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伤星

    目送梁泓母女的背影消失在后巷拐角,潘月目色骤凛,拎着裙摆,直奔前门。

    离开不过半个多时辰,再次掀开帘帐,堂下已判若两屋。

    店前廊下依旧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所不同是,县人不再争相上前,哪怕手里拿着炊饼,不时看看堂下,又看向狼藉的四下,神色迟疑,似不知该扔该拿。

    满地狼藉的四下,三名衣衫褴褛的乞儿横在正中,捂着肚子、皱着眉头哼唧哼唧,仿佛痛苦非常。

    主家武大早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慌了神,瑟缩在角落,藏在神情迷茫的武松后头,不时探出头看,不敢吱声。

    武松歪着头,看看堂下的少年,又转头看向间隔里外的帘帐,抬眼潘月箭步而来,眼睛一亮,甩开武大拉着他的手,大步上前。

    “云云!”

    “怎么回事?”

    潘月轻一颔首,垂目扫了眼四下,紧拧着眉头转向瑟缩在旁的武大。

    “他几个是谁?为何横在堂下!”

    “他、他们……”武大揉搓着双手,骇得满头大汗,断断续续道,“说、说是吃了炊饼……”

    潘月蹙起眉头。

    好在县人多话,你一言我一语,很快让她听懂了前因后果。

    堂下三名乞儿是无父无母的孤儿,自小流浪县前,街坊四邻皆认得。

    因她一早交代,今日开张,不论贵贱,但凡入内者皆可得两个炊饼,几名乞儿,理所当然的,早早挤在了人群中。

    拿了炊饼,等不及出门,便火急火燎塞进了口中。

    谁知几个炊饼入口,三名乞儿没等走出大名,倏地腹痛难忍,抱着肚子滚在地上,哀嚎连连……

    听至此处,潘月紧蹙的眉头顿然舒展。

    看廊下乡邻手里的炊饼,当堂即食者不只他几人,何以出问题者唯有唯有几名素来吃脏喝污的乞儿?

    再有,不论中毒、脏污,几步路都撑不住的烈性之物……几名乞儿哪儿的气力,连滚带爬,连哭带嚎,似生怕谁人听不清——有人在炊饼铺里吃坏了肚,险些丢了性命!

    如此种种……

    潘月双目忽闪,绕过满地打滚的乞儿,直奔廊下。

    县前骄阳似火。

    长街对面,素来人满为患的燕子堂,而今门可罗雀,冷冷清清,不复昨日风光。

    潘月眯起双眼,若有所思。

    ——古人的商战,如此淳朴!

    *

    “啐!第一日便出事,他家炊饼真真晦气!”

    “照我说,茶果点心还得是燕子堂,你我乡邻知根知底,你说是不是?”

    “是啊!”

    “无缘无故,如何能不要钱?怕要害了乡邻!”

    “……”

    四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声不断。

    两道越发肆无忌惮的议论伴着一线晴照掠过眼帘,潘月骤然拧眉,顺着声音来处俯瞰廊下——

    最为拥挤的东南角,一胖一瘦两名作伙计装扮的男子藏在两名壮汉后头,左顾右盼,一唱一和,只恨不能煽动街坊四邻!

    挑事的意图太过明显,众人虽不搭腔,偶有茫然颔首者,看得潘月怒从心起;认出他两人本为燕子堂的伙计,潘月错步上前,瞪着两人,破口大骂:“闭嘴!”

    廊下倏地一静。

    左右乡邻面面相觑,转又齐齐望向廊下两靥涨红的潘月。

    潘月骤然回神,眼含警告瞪了两人一眼,转又望向堂下神色怔忪的三名乞儿。

    ——今日能否“化凶为吉”,炊饼铺的生意能否顺遂,全在他三人身上。

    沉吟片刻,潘月提步入内,绕着神情谨慎的三名乞儿踱了两圈,而后蓦然站定在几人面前,居高临下道:“你几人是吃了我家炊饼,才腹痛难忍,直不起身?”

    两个小的眼神交错,缩着脖颈不敢应声。年岁最长的乞儿圆瞪着黑白分明的双目,展臂护住了身后两人,撞上潘月凝目端量的视线,倏地错开目光,一咬牙,梗着脖颈道:“是!正因你家炊饼,我三人才腹痛难忍!”

    “可敢对天发誓?”潘月面不改色,睨着他几人,冷声开口。

    乞儿眼里掠过一丝惊慌,下意识瞟了眼廊下,举起的手跟着一颤。

    不知看见什么,少年牙关紧咬,再度迎向潘月的目光,粗声粗气道:“发誓就发誓!”

    不等潘月应声,少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朝东方磕了两个响头,坐起身道:“官家在……”

    “慢着!”

