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
宋不语率先听到的是窸窸窣窣的声响。
视线逐渐清晰,映入眼帘的是昏暗的夜空,以及将夜空割成碎片的无数枝桠。
灌入鼻腔的空气非常湿咸。
这给她干哪来了?
所见之处都是树,跟人植树完全不同,野蛮生长、十分稠密,此刻又是夜晚,她什么也看不清,人的想象力一在黑暗中就容易失控,毛骨悚然的感觉嗖地就占据了她的心。
“啪。”
宋不语下意识扭头,一张惨白到发光的脸孔怼在她面前。
她吓得直捂嘴——完全陌生的地方她不敢出动静,大脑一片空白,眼睁睁看着脸孔的嘴张开发出了声低沉的问句。
“你是谁?”
宋不语脑子轰地一声,涌出更大的疑惑。
什么她是谁?
就算你走在路上碰见一只猫,你的第一反应是张嘴你是谁吗?
除非她不是猫。
宋不语摸向自己,十个手指摸到光滑的皮肤。
照着脸的光源转向她,她连忙护住全身:“不要看我把你的披风给我!”
她什么时候从猫怪变回来了?
光源似乎抖了一下,披风扔过来,宋不语迅速披上,布料还带着余热,温度的主人贴到面前,掰下披风的一根银链把门帘似
的披风两边交错缝了起来。
原来上官鸣手上的光源是一个巴掌大的光球。
突然,她听到遥远的声音:“呜——呜——”
这是气鸣声?
“你也太鲁莽了。”
宋不语下意识反驳:“我明明就……”
唇舌急刹,啧,这姓上官的在套话啊!
怪她一下子情急露了馅,她一个素未谋面头都没抬的人怎么会知道他有披风?
不等宋不语思索,上官鸣抛起光球,球如烟花升空,那一瞬间她的视线捕捉到了海洋的幽微粼光,原来他们脚下再往外走几步就是断崖,她有些呆愣地不经意一扫,这还了得,对面的山坡细细密密的虫子如潮水疯狂蠕动袭来!
宋不语当即掩面干呕了好几下,拔腿就往另一边树林里跑。
便发现遥远的海面上闪烁起一点红光,她皱起眉,身边跟上来的上官鸣盯着看了片刻,说道“我们得到那里去,那是唯一的生路。”
接着不紧不慢的疑问:“你明明就怎么了?”
“劳烦你先给我解释解释现在是什么情况?”
“先先敢问怎么称呼啊?”
山林颠簸,光源又跟那游戏里唯一的手电光一样从背后往前照,别提有多渗人,谁也不知道前面会照出什么玩意,身后庞大
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就要钻进宋不语后背,她鸡皮疙瘩都快从脑髓里长出来了。
“你先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我再告诉你我那不值一提的名字呢?”
“你不觉得很有趣吗?”
宋不语一哽,差点眼睛戳进横来的树枝,忍无可忍破口大骂:“原来做噩梦是您老的爱好啊?去您大爷的哪凉快哪呆着去成不!”
“小到碎片空间、大到崩坏世界,都正确,没有统一的称呼。”
宋不语过了十几秒才反应过来上官鸣这是在给她解释,天哪,这男的要去当老师不得被学生打出教室门?
她感觉肺部像被人揍了一拳,她发誓真的拿出吃奶的劲在迈腿了,身后的声音反而越来越近,可怜呐,她还得求她缺氧的大脑抽空思考一下上官鸣在放什么屁。哎呦!
宋不语咬牙切齿:“这就是、你们远征队上班的地方?”
“上班?地点是不固定的,只要找到触发时机,队员就会进入开始清理。”
“怎么出去?”
宋不语刚问完眼前豁然开朗,她钻进树林前想过无数种能在树林里遇到的东西,可她还是高估了自己,树枝尽消,夜空开
阔,她像个断线的风筝咻地朝下掉落。
什么都没有。树林里是另一个悬崖。
“找到神启就能出去,用你的种子的芽触碰它,它感应到丢失的力量自然会重新苏醒,净化时空。它不会抛弃它的子民。”
心脏马上要飞出嗓子眼,又一次苦不堪言的失重,宋不语感到上官鸣说完再次揽住了她,强有力的白光猛然爆发,哪怕只是刹那,她总算借着这股力量依稀看到了整个地形轮廓,呼吸咸腻腻的,这是一座有山遍树的海岛啊!
长剑插入崖壁,刺耳漫长地像过了一个世纪,呼呼的风哮戛然而止。
宋不语瘫坐在地。
她、以、后、一定要活在连绵不绝的平、地、上!!
深呼吸一次两次,总算回过了神。
她抬头眺望,虫潮停在了悬崖边,贪婪又不甘心地大面积蠕动着,很像群要倒不倒的沸腾方便面。
宋不语扯了扯嘴角,回头反问道:“你觉得神启会在什么地方?”
第一,她第一次听说神启这个听得不知所云的东西;第二,所有人都在说激发种子,就却没一个人给出切实的说法,抽象地
像个比喻、象征修辞,她不知道种子究竟是什么,她没有。
她现在也不想暴露自己,还是先搜集信息为妙。
最棘手的是,她无种子不能唤醒神启,这意味着——她不能仅凭借自己的力量出去。
默默叹了口气,过了半晌却没听到丁点动静,照明球的光不知何时变得十分昏暗,仿佛被人调动过。
他们刚好掉到树林的约五十平大的空地上,苍白的光堪堪照着周围一圈,显得更加阴森,上官鸣站在她斜前方一言不发。
安静的过头了。
宋不语顺着他目光看去,不看还好,一看当即浑身血液都凝固冻结,大脑的保护机制让她的智识变得模糊,过了好一会,才重新想起了要呼吸。
只见偌大的树林,枝干之下密密麻麻地吊满了死人,身体紧挨着身体,一张纸片都挤不进去。
这是死了多少人?!!
