长开来,遗传了其母亲当年艳冠京城的美貌,柳眉如烟,清眸流盼,唇若丹霞,肤如凝脂,虽常年穿着荆钗布衣,也难掩顾盼间自带的风流神韵。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沈芷瑶发现大表哥孙韵章看她的眼神特别令人不适。

    一次下课孙韵章非要送沈芷瑶回小院,恰巧遇到门房小厮过来送糕点。沈芷瑶长在江南,自小便爱吃些甜口小食,听说京城德福居刚推出的“挂花酥”很是美味,便拜托这位厨房采买小厮帮忙从府外捎回些。

    当时孙韵章还留下吃了两块糕点,可待过几天沈芷瑶再去找这位小厮想买些东西,才被告知这小厮因吞没府里银两,打断双腿扔出府了。当时沈芷瑶并未多想,只是觉得这小厮长相敦厚老实,竟因这样的原因耽误前程,很是可惜。

    孙府同宗子弟也在院里一起读书,其中有个表兄,大沈芷瑶两岁,为人开朗大方,课业休闲时经常与沈芷瑶等姐妹们谈笑,说些外面听来的稀奇趣事。

    奇怪的是没过多久,这位表兄也被退出私塾,遣返回家中,再不见来院里上课。

    渐渐地,院里的小厮、外院门房都躲着“拂露阁”行走,一起就学的同宗子弟也避开尽量不与她说话。

    无奈下,沈芷瑶找大舅母,说母亲身体欠安需要人床前服侍,辞了私塾,没有再去。她时常在院中陪伴母亲,看看书、练练字,日子过得倒也安好。

    便是如此,孙韵章还是时不时跑来,一会送字帖,一会送药包…眼神肆无忌惮地放在沈芷瑶身上,就像锅底发黑的油渍,让人感受到甩不掉的恶心。

    每次这种时候,大舅母总会找些理由,让她抄经书、做绣品,但凡不满意就罚站、克扣吃食,让沈芷瑶母女日子越发艰难。

    引起沈母这场重病,究其根源是为了沈芷瑶。

    就在上个月,大夫人唐婉难得端着温柔贤良的模样,带着一众嬷嬷施施然来到“拂露阁”,进门就握着沈母的手,连声说着恭喜。

    “今日可给妹妹带来个好消息!我就说,芷瑶这人才、这长相,哪是平常人家配得起的,便是王孙贵族也配得上。”

    沈母满脸赫然,没明白怎么回事。

    “荣国公府,知道吧!”大夫人牵着沈母往内堂走,顺势在主位坐下,挥一挥手,让沈母坐下下方。

    大夫人身边主事王嬷嬷插嘴说道:“荣国公府,这可是京城里数得上名号的权贵之家。芷瑶姑娘进了府,是天大的福气!以后有了一儿半女,便是贵妾、侧妃也做的。”

    听到这里,沈母一时慌了神,忙接口:“张嬷嬷可不敢胡说。芷瑶自小由她爹做主,在江南是定下亲事的。”

    沈母说的也是事实。当年沈芷瑶父亲在世时,与江南顾家交情甚好,给两家孩子定下了娃娃亲。只是家族变故,沈母携幼儿来京投靠亲戚,此事也就没再提起。

    “幼时玩笑如何做的了真。”大夫人轻瞟一眼张嬷嬷,又带上几分笑意对着沈母道:“荣国公府已经看过芷瑶生辰八字,和他家世子爷那是天造地设的良配。”

    “这如何使得,怎么也要听听孩子的想法…”

    “这上好的婚事,还是主君多方周旋才定下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舅舅都做主了,难不成还有什么说法。”眼看沈母还欲说话,大夫人直接出声打断

    “入府时间定在下月初八,让芷瑶安心待嫁。咱们府里到时肯定也会备上丰厚嫁妆的。”大夫人说完站起身便走,丢下沈母原地彷徨无措。

    大夫人走后,沈芷瑶从屏风后走出,快步上前抱住沈母,两母女抱头垂泪。

    待母女冷静下细想,才明白这大夫人打得一手好算盘,话里话外没有说婚期,只是提了“进府”二字,怕是不打算走明路,只是偷摸着将沈芷瑶送过去。

    当年沈母从江南带回来的财物,本是留给芷瑶的嫁妆,怕也要不回来了。

    “这可如何是好,瑶瑶。”

    “母亲害了你啊!原想带你来京城,能找个好婆家,未来有个好处路。没想到…”沈母哭咽到不能自已,还伴随着剧烈的咳嗽。

    “不行,我再去找你舅舅。便是看在多年情分,也不能如此这般糟蹋自家侄女。”沈母说完挣扎起身想往外走。

    刚才大夫人的一席话,沈芷瑶哪有没听明白的,这必然已是孙凌峰决定下的事。今天这一遭,只是来通知她们母女。

    不忍母亲再加失望,沈芷瑶轻声道:“此事,怕找上舅舅也无用。”

    “这吃人地方,世态炎凉,人情凉薄。咱们孤母寡女,哪有靠得住的亲人,哪有罩得住的血缘亲情…”沈母恨道:“母亲不期盼你嫁告官显贵,但也决不能不明不白进那劳什子王府。便是拼上这条性命,也绝不成!”

