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摇继而转身走到纪将军跟前，问道：“爹，您认识这个玄大人？”

    “你是如何认识他的？”纪将军反问道，“为何称他玄大人？”

    扶摇如实回答：“今天我和凌风去为您取剑的时候，在铸铁铺子碰到他，听人称他玄大人，他跟我说他是太医院的御医，五年前受爹所托，替寒酥治过病。”

    “不错，是他治好了寒酥的病，他还说了什么？”

    “没有了，应该还有什么吗？”扶摇瞪着大眼睛好奇地问。

    “哦……不是，只是当时他还是个江湖游医，如今不知怎么就进了太医院，还和靖宣王走得这般近。”

    “他会不会一开始就是王爷的人？”凌风乍一提醒。

    “嗯！我也想到了！”扶摇猛地点头。

    纪将军思索片刻：“不好说，若他真是得了王爷的令替寒酥治病，依照王爷的脾性，不可能隐瞒至此。”纪将军倏然想到方才玄大人示意他莫要显出与他相识，不知是想瞒过王爷，还是瞒过扶摇，亦或者是二者都想瞒……

    “若他不是王爷的人，那为何王爷偏让他来赠剑？”扶摇奇道。

    纪将军倏地想起另外一件事，他转头盯着扶摇：“……先不说这个了，说说方才的事。”

    “方才何事？”扶摇瞪着眼睛。

    纪将军叹气：“爹知道你方才出头是想维护凌风和替爹解围，但是爹跟你说过，不要掺和宫中之事，以免引火烧身。”

    凌风急道：“扶摇姑娘不必担心在下，在下一个男子，岂能要你来护，应该是我护你才对！”

    纪将军颇为赞赏的看了一眼凌风，默默点头。

    扶摇不以为然：“不会的，我一个无名女流，王爷何等尊荣，岂会因几句话就将我放在心上，来刁难我。”

    “那倒未必，你可知道王爷今天来，所为何事？”

    “不是替爹出征送行吗？”

    “这只是个幌子，他真正的目的是来向你姐姐提亲的！”

    “什么？”扶摇惊愕，“他是想通过联姻这样的方式与爹结盟吗？”

    “正是，不过爹以寒酥已许配人家的理由拒绝了，爹不希望你们姐妹二人任何一个入宫门，一入宫门深似海，爹只希望你们平平安安的。”

    扶摇点点头：“爹放心，女儿虽才疏学浅，但尚知好歹，不会给爹和将军府惹麻烦的。”

    凌风也不甘下风：“将军放心，在下也会保护扶摇小姐的！”

    扶摇干笑两声：文弱书生，你还是先保护好你自己吧！

    三天后，纪将军出征之日，也是凌风参加会试之日。

    几日考试结束后，礼部公布会试结果，凌风获得了第一名，他将以“会元”的身份参加殿试。

    这天，奉天殿内，凌风与其余考生等在大殿之上，殿试先由内阁预拟，然后呈请皇帝选定，由皇帝亲自主持，靖宣王也坐在大殿之上，作为监试，玄佚则站在王爷身后。

    看着大殿之上的考生中站着凌风，玄佚和靖宣王都没想到，将军府上一见的凌风也参加了此次会试和殿试，更没想到会试的第一名竟是他，看来这个书生不容小觑。

    殿内，待考生答卷完毕，由皇帝亲自附加出题，考生轮流作答，到凌风时，他的回答行云流水，言之有据，生动盎然，皇帝听了频频点头，别说靖宣王震惊不已，玄佚都颇为惊讶，一个不算起眼的书生竟有这般才华，难怪纪将军青眼有加。

    考生考完离开大殿后，玄佚跟随靖宣王至内阁调阅考生卷书，挑选出凌风的卷书，阅之，书卷字迹工整，理据分明，见山见水，看来第一名又非他莫属了，靖宣王已在脑海中盘算，如何将凌风收入囊中。

    又三日后，发榜，举行传胪典礼，宣读皇帝制书，果不其然，凌风得了第一甲赐进士及第。

    次日，皇帝颁布谕令后，在大殿之上召见一甲三名，授予官职，凌风授职翰林院修撰。

    官职授予完毕，大殿门外的郑公公迈着碎步跨进来行至皇帝身边，捂手耳语：“公主说有急事求见陛下。”

    皇帝也久未见公主，道：“宣。”

    郑公公高呼：“宣昭阳公主觐见！”