他们面色灰败,肌肉僵硬,眼球外鼓又浑浊,舌头长长地吊出来,口鼻下俱是暗红色的干血,风一吹,浓郁的腐臭味迎面钻进鼻腔。他们穿着的衣服都破烂沾血,有些尸体因重力导致肢体分离,有些明显看得出脊椎骨折断了,让人后脖颈一阵幻痛。
她浑身僵直,一动不敢动,呼吸轻到没有。这些尸体们最恐怖的是神情,吊起来的头挨着头,面目都无比狰狞,常人根本做不出这些表情,看得出死前经历了难以想象的痛苦。
上官鸣拔出剑利落地朝绳子上挥过去,明明是天然材料搓出来的绳子,却听得尖锐的碰撞,一排绳子丝缕未断,尸体们冷冰冰地吊在空中。
宋不语睁大了眼,简直活久见:“——我在做梦吗?”
“我只知道我的剑削铁如泥。”上官鸣的神色变得深沉,让人看不清内心真实的想法,“而且这些死者有些奇怪。”
宋不语咽了口口水,不止是有些吧?这味道,比炸了粪坑还臭,像死了好几天的,怎么也不见有虫子在体内蠕动?
呵呵,她勤勤恳恳一打工女,怎么一出事就摊上这么大个事。
刚惆怅,背后突然被轻飘飘拍了一下,没把她三魂拍出了七窍,上官鸣及时止住她的腿:“别踢。”
定睛一看,原来是块发霉的木板,埋在土里,不知道二人触到了什么机关它自个立起来了。
上面写着猩红又猖狂的两个大字:起点。
宋不语皱眉,她指向木板正对的方向也就是他二人的前方,有一条三米多宽的空道,笔直前伸,树枝上吊着的尸体整体地排
在两边,空中摩肩接踵的,表情阴鸷,仿佛在夹道等待他们这两个不速之客。
她退了两步,没想到木板背面还有字,仿佛用利器直直地刻出来:
六队第24次远征 失败
唤醒神启 0
不要 扌开 封 印
!!!!!!!!
无数个横七竖八的感叹号填满了背面剩余的全部空间。
光线照不到的尽头是浓稠的黑暗。
她干笑都笑不出来了:“什么意思?通道修的这么齐整啊?还……围成的墙,还起点。这是要干什么,终点是啥?”
上官鸣轻轻地瞥了她一眼,又轻轻地启唇,随之在宋不语震惊的目光下重重地咳出了一大片血渍。
宋不语连忙去扶,上官鸣一把握住她的手腕,神色是前所未有的严肃:“这座海岛和我以前清理的都不一样,过于诡异了,
从刚刚开始,我的源泉力就在源源不断地被吸收,激发了的种子是第二颗心脏,它枯萎了我也不能活。”
宋不语脑中嗡的一声。
这座海岛、远征队工作的内容已经大大的超出了她的心理预期,有点像走鬼屋,旁边有个人还能壮点胆,自己一个人她是万万不想走,而且这个鬼地方,要是有人被恐惧压疯了可就再也没有生还之机了。
从一开始,留给他们的时间就不多了。
上官鸣忍着经脉被一点点抽离似的痛,看着面前的女青年脸色慌张了片刻,陡然变得无比冷酷,她抬起头说的话让他微微一愣。
“我们要尽最快的速度到那艘船上去,你不觉得这里布置的有些从容了吗?呆在这里恐怕是白白等死。”
“我承认你后面的话,但是,你怎么知道外面有一艘船?”
漆黑的空气冷得结冰,惨白的光照在宋不语面无表情的脸上。
“‘一定要去那里,才有一线生机。’这不是你说的吗。能承载两句□□,能闪光,大抵是能在海面上行动的吧。船?而且那时候我听到了船的气鸣声。”
宋不语站直了拍拍身上的灰。“而且人多力量大,搞不好,这上面吊着的就是你我的新邻居了。”
“我从来没有说过还有什么人吧?”
宋不语冷淡地瞅了他一眼:“急闪四下,急闪一下,急闪长闪急闪,急闪一下,结束。当时海面上的红光的闪烁方式。”
上官鸣有些诧异:“分毫不差。训练过的队员才能这么迅速地记住临时信号。”
“是吗?可能我这个人应付考试、短时记忆还可以吧。这是摩斯电码对吧,对应四个字母H、E、R、E。Here。这里,来这里。”
两人同时看向漆黑的前路。
“不透露姓名也不显山露水同志,那么现在,你打算怎么做?”
“前缀全部还给你,另外,现在这个情况估计你也应对不了,不如一同想办法,有消息共享如何?”
上官鸣点了点头:“我是远征队的人,保护居民安全是我的第二职责,非机密信息我都会告诉你。”
随即,他整个人变得聚精会神,握着光球向前走。
“既然组队,那我们不如互通姓……”
他回头,宋不语站在原地,默默望着他。
上官鸣心口有些不舒服:“你不走吗?”
宋不语摇了摇头。
过了一会,她开口:“假如摆在我们面前的是个充斥着难题的迷宫,那么最快破解的方式我想是破壁而出——所以,上官同
志,我拒绝进场。”
上官鸣挑了挑眉:“那你……打算怎么做?”
木板猩红的起字缓缓流下一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