    悲怒交加,沈母剧烈咳嗽伴随着呕出的鲜血,沈芷瑶顾不上其他,忙和丫鬟搀扶着沈母卧床休息。

    也不怪沈母情绪波动如此大,这荣国公府和荣国公世子的故事,京城贵人圈里讨论不断。

    荣国公府祖辈上是跟着先祖开疆扩土的开国功臣,一生杀伐决断,白手起家拼下偌大家业。上一辈荣国公去世后,嫡长子苏承嗣承继荣国公爵位,并兼皇城司指挥使,常伴君侧,深受当今圣上器重。

    这荣国公苏承嗣,发妻早亡,留下一儿一女。后娶了发妻庶妹入府做续弦,也传做一桩风流韵事。

    荣国公嫡长子是前妻所生,册封世子,名为苏瑾墨。听闻幼时狩猎摔坏了腿,寻遍医师也未能治愈,常年不出府,是个嚣张怪癖的个性。

    如今这苏瑾墨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他的父亲和继母来回相看了不少官宦人家女眷,也有看入眼的,但每每不欢而散。便是皇宫内,皇后娘娘每次组织的宴会,贵族子弟可自由相看,他也从来不露面。

    关于他的各种风声不断,有说这位世子性格孤僻,为人怪诞。更有说不能人伦,后院里养的全是长相清秀的小厮。便是荣国公贵极人臣,正经官宦人家也不愿意将自家女儿嫁过去。

    正经路子走不通,倒也有解决的法子。荣国公府放出消息,京城官宦人家庶出、旁支的小姐,只要品行端正,要有有愿意入府的,便送上千金聘礼。只一个条件,得以侍妾身份接进府,往后要是能传宗接代,也可提成世子侧妃。

    孙韵章经常以各种理由来找沈芷瑶,这些消息也是他在外听说,跑来沈芷瑶面前逗趣告知她。

    沈芷瑶刚听说这个消息,还觉得奇怪,这堂堂荣国公府,正儿八经的京城贵族,竟会想出这么奇怪的娶亲方式。可来不及细想,这祸水就波及到了她。

    表哥孙韵章对沈芷瑶的龌龊心思,自是瞒不过他老娘。大夫人唐婉本就看不上沈芷瑶母女,又怎会容忍寄住家里的破落户嫁进来。再说,还有千金聘礼。便有了这,既能送走沈芷瑶断了儿子的念想,又能冠冕堂皇扣下嫁妆的法子。

    沈芷瑶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孙韵章当晚回府得知了消息,就冲去主屋,也不知道在里面说了什么,丫鬟小厮们只听见砸碟摔婉的声音。随后孙韵章被他爹一顿家法,罚去祠堂跪着。

    大热的夏日,孙韵章跪着,水米不进,大夫人看着心疼,跟着孙凌峰前后求情。

    而沈母悲怒交加,高烧不退。大夫人又把院中原本的丫鬟小厮全部撤走,就留下了沈芷瑶乳母桂嬷嬷及贴身侍女梓鸢。也不安排大夫来诊治,几天下来,整个人烧的迷迷糊糊,开始说胡话。这才有了开始那一段。

    昏迷中,沈芷瑶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的她扎着羊角小辫,和爹娘牵手走在江南烟雨蒙蒙的街道上,街道两边都是热闹吆喝着的小贩,糖葫芦、桂花糕、水晶糖、芝麻饼…全是她儿时喜爱的零嘴。

    沈芷瑶被这片热闹吸引着止步不前,待回头时,确见爹娘携手站在前方小桥上,微笑着注视着她,默默无语。

    “等等我,爹,娘!别留下我一个人!”沈芷瑶慌忙追赶上去,却猛地一震,从梦里醒来。

    睁眼是“拂露阁”里熟悉的卧房,“梓鸢…”刚想发声,沈芷瑶才发现自己嗓子沙哑,几乎说不出话。

    “瑶瑶,你感觉如何?可有好些?”沈芷瑶回神,这才发现孙韵章也守在床边,紧紧握着她的手。

    强忍着心里恶心的反感,沈芷瑶没有推开他的手,装作一脸柔顺的回答:“没有大碍,表哥放心…只是我娘,我娘如何了?”

    孙韵章面色一凛,抿嘴不语。

    “不行,我得去看娘。”沈芷瑶挣扎着起身,不忘向孙韵章恳求:“表哥,求您了,给我娘请个大夫吧。”

    沈芷瑶见孙韵章不说话,想还是因自己拒婚一事怨恼着自己,一咬牙:“表哥,我愿意嫁给你做妾、做填房,做个丫鬟也行,只求你能救救我娘。”

    闻言孙韵章表情微动,正准备开口说话。

    “小姐!”贴身丫鬟梓鸢从外面连跑几步来到屋内,跪在床前:“小姐,您可算醒了。夫人,夫人走了…”

    闻言,沈芷瑶跌坐回床,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心里剧痛,顾不得耳边的劝说,爬起来跌跌撞撞往外跑去,径直冲进她娘屋里。

    沈芷瑶母女银钱一直被孙府大太太克扣,沈母房中并无几件像样的家具。近年来沈母身体虚弱,长期卧床养病,屋内窗户都关的严实,昏暗的房里充满了闷热的气息和不耐闻的药味。

    沈母就这样安安静静躺在床上,贴身照顾的桂嬷嬷抹泪跪在一旁。沈芷瑶扑倒在沈母身上,悔恨、内疚、自责等各种情绪涌上心头,止不住放声大哭。

    沈芷瑶知道,从今以后,她无父无母,无兄无妹,天地间,就只剩下她孤零零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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