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桃花剑阁依旧被烟雾缭绕,一棵棵桃树在雾中隐隐约约看不真切,枝桠相互交错就像一双双交握的手。

    一道影子从桃林中走来,步履缓慢,闲庭信步,似是在赏花看景。

    影子手里拿着一个葫芦,无声无息地径直走进了陈最的屋子。

    女孩呼吸很沉,睡得正香,浑然不觉屋子里多出一个人。

    那人深深地凝望着女孩轻叹一声,而后放出葫芦里的一道金光,如闪电般进入女孩的额头,消失在那颗殷红的痣中。

    窗外的桃花被风吹进屋子,留香满地。

    屋子里只剩下女孩一人。

    日上三竿,陈最是被姜南叫醒的。

    他们昨日因为对桃花剑阁感到新奇,前一天晚上徒步把整个剑阁逛了个遍,在玄机道长的允许下还一起摘了满筐的桃子,所以陈最第二天睡得久一些也能理解。

    可是眼下都快午时,陈最还没从屋里出来就有些奇怪了。

    姜南进屋看到陈最还在睡觉默默松了口气,然后就毫不留情地把陈最从床上薅起来。

    陈最还有些迷糊,嘴里嘟囔着姜南讨厌,她使劲伸伸懒腰,翻个身还想接着睡。

    阳光从打开的窗外洒进来,刚好打在她脸上。

    姜南竟觉得陈最脸上的那颗痣比之前红了一些。

    揉揉眼睛又觉得是错觉。

    “现在都午时了,我们原计划可是一早离开这里的。”

    “你不会是生病了吧?”

    姜南越说越怀疑有这种可能,她伸手摸向陈最的额头。

    没有发热。

    陈最打着哈欠:“这一觉睡得好香。”

    “阿嚏——”

    一阵凉风吹过,陈最冷得缩脖子。

    “这窗子你是一整夜都开着吗?”姜南给陈最披上外衫,“昨夜的风可不小呢。”

    “我好像关了......”陈最不确定。

    “许是风太大把窗子吹开了。”

    姜南把窗户关上嘱咐道:“赶紧起床哦,我在外面等你。”

    大厅内,玄机道长听完他们几人要去其它异世历练的想法,颇是欣慰地捋捋自己的胡子。

    走的时候还送给陈最一个乾坤锦囊,说是可以帮他们减轻行李负担。

    陈最很喜欢,她正愁一筐的桃子没地方放呢。

    临走时楚淮也跟在玄机道长后面为他们送行。

    他虽站得很远却一眨不眨地盯着陈最,然后察觉到一道充满杀机的目光,他从陈最身上移开视线对上边叙的眼神。

    他与边叙遥遥相望,丝毫没有被抓包的尴尬。

    楚淮笑得很轻松,他完全没有把边叙放在眼里。

    边叙淡淡移开视线,侧身将陈最全部挡住。

    想把他的眼睛挖了,边叙生出这样的念头。

    陈最跳上剑紧紧抓住边叙的衣摆。

    “陈最姑娘,我们有缘再见。”楚淮突然开口。

    “好啊。”陈最有些意外,客气地向他挥手笑笑。

    边叙却刚好加快速度,陈最猛地往前倒,撞到了边叙的背。

    风在耳边呼啸,她本来就有些恐高,这个速度迫使她死死搂住边叙的腰,再不敢回头。

    姜南跟在后面,见边叙加速,也催动脚下的剑紧跟其后。

    况野也怕但他不敢搂姜南的腰,他哆哆嗦嗦地只敢攥紧姜南的肩膀。

    “姜南,你慢点飞。”

    “你是不是害怕了。”姜南明知故问。

    况野声音都有点发抖,还咬牙硬撑:“我才不怕呢,我是觉得飞慢点还能欣赏体验一下这沿路的风景。”

    “......”

    姜南没有戳破他,御剑的速度慢了下来,耳边的风从咆哮变得呢喃。

    也罢,就先这般慢慢赶路吧,她可不想当电灯泡。

    姜南眯起眼睛看向已经飞远的两个人,笑得像只狐狸。

    陈最看到边叙如此努力地御剑赶路,心中颇为欣慰。

    以他这般近乎带着怒气的拼劲和势头,她离摆脱情蛊的日子指日可待啊。

    陈最越想越高兴,她扭头就想找姜南说话。

    却不见姜南的影子。

    “......”

