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正是春冬相接之时,柳芽儿尚未抽出,一帮子文人墨客便约着踏春了。春闱一过,京城多了许多青袍长衫的书生,一眼瞧过去,一水儿的文化人,倒看不出肚子里的墨水有几斤几两。
这人一多,自然鱼龙混杂。就说那甜水河上的花船,近些天生意可是好得不得了,脂粉气儿绕着京城不散,数不清多少举人折在这道美人关上。
沈归壁婉拒了同窗看“花仙儿”的相邀,独自寻了个清静处温书。他虽年少成名,年方十七便“二元”加身,但殿试毕竟非同小可,不可怠慢。长辈的意思也是让他苦读数月,好夺个状元名头。沈归壁本就勤勉,如今更是“头悬梁、锥刺股”,就盼着连中三元呐。
沈家世代为官,称得上一句“诗礼簪缨之族,钟鸣鼎食之家”。沈老爷子是当今圣上少时的太傅,沈老爷如今是尚书右丞,对这个三岁成诗的长子自然格外偏爱。沈归壁自幼被带到沈老爷子身边教养,养得一副沉稳心细、通情达理的性子,真真是个翩翩君子。
沈郎君一心只读圣贤书,全然没注意家中门槛早被说亲的媒人踏破了。京城人人都说:“沈郎如玉,如切如磋”。各府都瞪着眼盯着沈府,生怕这个如意女婿给人提前抢了。
沈归壁这厢苦读,文王府上却不太太平。文王是先帝幼子,当年很是受宠,更有传言说先帝驾崩前欲废嫡立幼。众说纷纭,真相如何也不得而知,不过看文王这些年愈发沉默,可见对这条小命还是很爱惜的。
文王大名李琢,表字治玉,生得一幅好相貌,在美人如云的皇家也是鹤立鸡群。不过他本人倒没有当鹤的闲情雅致,府上没什么“梅妻鹤子”,倒是养了一群活宝。
疏影正对着李琢商讨琼林宴该不该进宫,进了要穿什么、备什么,他说得唾沫星子乱飞,口若悬河,就差没提着李琢耳朵冲人吼了,李琢口里嗯嗯啊啊胡乱应着,心里头惦记着蹲守在沈府附近的寒诗,不知道今日动作怎么这么慢,这都申时了还没传消息过来。
疏影正欲挽袖,一柄飞箭携一小筒破空而来,李琢二指接下,解下竹筒、展开里头的纸条,喜滋滋读了起来:"…亥时…公子拒绝…梅园。"
李琢读完大怒,岂有此理你邀我家归壁逛花船?!
他放下纸条,对着疏影沉思片刻,说:“本王是不是该…派人灭了那花船?”疏影只想大逆不道地摇摇这位皇子龙孙脑中究竟存有几斤水,“王爷,您少看点富春堂的话本好吗?那花船是圣上的,您脑袋是想咔嚓一下然后尘归尘土归土吗?!”
“本王知道,”李琢拧着眉,闻言回忆起上次看的话本,“那我是不是该把那人套麻袋,然后——”他右手并掌,在疏影脖颈上利落一划。
“那人是户部侍郎次子,”疏影面色如常,显然已经习惯这位主子的不着调,“您不要脸,皇上还要呢。”
文王殿下一琢磨,深觉这个王爷当的是真弊屈。他一不能纵情声色,二得藏拙,三还不能套人麻袋。诶!
“咳,疏影,备车,本王要去梅园。”李琢心里跟被猫抓似的泛痒,一想到沈归壁如今乖乖在梅园读书,他就恨不能长出四对翅膀飞过去。
李琢喜欢沈归壁这事,在文王府里是个人人皆知的秘密。沈归壁一出府,文王府后门马上就驶出一驾马车,不紧不慢缀在沈府车后头。李琢跟在后面,也不露面,远远看着沈郎君就眉开眼笑的。
皇上知道他那点破心思,把人叫进宫一顿骂。首先,尾随别人,尤其是心上人,是不对的。你堂堂一个王爷,净天儿干这事合适吗?其次,你堂堂一个王爷,对着心上人屁也不敢放,隔十里地看你以为你俩是牛郎织女吗,最后的最后,你堂堂一个王爷……
李琢次次出宫,满脑子都是“堂堂王爷”,脚步虚浮头脑发昏地回了府,一看门前“文王府”三个大字,寻思自己也不是什么“堂王爷”啊。
言归正传,李琢如今是催着知塘收拾马车,跃跃欲试地往城东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