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北阳市最舒服的莫过于春天，没人会对这样的天气不憧憬。

    江慕秋忙完工作，站在窗前，看着那被阳光洒满的街道，她懒洋洋地朝那春日暖阳伸了个懒腰。

    等她回过神，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现在是中午一点，刚好是休息时间。

    江慕秋一眼望去，发现许多同事都已经趴着睡着了，办公室里没有一丝声响，安静的能听到时钟慢慢走向的声音。

    江慕秋打开手机，开启静音模式，点开专属于工作用的沟通软件，她给白向南发了一条讯息，随后就去上了个厕所。

    过了五六分钟，等江慕秋回到工位，看着那条她发过去的讯息仍然显示着未读状态。

    江慕秋小步走到主编办公室门口，伸出手指轻轻敲了敲。听到里头传来的动静，她打开门，正看到白向南专注地低着头看平板。

    “慕秋，你来的刚好，你去年开的那本新书反馈很不错啊。”白向南举起平板电脑，满是笑意地说，“你看了吗？现在收藏高达几百万了。”

    “还没，最近比较忙。”

    “这次又有公司想要来买版权。”白向南关上电脑，“你是怎么想的？可以跟我说，我会尊重你的想法。”

    江慕秋抠紧手指，“我还没想好。”

    “没事，你想好了随时跟我说。”

    “主编，我想请半天假。”

    白向南没有问她原由，直接批了假，“可以啊，你休息一下也好。”

    临走之际，白向南终于还是没忍住开口，“慕秋，这本书你准备什么时候写完？你已经断更半年了，虽说反馈很好，但读者也经不起等待的。”

    白向南向来不催文，能开口说这件事也是真的忍不住了吧？

    “不过，还是以你的想法为主。”

    江慕秋只能无奈的吐出几个字，“我尽快，主编。”

    “你最近是遇到了什么难题吗？”

    江慕秋摇头，“没什么，就是身体有点累，想去医院看看。”

    白向南语重心长道：“慕秋，如果遇到无法解决的事.....”

    没等他说完，江慕秋就接着他的话，“记得和你说。”，她和白向南之间的关系是除了徐之夏之外，是工作上最了解彼此的挚友。

    江慕秋提前在网上挂了号，由于是工作日，很容易挂到号，她预约的是下午两点就诊。

    中午下班后，江慕秋在外面随便找了个饭店，匆匆吃过午饭后，拦了个的士准时到达了北阳医院。

    江慕秋坐在走廊上的休息椅上等待，过了十几分钟左右，护士站在门口叫号，才终于轮到了她。

    “上次的安眠药吃完了吗？”徐鸣抬眼一问。

    “吃完了。”

    徐鸣是一位神经内科医生，二十多岁出头，但给人的感觉却不像这个年龄层的。徐鸣长着一张清秀的脸，年纪轻轻就有一头白发。并且他非常喜欢戴着一副老花眼镜，眯起眼说话的样子特别像个六旬老人。

    江慕秋跟徐鸣不算熟，她第一次来这里就诊时就是徐鸣给看的病，后面又时常在超市里碰到。

    久而久之，江慕秋很感叹这种缘分。感叹过后，她又打消了这种念头。

    徐鸣还主动说起要是下一次在超市碰到，就一起逛超市。江慕秋也没好拒绝，后来她因为工作忙的不可开交，也很少有时间去超市。

    徐鸣叹气，“安眠药容易产生依赖性，我建议你还是不要吃了。”

    “没事。”

    徐鸣顿了顿，“现在自杀的人太多了，我们作为医生，却没什么办法。”

    江慕秋听得出徐鸣的言外之意，微微一笑，“徐医生，我真的只是单纯的睡不好。”

    如果她想要自杀，也应该是在五年前，可她对于生命的看重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那好吧，我给你开一些改善睡眠的药物，但是你要记住，睡得着就不吃，实在睡不着就吃一颗，但不能形成依赖。”

    她点点头，徐鸣快速的在电脑上操作着，不一会，药物单就从打印机冒了出来。

    江慕秋礼貌道别后，拿着药物单站在一楼取药室门口排队。周围的人群熙熙攘攘，她特意挑了工作日来，就是想着没那么多人也不会那么挤，但结果似乎并不如她想象那样。

    萧含屿陪着患者从一楼电梯口出来，就看到那排成像长城一般的队伍。目光扫过的瞬间他却看到了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身影。他疯了一般快速的朝她跑过去，双眼仅仅只是一会就变得通红，二话不说抢走了她手中的药物单。

    他害怕，怕的不行。他的手还微微有些颤抖，甚至不敢打开那张单子。

    直到他看清楚药物单上的详细内容，他才放心的歇了口气。

    “你睡不好吗？”