    公主头戴翟冠，身着大衫霞帔，走进大殿内，缓缓行至大殿中央伏首跪拜：“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皇帝身子稍稍前倾托手道。

    “儿臣有一事想求父皇。”公主未起身。

    “所求何事？”

    “儿臣想求父皇为儿臣赐婚。”公主说完，大殿内一片哗然。

    “吾儿心仪何人？”

    “当朝状元凌风。”

    大殿内又是一片哗然。

    凌风闻言木讷三秒，愣了一瞬他慢慢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公主，他从未招惹过这个公主啊……其他人开始窸窸窣窣讨论起来，靖宣王立马从座位上窜起，想不到公主竟先下手了。

    “王爷。”身后的玄佚轻唤了一声，靖宣王这才回过神来，又落坐下来。

    “凌修撰，公主方才的话你可听到了？你意下如何？”皇帝看着凌风问道。

    凌风赶紧跪下，埋头跪拜，大声道：“陛下，公主金枝玉叶，下官一介布衣，自知配不上公主。”

    大殿内又开始议论起来。

    公主起身走到凌风身旁，弯腰扶他直起身子，目视他柔声道：“凌修撰过谦了，本宫在大将军府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看出你才华满身，气质不凡，今日高中实属必然，你一定是良配。”

    凌风面露难色：“公主过誉了，下官配不上公主。”

    公主瞧出几分凌风不愿，低声问道：“凌修撰是真觉得自己配不上本宫，还是对本宫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下官不敢。”凌风忙拱手低头。

    公主站起身来，气质端庄华贵，看着凌风柔声道：“凌修撰也不必着急拒绝本宫，本宫给你三日好好想，想好了再来回本宫，可好？”

    凌风跪在原地默不作声。

    “凌修撰你起来吧，不必跪着了，吾儿给你时间考虑，你回去好好想想吧，”皇帝虚弱的摆摆手，“今天就到此吧，都退下吧。”

    大家就此散去。

    傍晚，凌风回到大将军府。

    将军府为凌风摆酒接风，筵席之上，纪夫人携扶摇姐妹及府上众人向凌风道贺：“贤侄苦尽甘来，光宗耀祖，往后定是前途无量，青云直上。”

    凌风举杯敬酒，表达了对将军府的帮助感激不尽。落座后，他欲单独敬扶摇一杯酒，举杯之际，只见扶摇一筷一筷吃得正欢，他跃跃欲试却无从下口，只能悻悻然自饮而下。

    几杯酒下肚之后，他故作昏昏沉沉状，一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边瞥眼瞅着扶摇是否看他，可扶摇依旧自顾自吃得欢喜，他装腔作势自言自语：“在下好像喝多了……喝多了呢……嗝！这会头疼的厉害……在下……在下还是出去吹吹风吧！”说罢他晃晃悠悠地往门外走，出了门后还时不时回头看，可嘈杂声中扶摇依旧没注意到他，他只得继续往外走，走到院中长廊中，他有些失落地瘫坐在长廊上，唉声叹气：“唉，白演了，她根本没注意到我……”

    谁知不一会儿，长廊尽头，昏暗的灯火中，扶摇正东张西望地在找些什么，忽地瞥见不远处的凌风，发现他正靠在长廊上没精打采，一副失魂落魄的神情，不禁疑惑今天不是他进宫授封的好日子么，他怎么唉声叹气的，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她灵机一动，悄咪咪地走过去，躲在他的身后，突然一窜，在他跟前大声一“嚯！”吓得凌风从长廊上窜起，扶摇捧腹哈哈大笑起来：“我看你不太开心的样子，想逗逗你！”

    凌风很快恢复平静，不怒反而惊喜问道：“扶摇姑娘，你来了！是特意来找我的吗！”

    扶摇笑答：“方才宴席上吃得差不多了，一抬眼，发现你的座位上空着，就想着出来消消食，顺便看看你去哪了，这不瞧你心情不太好，逗逗你。”

    凌风的心情像波浪线般起伏不定。

    扶摇继续道：“今天去宫里受封官职不顺利吗？”

    凌风心道：宫里的那点事，还不足以影响我的心情。他看着扶摇，心生一计，或许可以借着这件事来博取扶摇的同情。他忽地抬头望天，干嚎道：“扶摇姑娘不知在下的苦啊！”

    扶摇一怔：“今天在宫里发生什么事了么？！”

    凌风凄凄哀哀的点点头：“受封官职倒是顺利，只是今天在大殿之上，公主请求陛下为我和她赐婚！”