    潘月挥手打断他的赌咒,顺着他不时偷觑的视线,瞟了眼掩身在外的两名伙计,想了想,转头指着武松,看着堂下三人道:“武都头,你三人可认得?”

    正前方的乞儿神情一怔,看了看怔忪在后的两名伙伴,微蹙着眉头,战战兢兢颔首道:“为民除害的大英雄,阳谷县上下无人不识!”

    “认得就好!”

    潘月眼里掠经一线晴照,唇边噙着成竹在胸的淡然,绕堂下踱了两圈,再度站定在少年面前,徐徐道:“听闻你几人自小在县前长大,想来不会不知,过去数月,景阳冈上的吊睛白额虎伤人无数过路行人,山里的猎户亦对付它不得。”

    乞儿眼里浮出茫然,颔首道:“是!”

    “既都清楚。”

    潘月转向武松,眼里噙着狡黠,朝他嫣然而笑,不等对方反应,又转向几名乞儿道:“你几人可曾想过,同为肉体凡胎,武都头与那几名自小长在山里的猎户有何不同?为何猎户皆束手无策的吊睛白额虎,武都头赤手空拳便能拿下?”

    小乞儿浑身一震,看向武松的眼神崇敬又骇然。

    余光里映入门前廊下一众乡邻伸长了脖颈、一个个争先恐后模样,潘月眸间笑意愈甚,闲庭信步上前两步,前倾上半身,盯着少年满盛惶惑的眼睛,一字一句、煞有其事——

    “只因,他本非肉体凡胎!”

    堂上廊下刹时一片杳然。

    嘒嘒鸣蜩惊破四下,不知谁人倏地倒抽一口凉气——

    “我说什么来着?!威风凛凛宛若天神,如何能是凡人?”

    “又不是茶楼说书……”

    “……”

    惊疑、艳羡、亢奋、骇然……县人你推我搡,议论声骤而又起。

    “……你说他是?!”

    堂下乞儿双瞳骤缩,瞪着潘月,双手下意识紧握成拳。

    “但请娘子赐教,武都头是……”

    “云云!”

    潘月眼里似有暗流涌动,正待开口,忽听一声低喝自墙边传来。

    却是自始至终静默在旁的松松,听闻“本非肉体凡胎”几字,骤然变了脸色。

    并非为自身安危,而为他时时刻刻、心心念念婆婆昔日叮咛——人心凉薄,人世错杂;人间界容不下精怪妖魔。

    ——若让人看出云云是狐狸所化,后果不堪设想!

    潘月顿然回眸,似全不闻他心下顾虑,清亮的眸间闪动着狡黠,朝他轻眨眨眼,很快又转向那三名目光炯炯的少年,故作高深道:“君不闻,上界有三十六罡星,七十二地煞!”

    柳目蓦然下弯,潘月站起身,绕着堂下徐徐踱步,慢条斯理道:“行者武松乃上界三十六天罡中的天伤星,只为不忍见人世离乱、生灵涂炭,下尘人间,收了那吊睛白额虎,为民除害!”

    堂下刹时寂然。

    “云云,我并非……”

    墙边的松松神情一怔,下意识上前半步,正要开口,却见云云背对着他,右手负后,食指朝他轻摇了摇。

    ——稍安勿躁!

    松松一顿,噙着满目不解,退回至墙边。

    潘月依稀成竹在胸,不等谁人置喙,转又垂睨着堂下,朝那几名乞儿道:“你几人说没说谎,天伤星君一眼便知!”

    “……”

    “胡说八道!”

    “妖言惑众!”

    三名乞儿正兀自失神,廊下的众人已各自回神。

    以燕子堂那两名煽风点火的伙计为首,左顾右探片刻,倏地伸长了脖颈,手舞足蹈、高声嚷嚷道:“妇人愚昧!什么神仙妖怪!县人自小看着小四长大,他素来老实本分,为何要害你?”

    “此话有理!”

    邻人次第回神,跟着颔首搭腔:“小四几个素来实诚……”

    眼见廊下风向又转,潘月黛眉微拧,顾眄流盼间,又一计上心头。

    “若当真问心无愧!”

    她转向左顾右盼、神色惶惶的三名乞儿,淡淡道:“可敢让星君施下一咒?”

    县人口中最为老实本分的小四倏地错开目光,十指揪弄着破败褴褛的衣摆,不敢抬头。

    潘月眼里噙着了然,倾身至他面前,压着嗓子道:“若方才说了谎,说过的谎便会成真——腹痛难忍、生不如死,小四可想尝尝是何滋味?”

    少年浑身一颤,瞟一眼廊下,紧咬着干裂起皮的下唇,两靥煞白。

    潘月唇角微翘,转向神色茫然的武松,使了个眼色,颔首朝他道:“有劳都头!”

