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那群人散了没?”

    穆辞令无视背后赵逑曦小心翼翼的气音,屏息凝神,目不转睛地盯着远处那一行正围在通缉令旁锦衣华服,交头接耳的修士。

    “走。”

    穆辞令眼见无人注意,当机立断朝赵逑曦打了个手势,两人一兽就这么凭借赵逑曦手中的舆图,绕开那群修士,偷偷摸摸地摸进了山外山。

    “辞令,这一路走过来,追杀你的人可真是如过江之鲫啊。”

    赵逑曦拍了拍身上沾染的泥土与杂草,不禁感慨道。

    躲在穆辞令墨发后的魖敕听罢,嗤笑道:“不过尔尔,若是小子你见过十几年前那副场面……”

    像是碰触到什么忌讳般,魖敕倏地不再言语,只是重重叹息。

    颇具惋惜之意的温热呼吸拍打在穆辞令后颈处,刺得穆辞令不由缩了缩脖颈。

    此时的穆辞令早已换下女装,满头青丝用木簪粗粗绾起,随意散乱在肩头。面如凝脂,眸如点漆,一身玄色直襟长袍更是平添了八分英气,身姿挺拔,步履稳健,活脱脱成了个风神秀逸,气宇不凡的少年郎。

    穆辞令迎着路旁一众小摊贩试图迎客的热情目光,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下巴。

    “这面皮可防元婴及以下修为修士的窥伺,用起来感觉如何?”

    穆辞令无奈展颜,受了赵逑曦这一番调笑:“着实不错。”

    赵逑曦刚笑了笑,又转瞬被右手边一个卖着冰糖葫芦,头发花白的慈祥老伯勾去了目光。

    “馋嘴。”

    魖敕看着嘴上不饶人,实际却也在暗暗咽着口水。

    一路为他们催熟灵果充饥的穆辞令虽对这一人一兽的贪吃程度早就有所了解,可仍忍不住摇了摇头。

    从未见过有修士对口腹之欲这么在乎。

    穆辞令定定看着正和老伯讲价的赵逑曦,恍惚中竟从他身上看见了那个烟红色的张扬身影。

    罢了,随他去吧。

    穆辞令心忽得一软,可又在赵逑曦掏出钱袋时用余光瞥见六七个留着络腮胡,面色不善,五大三粗的彪形大汉慢慢向他们围来。

    穆辞令装作若无其事,唇上仍噙着微笑,长袖下的手却紧紧抓住腰间别挂着的偶然顺来的铁剑。

    “嘿!”

    一个头顶破烂虎头帽,身上裹着粗布麻衣,脸蛋黢黑的小乞儿趁众人不注意时窜出,抢了赵逑曦手中钱袋后拔腿便跑,待穆辞令和赵逑曦反应过来后,那小乞儿早已跑出好远,马上就要消失在两人视野中。

    “小贼!还我钱袋!”

    赵逑曦大叫一声,两条腿使得如风火轮般,一溜烟竟跑出老远。

    穆辞令瞟见那些彪形大汉自知没趣众鸟兽散,这才肯放心使出一套名唤冯虚御风的轻功加诸足尖,微微点地后轻松追上赵逑曦。

    戴虎头帽的乞儿看穆辞令踏风而来,瞪起两只溜圆的眼睛,毫不犹豫扭身冲着闹市深处的小巷子钻去。

    “哎哎!干甚往我摊子底下钻?”

    “走路小心点呀!”

    小儿机敏,在人群夹缝中如游鱼一般滑溜,还专挑百姓摊位底下或犄角旮旯处游走,时不时将人家摊位上的东西磕碰撞下。

    闹市不宜再施展轻功,而穆辞令又当然不能似她这般打扰人家生意,只能边大喊“借过!借过!”边侧身逆着如潮人流,破开吆喝砍价声,满头大汗地挤进小巷。

    待穆辞令赶到时,那孩童正巧当着穆辞令的面推开一块石板,纵身跳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别跳!”

    穆辞令见赵逑曦跃跃欲试,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冲他说:“你不知这里面是何情况就敢下去跳吗?万一是故意为之钓鱼执法专欺你老实憨厚怎么办!”

    “可那袋里的灵石和铜钱全是为了……”

    赵逑曦冷不丁遭人一通呵斥,鼻尖顿觉一阵酸楚,面色也跟着变得苍白,十分委屈地盯着穆辞令。

    “你……”

    “你们跳下来吧,我把这钱袋还给你们。”

    小乞儿闷闷的声音突然从洞口冒出,一双葡萄大的眼睛浸在洞口处撒下的日光显得无比晶亮。

    穆辞令思量再三,还是决定拍了拍赵逑曦的左臂示意他先不要下来,自己却是干脆利落地跃下。

    “喏。”

    小孩儿说话算话,在穆辞令落地的那刻便毫不犹豫地将赵逑曦的钱袋抛给她。

    穆辞令眼疾手快接住后顺手向上抛了抛钱袋。

    “这袋里的钱怕是少了十来枚吧。”

    穆辞令察觉到钱袋重量与先前不符,轻抬下巴,有些玩味地上下扫视面前不敢与她对视,小手不停绞着衣角的女童。

    “若不是我,你们两个外乡人的钱袋指不定又早被谁偷去了呢!这点子钱,就全当是你们给我的酬劳了。”

    女孩不服气地嘟囔着,转身顺着地道向前走去,小嘴高高撅起,足足能挂两三个打油瓶。

    “你这娃娃,算账算的倒是够精明。”

    赵逑曦担心穆辞令在下面出事,还是跟着跳了下来。可未曾料想听到这般无赖的说辞,此刻也顾不上什么君子风度,把本就因六个月的心惊胆颤东躲西藏而憋了一肚子气冲女孩小小地发了一下。

    “我们修士的钱就有那么好抢吗?”言下之意,是怪女孩横插一脚。

    “呵。”

    穆辞令听出女孩语气中的冷漠与厌恶之意,一丝疑虑从胸口升起。

    “你们来山外山,也是为了忘忧祛炽莲?”女孩话锋一转,将二人问了个猝不及防。

    穆辞令一惊,回答道:“你怎么……”

    “哼,就是因为忘忧祛炽莲,这一阵子山外山一下涌来好些外人,隔壁李叔前几天还刚救下一个正逃命的蒙眼修士。”女孩突然原地站住,掀开头顶上一块松动的木板,顺着梯子熟练地爬了上去。

    “阿元……阿元?”

