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的变故要从正式入学那天开始算起。
文言的父亲晋了职，从五品知州升为了正五品通政司参议。
文家一家老小都入了京。
落脚还没一个月，文言的父亲便宣告，为文言择选了一处学习氛围非常浓郁的书院继续学业。
那便就是与文家仅隔半条街，号称包揽全京半数勋贵子弟的明德书院。
为体现己方的重视以及表示对书院的尊重，文家选了一个顶顶好的良辰吉日，作为文言的开学日，将文言送了进去。
和新同窗第一次见面，文言乖乖巧巧的打招呼：
“各位同窗们好！我姓文，单名一个言字，表字七星，大家可以叫我文言，也可以叫我七星，刚来京城不久，请大家多多关照。”
同窗们很友善，纷纷叫起了文言的名字或者小名。
只是在一众和谐的语调中，文言听到了一个特别的声音。
那声音似男似女，似老似少，不像是人，说的是：
【检测到女主文言出场。发布任务：做一件事，引起女主的特别注意。限时：一分钟。完成奖励：吸取女主气运值1点，失败：扣除宿主气运值1点。】
？？？
谁在讲话？
文言不动声色的梭巡了学堂所有人一圈，发现不是从她们的嘴巴里面讲出来的。
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这在文言身上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从小到大，耳朵里时不时就会出现一些与众不同的声音。
有时候是人的心声，有些也不知道是什么。
文言见怪不怪地看向站在旁边的李秀才，问道：“先生，我坐哪里？”
李秀才看了一眼文言，正要安排座位，中间一个穿蓝色杂宝云纹暗花纱的少年突然站了起来：“坐我旁边吧。”
文言诧异的看过去，表示不认识他。
迎着她的视线，对方勾唇一笑：“想必你就是姑姑口中近日要来书院就学的文家妹妹吧，我是南宁侯世子，姓齐，名恒，按照辈分，你可以跟着姑姑家的表妹们，叫我——恒表哥。”
后面那一句，齐恒特意拖了长音，声音带着一股黏腻。
文言：……救命啊，谁家正常人怎么说话？这也太恶心了！
好想介绍个大夫让他去治一下嗓子，但第一天来上课，不想给同窗不好的印象。
秉着能忍则忍的心态，文言沉默了两秒还是点点头：
“那就麻烦齐兄长了。”
那句恒表哥，文言实在喊不出口，怕喊出来立马会反胃，将今早吃的早膳吐出来。
算了吧，早膳有什么错呢？！
只是，文言放过自己，齐恒却不打算放过她。
“嘘！”少年用食指竖在嘴巴中间，“乖，听话。叫恒——表哥。”
文言欲迈开的左脚僵住，脸皮抖了几下，果断将视线转向李秀才，再次问道：“先生，我的座位在哪？”
先生……先生根本没有听到！
此时的李秀才正震惊地看着齐恒，目瞪口呆。
不只是李秀才，这个学堂内的所有人都瞪着眼睛看齐恒，难以置信自己所看到的、听到的一切。
直到齐恒旁边的青衫少年一把扯下他的手：“齐恒，你中邪啦！”
“你才中邪了呢！”齐恒瞪了青衫少年一眼，转过头看向文言，声音恢复黏腻：“言表妹，过来坐吧。”
文言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她才不过去呢。
齐恒再次勾唇一笑：“表妹不过来的话，那表哥可就过来喽。”
文言：“……”
懂了，这人不是恶心，是有病！
而且还是治不好的疯病。
疯病就该去疯病该待的地方……
就在文言在心里飞快吐槽的时候，之前那个怪异的声音又出现了：
【完成任务，吸取女主气运1点，目前宿主持有气运：21，女主气运：99。请宿主再接再厉，当宿主气运超过女主，便可吞噬女主，掠取全部气运，代替女主成为天命之子！】
联系前一句，文言立刻明白了，这是属于齐恒的内心声音。