    明眼人早该看出,自她掀帘而出已一炷香的功夫,三名乞儿没再哼过一声——方才的满地打滚、哀嚎连连分明是作伪。

    是以此时让武松近前,潘月的本意只为借打虎英雄的“凶名”,吓一吓几名乞儿说出实话。

    却不知武松自她眼神里读出了什么,拧眉迟疑片刻,徐徐上前,伸出右手,在那三名乞儿头顶上方轻轻一挥——

    “啊!啊!!!”

    三名乞儿立时惨叫出声,抱着肚子滚倒在地,面如土色。

    ——与方才假装的腹痛难忍截然不同。

    潘月心一沉,不等分明因由,下意识拉住武松顿在半空中的手,脱口而出:“松松!”

    被握住的五指微微一曲,松松任由她牵着,收回身侧。

    堂下仿如一场飓风过境。满地打滚的少年仿佛将将从鱼塘里捞出的鱼,顶着猩红的眼、满头豆大的汗,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满脸劫后余生的骇然。

    门里门外刹时杳然。

    不等谁人出声,三名少年齐刷刷起身,跪伏在潘月两人面前,连声叩首道:“星君在上!草民有眼无珠,得罪星君!还望星君大人有大量,念在我几人年少无知,又是初犯,莫与我几个计较诳言之罪……”

    诳言?

    潘月正盯着武松,暗暗忖度方才那出是巧合,或是出于旁的什么因由,“诳言”二字落入耳中,潘月顿然回神,倏地松开武松,转向堂下道:“莫要跪着!起身说话!”

    三名少年面面相觑片刻,瑟缩着脖颈,哆哆嗦嗦站起身。

    “多谢潘娘子!”

    “别怕!”

    潘月转头望向人头攒动的廊下,思量片刻,回里间拿来了几条帕子,让他几人擦脸;待几人心绪平复,才循循开口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几人既已认错,武都头自不会与你们计较!”

    小四三个惶惶抬起头来,目光在他两人脸上打转。

    潘月眉眼下弯,颔首朝正前方的小四道:“小四,你是哥哥。既已知错,能否坦言相告,今日为何与弟弟们来我炊饼铺闹事?是否有人指使?”

    小四抬眼偷觑默然在旁的武松,少顷,似打定了什么主意,朝潘月轻一颔首,揉搓着双手,转头望向晴光肆虐的廊下。

    初时杳然的廊下,议论声纷纷四起。

    众人正不明所以,两名燕子堂的伙计却在他回头的刹那慌了神,眼神交错间,齐齐挡住面容,转身就跑。

    “在那儿!”

    两人的动作实在打眼,瑟缩在旁的武大一声低喝,四邻纷纷抬起头。

    “就是他们!”

    小四箭步上前,指着神色大骇的两人,转头朝潘月道:“娘子,就是他二人!许了我们仨每人十文,说只要来炊饼铺假作吃坏肚子,事成后还能再给我们十文!”

    “岂有此理!”

    “咦?方才却没能看清,这不是燕子堂的阿礼?”

    “那是老白?!”

    “作孽哟!”

    “燕子堂如何能……”

    “……”

    不等潘月应声,乡邻自告奋勇,认出两人身份后,一个个指指点点、义愤填膺。

    “娘子莫急,大伙皆为人证!”

    “娘子不忙!老李替你把人送去县衙!老范,搭把手!”

    邻铺的老李自告奋勇,与老友老范一人一个,扭住了两名伙计,于四邻的欢呼声里昂首阔步而去。

    “好!”

    “老李做得好!”

    “小四,你们过来!”

    小四三人聚在廊下,跟着邻人拍手叫好,喜笑颜开。

    眼里的笑意没等散去,听见潘月的声音,想起不时前的“助纣为虐”,小四几人浑身一僵,缩着脖颈,讪讪转过身。

    “娘子……”

    “娘子!”有邻人看不过眼,只当她要教训几个小的,搡着上前两步,扯着嗓子道,“娘子大人有大量,他几个并非故意,所幸也未造成什么后果!”

    潘月却不搭话,也不解释,只又绕着堂下踱了几圈,而后站定在颇有担当的小四面前,正色道:“大名叫什么?今年几岁?可认得字?一个一个答。”

    小四神情一怔,下意识看向身后同样局促的两人,眼神蓦然一暗,垂敛着眼帘,拱手朝前道:“娘子莫怪,我几个……自打记事起,便无父无母,平日里住在城外的破庙,白天便来县前寻些吃的……姓名什么的,”他的头越埋越低,脸上神情越发窘迫,“村里的叔叔伯伯、婶婶嫂嫂,平日里都唤我几人小四、小七、小八。”

    “小七、小八?”

    潘月顺着他的手势看向左右,眉尖不自觉蹙起。

    左不过八、九岁的少年,本该在学堂躲懒瞌睡时,如何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

    “小四、小七、小八……”潘月低声沉吟,神色莫名道,“如此说来,你们还有几个兄弟?老大、老二、小五、小六?在何处?”

