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时移柯已烂,沧海尽作桑田。
酒翻茶冷人皆?,日暮蝉声寒,风起故园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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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入冬的安云市,和任何一个温带季风气候的城市一样,目之所及,皆是冷淡空寂的萧瑟。
只有那座没住人的院落里还有绿意。
周围层层叠叠金棕色枯叶的掩映中,几棵错落的玉兰和海棠,枝繁叶茂得有些过分,似乎这小小一方天地里,禁锢着永不消逝的春天。
几十年前,附近的人没少议论过这怪像。
有好奇心重的,约好了半夜结伴翻进去一探究竟。
可那四周平平无奇的院墙,看着低矮,却越不过去。上一秒刚骑了上去,下一秒就成了院墙外面的栽葱,一个二个的,什么也没看到不说,脑袋上倒是收获了满头金灿灿的苍耳子,招了街坊四邻好大一顿笑话。
除此之外,却也没发生过什么其他的怪事。
时间久了,好奇心消磨成了司空见惯。
每个月三号,那个从没露过面的房主照常派人来打扫时,大家也不再抻长了脖子,趁着开关院门的间隙往里看了。
就连居委会那帮求知欲最为旺盛的活跃分子,即当年几个去进货苍耳子的勇士,也只偶尔在路过时习惯性地探头探脑张望一眼。
根据样式推断,这栋洋房至少有上百年的历史。
岁月似乎没有给它留下太多斑驳,经过数十年如一日的精心养护,外表仍然鲜亮得像是留洋回来不久的小少爷,连红砖上的青藤都蔓延得格外鲜绿整齐。
在安云市寸土寸金的地界,几乎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像这样空着、院落又如此悉心打理着的房子。
仿若市井喧嚣中一个孤独而执拗的守望者。
等待着一个可能永远不会再来的故人。
终于,一双年轻有力的手推开了院门。
学生打扮的少女扬起头,面容清新灵秀,却嵌着两汪平静无波的深潭,扫过熟悉的花园和回廊,入眼之处,皆与记忆中别无二致。
身后衣着考究的女人,尽管身姿依旧优雅挺拔,却显然已经步入暮年,被皱纹簇拥的眼睛也不知何时因动容而湿润。
少女转身,目光落在她脸庞被风蚀的沟壑上那纵横的溪流,无奈地轻笑一声。
“你小时候动不动就要哭鼻子,摔了一跤要哭,背不出诗遭了训也要哭。现在做了管辖整个愿能界的科特局局长,怎么还和从前一样。”
说着,又从她口袋掏出一方叠得整齐的名贵丝帕,微微前倾着身子,像几十年前对着那个站在廊下抹眼泪的小女孩一样,为她轻轻拭去。
而区区一方手帕,又怎能拭去得了积攒了几十年的思念和离愁。
人类的老化无情而残忍,分别之时那个漂亮轻盈的年轻姑娘,如今只留下了些许明媚坚毅的影子。
“抱歉——”少女叹着气,收起了嘴角那抹笑意。
“我不会再离开了。”
这不是她最后一次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