虽然不知道属于齐恒的心声为什么不是他自己的声音，也不太懂宿主是什么意思，但吸取、吞噬这两个词语可是明明白白的听清楚了。
她盯紧着齐恒的脸，努力记住他所有的特征，争取下次一见面就能认出来。
齐恒见此，内心兴奋起来：
【哇哈哈——系统，看到了没有，女主已经被哥的帅气的容貌深深吸引，已经折服在哥的西装裤下，无法自拔，以哥的魅力，分分钟将女主拿下，到时候那些任务还不是轻轻松松的完成！】
【哇哈哈——哥即将成为天命之子！愚蠢的凡人，颤抖吧！】
文言：“……”
京城治疯病的大夫在哪儿？！快快将这个齐恒送过去！
不过无语归无语，这次齐恒的心声又成了他本身的声音，联系上下文，文言好似明白了点什么。
……
在座位的问题上僵持了片刻，最终文言还是在后面选了一个空位坐下。
好消息是，没有坐齐恒的旁边，坏消息是，他跟了过来，和坐于文言左边的一个着天青色罩衫的少年换了个位置。
仍旧不死心的和文言讲话，试图与她相熟。
“言表妹四书五经学到哪一本了？”
文言不理他。
可齐恒哪里是轻易说放弃的人。
他继续道：
“表哥不才，四书全部背下，五经中的《诗经》与《尚书》也已通读。”
表面上的齐恒表现地云淡风轻，但心里早就笑成什么样了：【崇拜吧！倾倒吧！古代崇尚女子无才便是德，想必女主在家不曾读过什么书，识不得几个大字，哥这种在这个年纪就将四书五经拿下大半的少年，还不被崇拜死？！】
文言：“……”
傻。屌。
齐恒的话被他的前排听到，羞死：“齐恒别说了。”
但却被齐恒误会了，以为同窗知晓女子读书不易，要给文言留颜面，便道：“言表妹放心，就算一本都没学过跟不上先生的课程，也没关系，随时找表哥，表哥教你。”
内心的齐恒又开始了：
【哥还不懂你们这种古代世家小姐的想法？！见惯了蛮横霸道，骄慢无礼的权贵子弟，见到哥这样的体贴温柔的，还不死命的贴上来！】
前排满脸无奈的摇摇头，算了，没救了。
齐恒注意到了，但他只在乎文言，紧盯着她，表情很是期待。
【系统，咱们要不要打个赌，要是女主主动贴上来，你送我个道具吧，也不要价值很高的，就商城里那个合欢散。】
【要是输了呢？】
【开玩笑，哥会输？！】
【输了我要十分之一的女主气运。】
【那合欢散可不太够了哦。】
【玄级商品栏那里你随便挑哪一样。】
【行。】
原本文言还是不想理会的，但齐恒和那个叫系统的东西，如此堂而皇之又理所应当的将自己瓜分。
如同去市井称量货物一般。
让她怒火中烧。
“齐兄长怎么才背完四书？”文言毫不客气的回击：“我在六岁时就将四书背全，十岁通读五经，十二岁接触时文，入学之前作了一篇，先生赞誉有加，齐兄长落后我这么多，要自勉啊。”
齐恒：“……”
装逼装人家长处上了。
他无言以对，满脸通红，但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
文言听他之前的心声，差不多了解他的性格，估计不是羞愧。
果然，齐恒开始在心里和系统对话：
【系统，古代的女子不是很少接触书籍，崇尚女子无才便是德吗？为什么女主能读这么多书？她真这么厉害？】
【不知道啊，我也是才来，不了解情况。】
【垃圾！】
【黄牌警告！系统也有系权的！不可辱骂！】
【……】
没从系统这里得到信息，齐恒有些气不过，打算和文言吵架，说她撒谎。
但理智告诉他，这是一个正道向上的世界，这种世界的意志选的女主角，可能不是最优秀的，但一定是最正义的。
正义之人能撒谎，但只会撒善良的谎，绝无可能在学业上面撒谎。
若是自己以这一点来攻击文言，先不说被拆穿后身边的同窗看不起，之前在女主面前的好印象也会坍塌。
脸丢了可以再挣回来，印象差了，可是很难扭转的。
想了想，齐恒强颜欢笑了一下：“表妹这么优秀，看来表哥也不能偷懒了。”