    三名乞儿神情一怔,揪着破烂的衣摆,悻悻垂下头。

    “哪还有旁人?”

    有邻人看不过眼,啧啧两声,满脸唏嘘朝潘月道:“娘子初来乍到,有所不知,前些年阳谷县闹蝗害,各家各户自己的娃娃尚且难以果腹,谁还顾得上县前流浪的乞儿?”

    “是啊是啊!”

    “也是可怜……可还记得那日,天下大雨,小四挨家挨户讨要米粮,还是没来得及……”

    潘月心一沉,垂目看着堂下低垂着头、神色越发局促的三名少年,心上仿似让人塞了一团棉花,闷得喘不过气。

    “你们……”

    思量片刻,她错步上前,看着几人黑白分明的眼睛,正色道:“若不嫌我才疏学浅,今日便由我为你们各取个名字,可好?”

    “名字?”小四蓦然抬头,清眸炯炯,却比初升朝日。

    潘月两眼下弯,望了望门外,仔细忖度片刻,徐徐道:“四……近时,自今日起,你便唤作时阳,可好?”

    “时阳?”小四眨眨眼,“还请娘子赐教,此名何意?”

    “阳者,日照山川、山南水北,谓之阳。”

    潘月抬手拂去他头顶不知何时沾上的灰,神色认真道:“你三人自小相依为命、一道长大;你是哥哥,理当如晨晖朝阳,照拂自家兄弟!”

    “是!”小四颔首,两眼泛光道,“时阳谨记!”

    “小七?”

    潘月转向瑟缩在旁的小七,细细沉吟片刻,开口道:“自今日起,你叫祁谷,可好?”

    不等人开口,她又道:“祁,音同七;谷者,民食也!惟愿你……自此往后,年谷有余,再不用为衣食所忧!”

    “谢娘子赐名!”

    小七拱手朝前,起身刹那,双目顿然泛了红。

    潘月递上自用的丝帕,转又朝“没心没肺”、一脸天真的小八道:“小八,你是老幺,往后便唤作巴闲,可好?以闲为名,只盼你能出人头地,做个富贵闲人!”

    小八抬起头,看看两个哥哥,顶着满脸纯真澈然,颔首应道:“谢娘子赐名!”

    潘月莞尔,退身半步,望着堂下并肩而立的三名少年,一脸欣慰道:“你三人的名字放到一起——阳、谷、闲——音同阳谷县,是你们的故乡与来处,望你们,不论今后如何,始终赤诚如昨、不忘来处!”

    “好!”

    “小子们谨记!”

    “娘子高才!”

    堂下乡邻受了感染,纷纷鼓掌叫好。

    亦有人按捺不住,看看左右,伸长了脖颈嚷道:“娘子高才,只今日是炊饼铺开张营业的日子,娘子不忙着收整铺面,却给他几个取名作甚?”

    仿佛早料到有此一问,潘月眼底掠过一星光亮,垂目看了看开口之人,又转向时阳几个,柔声道:“听你几人话里的意思,至今居无定所,只靠着百家饭,才长成如今模样?”

    时阳眼里掠过一丝赧然,抿了抿唇,默不作声。

    “如此……”

    潘月正色,认真朝几人道:“炊饼铺里外正缺人少,你几人若暂无去处,可愿留在铺子里做事?”

    不等几个应声,又道:“若愿意,今日便能留宿在此,不必再回破庙。炊饼铺虽简陋,好歹有瓦遮头、有饼充饥,每日还能得五文工钱,如何?”

    “娘子……此话当真?”

    天下还有这么好的事?

    时阳清眸忽闪,只不敢相信耳所闻。

    “好!!”

    不知谁人一声高喝,不必三人应答,阶下又是一阵拍手叫好、沸反盈天。

    “娘子高义!”

    “……颜色好,心更善!”

    “我阳谷县有福……”

    ——口碑调转、化危机为转机,至此,今日闹剧才算真正落下帷幕。

    潘月轻舒一口气,满脸成竹在胸的淡然,提步至廊下,开口道:“诸位!店里伙计不知事,耽搁诸位半日功夫!各位叔叔婶婶大人有大量,且容他几个下去拾掇片刻,半个时辰后,铺子重张,今日铺里的所有炊饼,一律免费!”

    “好!”

    “娘子大气!”

    “……”

    “潘娘子!”

    四邻交口称赞,炊饼铺前正热闹,一道清悦呼唤穿过熙熙人潮,自长街对面传来。

    潘月下意识抬起头,却是许久未见的赵婉,牵着另一名形容俏丽的娘子,待她抬头,用力挥了挥手,三步并作两步,穿过长街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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