    扶摇惊诧道：“什么？与你赐婚？……”

    “正是……今天之前，我可从未见过公主，更没招惹过她……”他顿了顿，瞥了瞥扶摇，接着道，“不过她说她在将军府见过我，觉得在下才华卓然，定是良配，可我……”

    扶摇笑了笑：“我想说，这不是好事吗？……”

    凌风：……

    扶摇继续补充道：“公主身份尊贵，多少人可望不可及，既然她心悦于你，你为何这般不愿呢？”

    “公主未必是心悦在下，或许是因为状元的名头，况且我也不喜欢公主，若因为身份答应赐婚，那是对她也是对我自己不负责任，”凌风别有深意的看着扶摇，“在下可不是这样的人，我亦不想高攀什么公主！”

    扶摇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凌风眼神一转，看着扶摇嘀咕道：“在下有心仪之人。”

    “嗯？”扶摇没听清，“你说什么？”

    “咳咳……”凌风清了清嗓子，“扶摇姑娘可有心仪之人？”

    扶摇拨浪鼓式的摇摇头。

    凌风心底涌出一股愉悦，他嘴角上扬，继续道：“公主说给我三天时间考虑，陛下也让我好好想想，可我没有什么好想的，就是不知该如何拒绝，毕竟她贵为公主，要是直接拒绝了她，我这官恐怕就做不成了。”

    “为什么一定要做官呢？”扶摇歪着头真诚发问。

    “当然是为了留在这里。”凌风看着扶摇，眼睛一亮。

    “喔，人各有志，你的梦想就是留在这里当官。”扶摇自觉肯定地说。

    凌风半张着嘴巴，他觉得扶摇根本没明白他的意思，他想解释什么，愣了片刻，想想还是算了，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楚，以后再慢慢解释吧。

    凌风一顿一顿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可是当了官又有何用，到头来还是受制于人啊！”

    扶摇转念安慰起凌风：“你也不用如此悲观，不是还有三天时间考虑吗？我们一起想想办法，一定会有两全其美的办法的。”

    “眼下就有一个办法，”凌风倏地侧身面对扶摇，“只是需要扶摇姑娘帮我，你可愿意？”

    扶摇奇道：“什么办法？”

    “扶摇姑娘可愿意与在下成亲？”凌风脱口而出。

    扶摇一怔，她瞪着大眼睛眨巴眨巴，喉咙像是被噎住了，发不出声音，好不容易缓好了，她连忙摆手摇头道：“我两成亲？不妥不妥！”

    “有何不妥？扶摇姑娘觉得在下哪里不好吗？”

    “没有没有，你看啊，我不是你的心仪之人，你也不是我的心仪之人，你不是说，跟不喜欢的人在一起就是不负责任吗，所以我两成亲自然是不妥的。”

    凌风语气一转：“假成亲，我是说假成亲。”

    “成亲就是成亲，哪有什么假成亲呀，不成不成！”

    “如果……如果我说扶摇姑娘就是在下的心仪之人呢？”凌风语气骤然变得柔和，“自在下第一眼看见姑娘的时候便心悦于你了。”

    扶摇愣了神，从小到大，她听过很多次这个词，要么是这家公子心悦那家女儿，又或是这家女儿心悦那家公子，而她从未体会过“心悦”这种感觉，这是第一次有人当面对她说心悦于她。她屏气凝神，凑到凌风跟前，目不转睛地盯着凌风的眼睛，她在努力地想体验这种感觉，片刻后，她摇摇头，不可否认，对凌风，她没有这种感觉。

    这不是凌风想要的结果，他上前几步，弯腰把脸贴近扶摇的脸，一双凤眼望着扶摇的眼睛：“你再看看呢……或许看多了就有感觉了……”

    扶摇尴尬一笑，稍稍往后退了两步：“我真的没有……心悦的感觉……啊……”扶摇越说声音越低。

    凌风眉眼一沉，顿感失落。

    扶摇连忙转移话题：“一定还有其他办法的，你想啊，当今陛下是勤政爱民的仁君，公主也是宅心仁厚之人，你是凭借自己的才华考中的状元、授封的官职，而且公主不正是因你的才华而相中你的吗？我相信他们是明理的，不一定是你想的这般结果！”

    凌风只能悻悻然点点头。

    扶摇轻声道：“那我先回屋了，你方才喝了酒，也早些回去休息。”

    扶摇走后，凌风越发怅然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