他还待说点什么，堂上的李秀才已经拿着戒尺下来：“安静！课堂之上不得喧哗！”
……
今日这一堂课，李秀才讲的是《礼记》中的王制篇，文言早已学会且熟的不能再熟了，原本她用心听讲，是想听听李秀才有没有自己独特的见解，谁知道他也只是照本宣科。
渐渐地，文言注意力一分为二，一边照葫芦画瓢般的跟随着先生的诵读而诵读，一边却落到了窗外，瞄上了不远处另一座与其并排的学堂，开始思维发散。
明德既然号称书院，自然不止一个学堂，而是有二十二个学堂。
以天干地支命名。
其中天干十班，只录取过了府试，有童生资格的学生，采用的是竞争制，有月考和季考，根据成绩来划定班级，甲班是前二十名，乙班是前四十名，依次递减……
地支十二班，则录取十三至二十五岁之间的学生，采用的是年龄制，没有考核，学生根据年龄来划分班级，满二十四者进入子班，二十三进入丑班，以此类推……
文言满了十五，进的是地支酉班。
与她同班的，都是满了十五但还未至十六的学子。
与天干十班每班二十人不同，地支十二班每班人数不定，但最多三十，人数满员，书院便不会再接收新生入学。
不过明德书院地支十二班很少有满员。
这归功于书院关于地支班的两条入学标准。
第一条：非世袭勋贵子弟，不可入学。
第二条：每位学子每年束脩——纹银千两。
这也是文言所入的酉班，加上文言，也才九人的原因——拜托！世袭勋贵固然有钱，但大黎都开国快三百年了，能挺到现在的勋贵，真的不多了。
而且千两纹银真的很多，大黎朝宰相一年的正俸，差不多才这个数，勋贵们再有钱，也舍不得让每一个子弟来明德书院读书。
宁愿请西席在家教。
比如文言的伯父……
文言眼神虚焦进入发呆状态，齐恒也没有闲着，他在偷偷观察文言。
十五岁的少女，正值花季妙龄，华衣乌发，唇红齿白，一张鹅蛋脸，如粉雕玉琢般，肌肤胜雪，鼻梁高挺，眼波流转之间，顾盼生辉。
虽然因为年龄的关系，脸颊两边还残留了些婴儿肥，但完全不影响其美貌，这样的女子，真的很难不为之动心。
就在齐恒沉迷文言容貌之际。
系统突然出声：
【宿主，系统刚刚去问了主神，虽然还是没有得到女主的情况，但了解到了一些这个世界的背景，要不要听？】
齐恒立马精神一振，全部心神收回到系统这边；【废话！肯定要啊！】
【这个世界曾被一个携带了龙傲天光环的女主穿过，为女性争取了不少权力，女子可正大光明的读书识字，科举虽不对女子开放，但可走举荐进入仕途，武将之家的女子可领兵打仗。】
【无男嗣者可立女嗣继承家业当家主，平民之家的女性，年龄不满二十岁者，不可嫁人，违者罚金，官宦之家要求更高，必须二十五岁之后才可成亲，违者轻则贬谪家主官位，重则抄家。】
【好像还带了点低武背景，有内力轻功。】
听系统说完的齐恒当即心中一凛。
但他第一时间不是反思，告诫自己以后要谨慎行事，而是质问系统：
【你不是说这次任务是穿越到一个正常的古代世界吗？！现在又告诉我这世界还有低武，你玩我呢？！】
【系统已经跟主神反馈过了，将世界评级升了一级，由之前的D级定为C级，鉴于宿主等级只有D级，与任务世界现在的等级已经不匹配，补偿宿主攻略任务难度降低，奖励翻倍。】
‘难度降低，奖励翻倍’的补偿让齐恒脸色好看了些，但他可不是这么容易打发的：
【不行！别看C级世界只比D级高一级，但内里天差地别，我要求重新分配一个D级任务世界。】
【要求不合理，驳回！】
【我要投诉——】
【……】
齐恒和系统吵了起来，完全没有注意到，原本在发呆的文言，在系统出声的那一刻，状态突然变了。
虽然还是那个坐姿，但原本微微放松的脊背，瞬间紧绷，眼神余光观察着齐恒，心神皆放在听觉上。
生怕因为自己的不警觉错漏一点儿信息。
就这样，文言一字不落的将齐恒与系统的对话全部听完，包括吵架内容。