    这飞得也太快了些,姜姜他们都没跟上来。

    陈最想让边叙慢下来,还没等她开口,边叙刚好在此时减了速度。

    一阵浓郁的香气飘过来,陈最看到脚下的粉色花海。

    “桃花潭到了。”

    桃花潭有着一望无际的桃树,它们的枝桠随风摆动,花瓣像雨滴一样铺在地上。

    陈最忍不住惊叹:“好漂亮,像仙境一样。”

    一朵桃花在空中旋转施施然落在边叙的头上。

    不偏不倚,刚好落在正中央。

    画面并不唯美,头顶桃花且面无表情的边叙看着实在违和。

    陈最凑近边叙,她踮脚伸手想拂掉那朵花,不料却刚好对上边叙那双盛着水的眼睛。

    他似乎被自己吓到,长长的睫毛微微垂下却还是遮不住眼睛里的惊讶。

    头上的桃花随着边叙低头来回摇摆晃动。

    她第一次觉得边叙有些可爱。

    边叙被突然靠近的陈最惊到,他面上不显,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疑惑地低头看向陈最。

    “这朵花刚刚落在了你的头上。”陈最向边叙展示掌心里的花。

    边叙从她手里将花拿走很自然地插在了陈最头上。

    动作熟稔,像是经常为姑娘簪花。

    陈最脸上的笑僵了一瞬,然后拿掉了头上的花:“我不喜欢簪花。”

    边叙听到这话有些惊讶,但是看到陈最毫不犹豫地扔掉了头上的花,他便只当她簪花的喜好变了。

    “抱歉,我以为你喜欢的。”

    陈最又重复了一遍:“我不喜欢。”

    语气冷硬。

    边叙终于察觉出不对劲。

    陈最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然后扯起唇角浅浅地笑了一下:“姜姜他们还没到,我们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我有点累了。”

    她还真是有些困乏,刚说完话就打了一个哈欠。

    她故意转移话题,边叙只好抿唇咽下疑问。

    陈最用术法操控桃花仔仔细细地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桃花毯。

    困意来的突然,她的上下眼皮互相打架。

    陈最躺在桃花毯上闭上眼睛对边叙说:“我就睡一会儿,等他们到了你再喊我。”

    她很快入睡,绵长的呼吸声响起。

    陈最睡得很沉。

    风带着花瓣轻轻卷起陈最的衣角,边叙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陈最身上。

    花瓣扫过陈最的额头,边叙起身的动作顿了顿。

    这颗痣的颜色似乎变深了。

    夜幕低垂,陈最看到山坡上躺着一个奄奄一息的小孩。

    小孩满身污泥,整个人瘫倒在地上,唯一证明他还活着的只有一根仍在挣扎着试图借力站起来的手。

    陈最看着他有点眼熟,她上前想把小孩扶起来,手指却穿过了他的身体。

    她摸不到他。

    一只手也在此时伸出来握住了男孩的肩膀。

    “这人应该没死吧?”

    一个背着药筐的女孩蹲在男孩身边查看他的鼻息,明明离得很近,陈最却看不清女孩的长相。

    女孩背着男孩回到自己的木屋,她拿出匕首忍痛割破自己的手指将自己的血喂给了男孩。

    然后又忙前忙后地煮药。

    木屋似乎只有女孩一个人居住,她坐在药炉旁边扇着火嘴里絮絮叨叨地抱怨。

    女孩揉揉自己的胳膊:“看着又瘦又小的一个人背起来居然这么沉。”

    “幸亏他遇见我了,要不他这条命肯定保不住了。”

    女孩为男孩擦掉了脸上的污泥,陈最这才看清楚男孩的样貌。

    她认出来这个瘦成一把柴的男孩是边叙。

    陈最知道自己在做梦,她看到的一切都是自己梦境。

    她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做这样的梦,至少不该梦到从小锦衣玉食的边叙在自己的梦里处境这般凄惨。

    她凑到女孩面前想知道女孩的样子,可她还是看不清她的长相。

    边叙喝过女孩的血后面色显而易见地恢复了红润,陈最知道他已经脱离了死神的控制。

    陈最从未见过这样的边叙,明知道自己在做梦她却不受控制地感到难受。

    女孩端着一碗黑糊糊的药汤,手里还捏着一个糖块。

    她将昏迷的边叙扶起来然后试图将药喂给他,可惜药汁全部顺着边叙的嘴角流到了外面。

    女孩嫌弃地拿出手帕赶紧把药汁擦掉,然后动作熟练地掰动边叙的下巴,陈最只听到嘎嘣一声,然后就看到边叙的下巴被女孩弄脱臼了。

    陈最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嘴巴看得目瞪口呆。

    “这是为你好,你得赶紧喝药。”

    “你醒来觉得疼的话可不能怪我。”

    碗里的药汤很快见底,女孩又驾轻就熟地把边叙的下巴复原。

    她把糖块放在了床边的桌子:“这可是我最喜欢的糖,你要是醒来以后一直陪着我,我就会下山给你买糖吃。”

    没有人跟女孩说话,看样子她也习惯了一个人自言自语。

    说完话她就蹦蹦跳跳地在院子里晾晒自己的草药,嘴里还很愉快地哼着小曲。

    “师姐,快醒醒。”边叙在喊她。

    边叙看到陈最眉头紧蹙,额头一层汗,似乎梦到了不好的事情。

    陈最在梦里听到了边叙的呼唤,她睁开眼睛就看到边叙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

    她看到他整洁干净,面色红润的脸一时间无法与梦里那个瘦骨嶙峋的男孩当成一个人。

    她忍不住伸手触摸边叙的脸。

    边叙在她的手中完全怔住,一时间有些无措。

    “你们在干什么?”一道促狭的声音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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