    穆辞令和赵逑曦前脚刚跟着女孩爬了上去,后脚便听见不远处的厢房内传来一阵女子呼喊声。

    “娘!阿元在这呢!阿元在庖屋里烧火煮饭哩!”

    名唤阿元的女孩连忙扯着嗓子回答道。

    “城主几个星期前就让闯进来的魔修杀害了,看在你们俩这么傻乎乎的份儿上,我就好心提醒你们一句吧。”阿元边从快要见底的米缸里挖出三勺,边拿了个陶碗打了些井水来淘米。

    “不要再去找那劳什子莲花了。”

    穆辞令瞧见阿元两只手上裂伤颇多,连忙接过盛米的碗,替她细细淘米。

    阿元一愣:“你会做饭?”

    “……在宗门的时候,我师哥经常会下厨给我们几个馋嘴的家伙吃,时间一久,也就慢慢看会了。”

    穆辞令淘洗的力道不自觉的加重了几分,似鸦羽般的睫毛微微颤抖,嘴唇紧抿。

    阿元听了穆辞令的一番说辞,又见她手下动作熟练,不像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才肯放心交给她。

    阿元转身欲要生火时,却发现赵逑曦已然点好了灶台的火,正向里面弯腰吹气。

    “说说吧,为什么不让我们去找那灵草?”穆辞令淘好,将碗倾斜把里面浑水倒入一旁窗沿上的绿植盆内,又转身取了几瓢井水倒入大锅内,盖上锅盖静待水开。

    “因为前去找那东西的修士,全部都被杀掉了。”

    阿元明白这两人许是好人,放下了先前的警惕与戒备,安心坐在一旁的长凳上。

    “凡是进入城主府找东西的,我只听说过一个盲眼修士从那魔头手下逃出来……就在隔壁李叔家暂住。”

    水已沸腾,穆辞令将米下入锅内,用长勺反复轻推,清香甘甜的米油慢慢熬出,一锅米粥逐渐变得浓稠软烂。

    穆辞令瞥了一眼乖巧坐着的阿元,忍不住问道:“收留这些修士……不会连累你们吗?”

    “当然会了!可是一想到像你们这样的修士能帮我们修理那些杀人不眨眼的混蛋,我们就高兴!”阿元眼巴巴地望着那一锅少的不能再少的米粥,悄悄咽了口口水,又道:“我娘就是为了救治受伤的修士,被那群王八蛋挑断了手筋脚筋……哎哎哎!不要放盐巴!阿娘还在病中,吃不了味重的……”

    米粥熬好,穆辞令用长勺将铁锅几近刮光,才堪堪盛够一碗。一旁的赵逑曦熄火,看着穆辞令手上的一小碗粥,眸光微动。

    “粥烫,我来就好。”

    穆辞令避开阿元伸得高高的手,眼底温柔笑意分明。

    阿元双颊绯红,冲穆辞令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像只雀儿一样飞出庖厨,跑向她娘的厢房,高兴说道:“娘!粥熬好嘞!”

    “咳咳……”

    穆辞令见床榻上肤色苍白,宛如活死人一般的女子,暗暗吃了一惊。

    那女子虽看起来行动不便,疾病缠身,可两只极好看的眼睛却炯炯有神,正满腔柔情地盯着阿元。

    “这两位是阿元的朋友!娘!看阿元厉不厉害,都有修仙的朋友了呢!”

    穆辞令趁阿元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空档,与赵逑曦对视。

    赵逑曦早有此意,把本该用来给穆辞令疗伤的所剩无几的灵草捏碎成粉末状,悄悄递给穆辞令,穆辞令接过,借着长袖遮掩,将粉末混进粥中,递给阿元。

    “多谢……咳咳,多谢两位公子照顾我们家阿元了。”

    女子被阿元扶起,艰难喝下阿元一勺勺喂过来的粥,突然皱眉,语气中带了些严厉:“阿元,这粥里的草药你是从哪儿来的?是不是又偷偷溜出去采了!”

    “夫人莫怪,这药是我们自己的,阿元并不知情。”

    穆辞令连忙为阿元辩解。

    “哎……”女子叹气,面带愁容道:“小公子,山外山原本是盛产珍稀灵草之处,可自从城主被奸邪之人杀害,任何草药的流出都被那年轻的魔修头子严格管控……”

    女子将穆辞令仔细端详了一番:“这药现在是来之不易,用一分,便少一分,我见少侠也是需要用药温养之人,还是少些给别人用罢。”

    说罢,女子像是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缓缓闭上了眼,只是紧锁的眉心还未解开。

    “娘累了,我们出去说。”

    阿元心疼不已,将碗放在一边,把母亲慢慢调整至平躺,又拽了拽一旁的棉被,给母亲掖好被角,轻手轻脚地领了二人出去。

    “你们一定要忘忧祛炽莲吗?”

    “忘忧祛炽莲,是为了救我同伴性命。”

    赵逑曦坚定地点了点头。

    “好!”

    阿元不再动摇,扬起脸冲穆辞令说道:“我可以帮你们。”

    “不过,我可是有条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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