也得到了三个信息点。
第一：齐恒并非原本的齐恒，而是一个异世灵魂附在齐恒身上。
第一：系统的背后，还有一个叫做‘主神’的东西，相比起没什么能力的系统，主神的能力要强很多很多。
第二：因为世界等级的问题，齐恒的攻略任务难度降低了很多。
忽略第一点，第二点还好，从系统与齐恒的对话中，文言了解到了主神虽然能力很强，但无法进入世界，只能派遣绑定了宿主的系统进入世界。
以系统发布任务，宿主完成任务的形式来掠夺女主气运，最后吞噬女主，达成让宿主成为天命之子的目的。
相较于能力强大但不能进入世界的主神，齐恒的任务难度的降低和奖励的翻倍对于文言而言，非常不利。
她的心沉了沉。
本来涉及到性命，文言就不可能坐以待毙——她的梦想可是为政一方，为民请命呢。
为此，她每天都在努力学习。
还要孝顺父母，长命百岁。
如今一个都还没有实现，怎么可能甘心？！
文言是准备还击的。
但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在不了解齐恒以及身上那个所谓的系统有什么能力之前，文言打算采取以守待攻的策略。
视敌弱点，待机破敌。
——自己一力解决！
她的性格向来如此，只要事情还在自己的解决范围之内，就不会找人帮忙。
只是现在情况有了新的变化，虽然还在可控范围之内，不过以防万一，文言想了想，决定找一个参谋。
那找谁呢？
几乎只是一个瞬间，文言的脑子里便闪过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庞。
——就是你了！我的竹马兼好友——仲商！
……
“阿(ˉ▽￣～) 切~~——”
同样也是在明德书院就学但已经入学半年之久且在天干甲班的仲商无缘无故打了一个喷嚏。
站于一旁来求解惑的表弟白泽立刻低声关心：
“怎么了？是不是昨日睡太晚，受凉了。”
白泽内心谴责自己，如果不是因为昨夜硬是拉着表哥谈心，还兴致勃勃，一聊就聊到半夜。
若是因此害得表哥受凉感染了风寒，那可真是于心不安。
他一边问着，一边伸手抚上表哥的额头。
却被对方挡住。
仲商：“无事，只是突然感觉鼻痒而已，和风寒无关。”
“没有受冷就好。”
白泽松了口气，“夏季的风寒可磨人了，最好不要染上。”
随后又似想到了什么，加了一句：“放学回去之后让刘大夫把一个平安脉吧，这几日多雨，温度忽高忽低的，还是当心些。”
仲商原本想拒绝，但突然想起去年夏季，因贪凉在窗边小榻上歇息了，结果半夜突然降温下雨而染上的那场风寒。
足足喝了一个月的苦药才好，便没有拒绝白泽的好意。
点了点头。
之后继续解答，只是眉慢慢皱了起来，心思已然不在这边。
。。。。
明德书院上午的课一般从辰初开始上，一连两个半时辰，直到午正才会停止。
中间除了如厕可以离开学堂外，其他时间，一律老老实实坐在书案前。
先生讲课就听讲，先生不讲课就写布置下来的功课，或者默默温习课业，一点儿懒都不许偷。
不过今日李秀才考虑到来了文言这个新生，可能不太适应如此高强度的学习，便在巳末的时候宣告休息一刻钟，学生可以自由活动。
随着李秀才的话落，系统的提示声响起：
【发布任务：女主初来乍到书院，请宿主寻机上前表露关怀。限时：15分钟。完成奖励：吸取女主气运值2，失败：-2。】
刚好齐恒也想找文言，无时无刻不想展示自己，虽然他自信一个月之内必定会迷住文言，轻轻松松完成任务。
但能早点，谁想晚点呢？
系统还发布了任务，简直是天助他也！
【知道了。】齐恒在心里应下任务，转头过去，却没有发现文言的身影。
齐恒：“……人呢？”
系统好心提醒：【门口，快追！要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