    萧含屿温柔的语气，让江慕秋愣了几秒。

    江慕秋不禁想起在大学的时候，她和一个同系的学长偶然碰见，只是闲聊了几句关于学习的问题。

    萧含屿撞见后误以为她的同系学长是她的某个暗恋对象，他恶狠狠的盯着那位学长，气冲冲的拉着她的手离开了现场。

    她故作生气地不说话，而他像小狗一样耷拉着脑袋，一句话也不敢说。

    当时的萧含屿也是双眼通红的看着她，小心翼翼的问她，“江慕秋，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你可不可以别喜欢别人，只喜欢我？”

    仿佛当年的他还未消失，而她也像当初那样被他逗的大笑。

    萧含屿呆住，他已经很久，很久都没见过她笑了。

    周围的人用着不同异样的眼光看着她，“我还是第一次见萧医生这样呢。”

    “难道这是她前女友？”

    “天啊，上天真不公平，我追了萧医生这么久，连个联系方式都没问到。”

    “你不知道萧医生是出了名地难追吗？”大厅里那几位护士小姐的议论声一字不差地进入了她的耳朵。

    江慕秋反应过来时，她惊恐地从萧含屿手中抢回药物单，却无意中发现萧含屿的手背不知何时多了几道伤疤。

    如果是以前，她一定会问个清清楚楚，可现在，她没资格问。

    值班室里的护士见状急忙跑过来询问：“萧医生，出什么事了？”

    “没事，你去看一下我的那个患者，我这边有点事处理。”

    江慕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因为这种幼稚的行为做出这种反应，当下的她，羞愧的就好像被人亲自撕下了自己伪装多年的面具。

    萧含屿拉着江慕秋到一边，在她准备开口的瞬间，他却皱着眉，“你现在没有拒绝我的权利。”

    他再一次拿过她手里的单子，亲自到取药室给她拿了药，“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会睡不好？”

    江慕秋没有回答，她透过萧含屿看着他身后那显眼的广告牌，上头清晰的摆着他的个人照片，而下面是他的医生资历介绍。

    小小的字眼，让她有些呆滞——萧含屿，心胸外科，明星医生。

    江慕秋来过这个医院很多次，却从没遇见过他，就连上一次，也是五年后的第一次碰面。

    时间过的太快，工作的忙碌让她快忘了，北阳医院是市内最好的医院，而他刚好在这家医院工作。

    命运为什么那么凑巧呢？巧到只要遇见一次，就会重复遇见。

    她看着那张面容冷漠的照片，心脏却有一丝抽痛。那么爱笑的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变的没有任何表情了。

    因为自己吗？是啊，如果不是她，他怎会变得如此？

    2017年，他们在车站等待着公交车，准备一起回学校。意外看到一名小孩跑过马路的瞬间被一辆红色轿车撞飞，那小孩的母亲吓得当场不知所措。

    在场的人，只有萧含屿是医学专业。

    那小孩的母亲哭的声嘶力竭，萧含屿见状立马跑过去，对着周围的人大声说：“我是医学生！”他先检查了小孩的身体情况，发现那小孩头部开始慢慢流血，他撕开自己的衣服，立即做了止血处理，然后进行心肺复苏。

    江慕秋则立马拨打了120，她一遍遍安抚那小孩的母亲，“他会救他。”

    没过多久120急忙赶来，医护人员将那小孩顺利地送上了救护车。

    萧含屿浑身血迹，满头的汗，他已经快累到窒息了，但还是朝着她笑。

    她什么也没说，只想紧紧抱住他。

    江慕秋大概永远忘不了，那个吊儿郎当的男孩在这个至关紧要的时刻成为了英雄。

    她深知萧含屿不喜欢学医，但她还是想要他当一个医生。从那之后，她每每逼迫他学习，他虽然嘴上不愿，但还是愿意为了她做。萧含屿总说江慕秋像极了老一辈的父母，可只有她见过他最闪光的样子，并且永远留在了她的心里。

    他们从此便有了一个约定，“如果我真的成为了一名外科医生，你会不会嫁给我？”

    “当然会。”

    “你说的哦，如果你没有遵守约定，我就要缠着你一辈子！”

    “那如果你没有成为外科医生呢？”

    “我一定会。”萧含屿斩钉截铁地回答。

    江慕秋曾经以为这些只是玩笑话，却没曾想他却当了真，他完成了她和他的约定，可她却没有守约。

    她对他的愧疚又多了几分，原来那个挚爱她的少年真的成为了一名医生。

    江慕秋面无表情地说，“我没有理由回答你。”

    “是吗？”萧含屿恶狠狠地盯着她，“像五年前那样吗？”

    那双漂亮的眼睛再也不敢充满自信地望向他，甚至看他的每一个眼神都只能装作冷漠。

    “我想，我们应该不会再见了。”

    这句话，让萧含屿彻底失了控，藏在眼尾的那滴泪终于还是没忍住滑落，“你要一直做一个胆小鬼吗？”

    她没有回答，转身离开。

    在她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他仍然想要挽留她：“江慕秋！那个约定不作数了吗？”

    “不作数了。”

    无论是五年前，还是现在，她都给不了他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