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赏你了?混账东西。”
姬影靴底轻碾,眸光低落,似深渊垂临。枕苍野仰赖这道目光,坦然承受来自上位者的羞辱。
他鼻翼翕动,哪管尘灰扑面。
嗅闻半晌,熟悉的味道充盈肺腑。
枕苍野手臂撑地,惯来舞刀弄枪,力道凶悍,今次隔着靴面勾住主人腿弯,却小心轻柔。
枕苍野答道:“那便是罚我,主人说了算。”
左右赏罚,都是他受益。
近似粗粝兽皮倾轧,靴底缓慢施加压力,像钝刀子磨肉,从枕苍野暗自沉迷的脸上,切入到男人的后颈。
姬影鞋跟压紧,手拄着膝间弯下腰来,全身力气,都撑在狼王看似驯服的脊骨,而他瞳若含霜,狠狠碾过。
嗓子里哼了两声,枕苍野腰腹绷紧,伏在地上,半直起腰,宽松长裤晃荡了一会,他猛地抖了下腰,倦鸟终栖。
枕苍野眯眼,餍足道:
“谢主人。”
姬影脸生得柔情,嗓音也温和静谧,看起来像养在深宫,扶栏而歌的金丝鸾凤,可惜了鸾凤秉性狂妄,无人可拘。
他此刻姿态高高在上,将那些柔和撕成破烂的宣纸,情啊,爱啊,都是纸浆,黏在他身上,却影响不了他丝毫。
反倒助他力量愈发巍然。
“别尘悬就算了,和他玩在一处,我起码算是乐在其中,而你,你凭什么喜欢我?”他傲慢道,“惹人烦。”
过了一会儿,他又很有自知之明地说了句:“不过我确实非常让人着迷,没办法,因为我是我。”
坦荡地自恋。
但因为那张生得漂亮的脸,一切都变得极其有说服力。
这张脸并非像女子相貌,而是俊也,邪也,简直美煞。似祸水,男人女人见了他,心肝儿都要痒一痒。
让人想捧着他,哄着他:
——吻一吻?
——找死。
如此作答,也让人兴致盎然。
枕苍野眯眼看他,被迷得要死。
“罚也领了,远点滚。”
姬影在他脸上蹭了鞋面,起身欲走,枕苍野忙起身扑上去,揽在身前的手臂连人都没碰到。
姬影眉心轻蹙,嫌他有味道。
枕苍野只得在原地站定,“别尘悬怎么入了你的眼,成了个例外?”
“因为除了我以外,三界内,属他最特别。”姬影眼眸闪着光,很想细数别尘悬的优点,他自视甚高,遍阅众生,找不出可与他并肩的人。
但别尘悬不同。
从昆山时,便只有他不同。
想是想许多,姬影又懒得和枕苍野多费口舌,便收了话头,冷淡道:“你不是非清白之身不可吗?我和他厮混过无数次,身上随便挑出块皮,他都吻过。”
这倒不是假话。
昆山上,不止少年青涩的吻。
倒不如说两人年岁相当,俱是轻狂,对未知充满了探索欲。每逢夜深,别尘悬这白日里的师生楷模、道德标兵,便私访姬影的斋舍。
指骨轻轻,敲他的窗。
无论姬影放不放人进来,别尘悬总要借机留宿,且很有责任心,定时定点,赶在丑时尽离去,不给姬影添麻烦。
姬影眨眼,轻飘飘道:“虽然现在得了心病,有点神经紧绷,可别尘悬确实挺不错的。”
枕苍野笑不出来,但要说让他对姬影冷脸,也十分艰难。他只是想不通,这两人什么时候搞上的?
姬影慕强,这他清楚。
所以他勤苦修炼,日夜不辍,征服配偶需要强悍的实力,他也认可这一点。
但姬影和别尘悬,往日见面总是厮杀不断,血潼关、骷髅峡、月烬屠台……
涉及双方势力分割的据点,便会有这两人刀剑相抵的过往。
两边军队驻扎。
万万双眼睛盯着二人。
他们哪来的时间去厮混?
甚至阴山涧,如外界所说,姬影伤重不敌,被别尘悬一剑斩去真身的地方。
横隔着生死。
也能交合在一起?
枕苍野气得脑仁发疼,盯着姬影侧颜,睫毛垂着像乌黑丝线绣成的罗扇,眼眸轻动,转过来和他对视,枕苍野满心的话忘了个干净,只剩下半句:
“什么非清白之身不要,那是我胡乱编造的借口……倘若主人肯做好心肠的菩萨,在这恶世里,助我破了童身,功德无量,胜造百级浮屠。”
这借口擦着他最迫切的渴望,枕苍野几乎说服自己,他想衔住姬影颈后,倒也不会咬穿皮肉,他会小力道去磨。
磨到肿透,留下牙印。
“而你如今这身体,灵气萦绕,满腹藏妖精,也算属下助您修行。”
姬影万分惊奇,两根薄手指,挡住融了脂膏般红润丰腴的唇瓣,他眼眉轻蹙,下颌那一粒红痣似梅蕊散着艳气。
“这话听起来……”
姬影微笑:“枕苍野,你像是憋疯了,发癔症呢。”
无形狼尾低垂,姬影两句话将他打成了没用的雏,枕苍野有些恨,恨里缠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酸妒。
又不是他想这样。
有和别尘悬厮混的功夫,睡他一次,他不就早好起来了?
“你什么时候……”
回去。
话未说完,蔓延藏青色妖纹的尖耳轻微抖动,枕苍野察觉到远处走来一人。
脚步沉稳,迈开的每一步都仿佛经过丈量,直奔书房而来。
来人身份并不难猜。
踏着落雪,别尘悬推开了书房的褚红小门,房门设限,仅两米见长的高度。
别尘悬远比这门梁高上不少,他伏低身体,才从门外安然无恙地走进来。
发丝垂落,耳骨穿刺的银龙耳坠泛着积雪融化的水光,和他身上的雪一起,因进入书房,骤然温热,蒸腾为薄雾。
风从门外刮进来,寒意轻微渗透,别尘悬冷寂的眼眸在看见姬影的刹那,波光摇曳。
他走向姬影,宽袖掩映间露出手持暖炉,铜金色,前后镂空,两侧有机关孔窍恰好能容纳半只手掌。
内里烧着簇眼熟的灵火。
姬影凝神看了片刻。
……?
怎么有点像陆寂然的。
姬影:“怎么了?”
别尘悬站到两人身边,空气有些异常的味道,刺鼻,腥恶,而枕苍野和别尘悬对视,暗潮无声涌动。
别尘悬覆着冰冷非人感的烟灰眼珠,轻微转动,他似未曾察觉异常,将手炉放在姬影怀中,握住他泛凉的手指。
“耽搁太久,你会冷。”
枕苍野语气微顿,待那别尘悬走近,故意玩味道:“什么时候玩腻了别尘悬,和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